話說陳囂剛吃完一個番茄,又摘了個菜瓜,拿若觀劍削了皮,靠坐在菜園中的一棵椿樹下啃著,腦子里還在想著馥姑娘的事,想著要不要進果林看看……然后,就聽到了一聲怒喝——
“都蘭老賊,又來搶我家東西!”
話音落地之時,一股拳風逼近,陳囂眼看著那只拳頭打過來,卻是怎么都躲不開,幾乎是被按在樹上打,毫無還手之力。
十幾拳之后,陳囂終于被打飛,撞倒一片絲瓜架,摔倒在地。
陳囂晃了晃腦袋,揉了揉左腹的位置,起身,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顴骨的位置,齜牙咧嘴的嘶了一聲……這家伙當真是惡趣味,竟專打臉。
來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身略發黃的白色短裝,一雙黑布鞋,腰間纏著藍布腰帶,正朝這邊走過來。他的步伐有些奇怪,東倒西歪手舞足蹈的,似乎站不大穩,幾次都差點摔倒了。
剛剛揍他的就是這人?
陳囂看著他臉上的紅暈,聳了聳鼻子,果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還是十分熟悉的酒味……焚心?
這般想著,他看向那酒鬼的眼神微微變了,喃喃道:“酒絕?”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陳囂的低喃,突然站定,做了個金雞獨立的姿態,還晃了兩晃,“吾乃大昭皇帝趙寅,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怎么能逃跑?!都蘭老匹夫,我、朕跟你拼了!”
說著,邁著奇怪的步伐,又一拳朝陳囂打了過來……他看上去站都站不穩,神智還有些不清楚,那拳頭看上去也并不快,卻讓人無處可躲,一拳打過來的時候并未感覺到有多大力量,但打在身上的時候,著實疼得厲害。
陳囂很清楚這一拳的威力,拔劍便刺向了他的肩頭……既然躲不過,就不躲了,以攻代守,就不信他不躲……咦,怎么回事?
“砰!”
在陳囂那一劍刺過去的時候,酒鬼突然晃了一下,往另一邊倒去,那動作不像是刻意躲開的,倒像是跟之前一般沒站穩似的……然而,他送出去的拳頭卻并未停下,又一拳打在陳囂的下顎——
陳囂往后接連退了七八步,終于化解了那一拳的力道。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突然笑了,不過,這一笑扯動了臉上的傷口,又抽著嘴角輕嘶了一聲……嘖,這種感覺,當真是久違了啊。
從前,他家那個不靠譜的師父教他武功,每日里變著花樣用遍十八般武器揍他,最開始那幾年,他也是如今日這般,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身上的傷幾乎從未好全過。
他舉劍,透過劍光看向對面略顯瘋癲的酒鬼,那雙熊貓眼中竟露出幾分光彩來,大喝一聲,“再來!”
說著,主動沖了上去,瞬間便刺出了十來劍。
這一劍當真是超水平發揮,比之前在果林里刺馬蜂的時候更快……酒鬼沒有馬蜂那般靈敏,動作甚至有些遲鈍,可是,偏偏陳囂的劍怎么都刺不到他……而那只拳頭,卻像是鬼影一般,總能從不可預料的方向打過來。
陳囂再次爬起來,感覺自己的腦袋此刻肯定變成了豬頭……他咬了咬牙,握緊了手中的劍,低聲道:“不過如此。這么軟綿綿的拳頭,怎么能跟師父相比?!”
剛說完,又是齜牙咧嘴的輕呼了一聲,當真是很沒有說服力。
那邊,燕無意和花零落其實早就到了。燕無意一早就想出手,不過花零落看了看前方的戰況,拉住了他,道:“無礙。”
酒忘塵的確是醉了,醉得還挺厲害。也不知是把陳囂當成了什么人,下手也挺重,但并沒有下死手。
反倒是陳囂的表現,讓花零落略意外。那傷雖不致命,但一般人傷成這樣是很難再繼續打下去的,更不用說在一次次失敗之中尋找幾乎不存在的勝機。
燕無意也看出了些端倪,“這家伙,進步神速啊。”
之前在果林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陳囂的劍比初見時快了許多。不過,因為長生血的緣故,燕無意也并不覺得有什么,若是陳囂沒什么進步他才覺得奇怪。
可此刻卻不一樣。
陳囂的確一直在挨打,但他每次堅持的時間都會長一些,這會兒已經能夠躲開好幾拳了,而且,即便是最后被打中,也不像之前那般毫無防備,而是能夠退開卸一部分力道,或者避開要害。
也就是說,他在逐漸適應酒忘塵的節奏。
這聽上去很容易,真做到卻很難。在戰斗中學習的能力、被擊敗也決不放棄的倔強、遍體鱗傷了也能站起來的強大意志,缺一不可。
更重要的是,酒忘塵與陳囂之間的差距。
酒忘塵是七絕之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可是,這并不意味著他的武功比其他人低多少。七絕因為不問世事心思單純,又得高人指點,武學上的造詣比江湖中許多門派掌門都要高出許多,跟那些退隱江湖的武林宗師相比,也是不差的。
陳囂不僅僅是內力比他低,戰斗經驗不如他豐富,對于武道的理解也著實差了很大一個境界。在這種差距下,即便是文斗,要跟上對方的步伐也是十分艱難的。
燕無意也能夠做到這點,不過,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輕功。他的九炎心法沒有練到極致,但飛羽訣卻是早就大成,別說是酒忘塵,即便是那只老妖怪,他也能周旋一二。
陳囂的情況不同,他并沒有逃,進步的是實實在在的戰斗能力。這么打下去,陳囂最后不一定能夠戰勝酒忘塵,但這一戰對他還是有很大的好處的。
陳囂此刻其實很有些沮喪。
不得不承認,這酒鬼比他家師父更難纏,他現在都沒能在他手下堅持十招。
他嘗試過主動進攻,可是酒鬼似乎能夠預判他下一劍的位置,看上去動作慢,但總能提前躲開。
這種情形他也是很熟悉的。從前他師父跟他攻防轉換的時候,他師父打他總是一打一個準,他打他師父卻總是怎么努力都打不中。
那時候師父怎么說的來著?他的眼神、四肢的微動作、肌肉的繃緊程度,都出賣了他,告訴對手下一劍會刺向哪里……這叫預判。
高手對決,預判是十分重要的,而要避免自己的招式被對手看穿,也并不是沒有辦法。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小動作,另外,可以用假動作迷惑對手。這也是習武之人常用的方式。
不過,他家師父說,遇上真正的高手,這些都沒用。假動作終究是假動作,經驗豐富之人一眼就能看穿。
解決的方法倒不是沒有,其中,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一個字——快,當你的速度足夠快的時候,即便對方能夠預判,也來不及躲避。
既然是其中之一,自然還有其他方法。不過當時,師父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
陳囂便問道,還有其他的辦法?
師父說,有,但以他現在的實力,知道了也沒用。
此刻,陳囂看著酒忘塵,總覺得,似乎看到了答案……只是,那答案到底是什么,他仍舊看得不大分明,仿若前方隔著濃厚的迷霧,又像是只隔了一層窗戶紙,他卻怎么都過不去、捅不破。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比較起來,身上的那點兒都不算什么了……
“嘶——真疼啊。”
陳囂再次被擊飛,倒在白菜堆里,喘息著,感受到來自身體內部的叫囂,毫不猶豫的收回了剛剛的想法,對著藍天大喊道——
“燕無意,你丫再不出手,我就帶著一身傷找青姑娘去,說你見死不救!”
燕無意正啃著桃子看好戲呢,聞言差點沒噎著——
嚯,這小子,當真是長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