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島,江南二十四水幫堂口的正廳,宴會仍舊在繼續。
自沙成塔那一番表態之后,話題就一直圍繞著水怪之事展開討論了,比如水怪長什么樣,實力多高,要怎么比較有效率,找到之后該怎么應對,還有該如何保障商客的安全,之類的。
沙成塔說,從半個月前開始,江南這一帶,入夜之后就開始禁航了。原本晚上航行就比較危險,若非緊急情況,一般也沒多少人趕路,所以,暫時并未遇到多少阻力。
水怪能夠抓走沙總舵主,實力定然是不容小覷的,抓捕的網都是特制的,一般的刀劍都砍不斷。不過,在的時候還是要更加小心,切不可單獨行動,最好每艘飛魚舟都安排一兩個高手。
話雖如此,眾人未曾見過水怪,對它的懼意并沒有那么強烈,甚至更加擔心晚上仍舊一無所獲。
陳囂和馥姑娘沒怎么參與討論,倒是最后到的那位沈舵主,估計是因為坐在兩人鄰座的緣故,跟他們搭了句話,道:“在下沈諾,江南二十四水幫蕪湖分舵的舵主,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他問這句的時候,聲音不怎么大,但也不低,而且,這個問題在座的也都很感興趣……他們都只知道這兩人是跟碎玉公子一起來的,但到底是碎玉閣的人,還是碎玉公子的朋友,就不得而知了,尤其是之前陳囂露出來的輕功,總覺得不會師出無門。
所以,沈舵主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眾人都不由停了下來,耳朵往這邊動了動。
陳囂端著酒杯敬了他一杯酒,笑道:“在下陳囂。”
眾人面面相覷……沒聽過啊……
沈舵主面露困惑,問道:“不知陳少俠師從何處?”
陳囂撓了撓腦袋,道:“這個……我師父的名號,我還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說他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把名字給忘了。”
眾人:“……”
不想說也不用找這么個蹩腳的借口吧?
不過,江湖中能人異士隱世高手之類多得是,很多退隱江湖的宗師為了避免麻煩都不喜歡報出自己的姓名,可以理解。
沈舵主笑笑,也不再問了,看向馥姑娘,“這位姑娘……莫非是易水樓樓主,馥姑娘?”
馥姑娘抱拳行了個禮,“正是。”
沈舵主露出幾分驚訝的神情,回禮,“久仰。”
之前易水樓的案子,雖然只是江湖黑道,或者說殺手之間的紛爭,但江湖中人也都是有所耳聞的。不過,大多數人都只知道黑珍珠死了,易水樓的十大殺手只剩下兩個,而樓主之位最終被黑珍珠的女兒馥姑娘拿下。
至于馥姑娘到底是何人,江南武林是很少聽說的。
其實,馥姑娘在西域很有幾分聲名,要打聽的話,也是能夠打聽得到的。不過,半年前那場紛爭讓易水樓的實力折損八成,如今的易水樓已經不是從前的易水樓,很少會有人在意就是了。
所以,沈舵主叫出馥姑娘的名號的時候,不止是旁人驚訝,馥姑娘本人也有些訝異的,笑道:“沈舵主客氣了。”
沈舵主敬了她一杯酒,道:“早聽聞碎玉公子交游甚廣,卻不曾想馥姑娘也是碎玉公子的朋友。”
易水樓是殺手樓,名聲并不是很好。他這話聽著暗藏機鋒,似乎是在攻
擊碎玉公子。不過,碎玉公子在江湖黑白兩道都有朋友,這事兒也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實際上,他是在問馥姑娘來這里所謂何事,或者說,碎玉公子這一行人為什么會這么巧的就出現在這里。
馥姑娘聽懂了他這話的含義,不過呢,卻是端著酒杯,很是無辜的眨了眨眼,道:“沈舵主不曾聽說嗎?碎玉公子跟天秤手王賽是至交。本姑娘剛從西域回來,對中原武林不大了解,便跟著碎玉公子出來見見世面了。”
說著,很是意味深長的掃了眼在座的諸位,笑瞇瞇道:“果然,這次來江南,見到這么多前輩為了沙總舵主齊聚一堂,如此情深義重,小女子實在是敬佩……長見識了。”
眾人聽不出她到底說的是真心話呢,還是在諷刺……不過,想到心中所圖,未免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報”
飛奔而來的水幫成員很及時的化解了尷尬,得令進門之后,稟告道:“雨花門門主到。”
一時間,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氣氛似乎比剛剛更加尷尬了。
沙成塔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雨花門哪個門主?”
雨花門自然只有一個門主……那位屬下估計是剛入門沒幾年的,不大了解情況,聽到這問題很是詫異了會兒,不過還是回答道:“李涓涓李門主。”
沙成塔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暗自握了握拳,面上已經恢復了鎮定,道:“請她進來。”
陳囂看了馥姑娘一眼,端起酒杯,低聲道:“之前在揚州碼頭,李門主是要停船的吧?既然要來沙洲島,怎么不直接過來?若是真在揚州城有事,等明日來也沒事啊。這會兒天都黑了,若是碰巧遇到水怪怎么辦?”
馥姑娘聳了聳肩,又看了沙成塔一眼,道:“本姑娘聽說,當年是沙成塔負了李門主,可我看剛剛沙成塔的神情,似乎這些年對李門主頗為掛懷,倒是奇了怪了。”
陳囂略驚奇,問道:“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吧?”
之前在揚州碼頭,邱臨淵也只說李涓涓與沙成塔曾經有過一段情緣,具體怎么回事卻并未說明。
馥姑娘挑眉,“聽青姑娘說的。”
兩人說話間,雨花門門主李涓涓已經到了。之前在船上,陳囂只看到個側影,并未仔細看,這會兒才好好打量了一番
李涓涓已經四十多歲了,不過不怎么顯年齡,個子高挑,偏瘦,神情略肅然,皺著眉頭,似乎心中有什么化不開的憂愁。
李涓涓行禮的時候,馥姑娘戳了戳陳囂的手臂,低聲道:“她換了衣服。”
沙洲島有白事,來這里換衣服倒是很正常,小希下船的時候也特地換了件白色的衣服。
不過,李涓涓之前傳的是一件白底黑碎花的裙子,此刻卻是一身紫羅蘭的碎花裙,頭上還戴著支紫玉釵,看著就價值不菲。
馥姑娘不說,陳囂還真沒意識到,在座的大多數人也一樣,畢竟沙總舵主是失蹤,沙洲島死的只是一個仆人,眾人并未多注意,也很少有人提出去靈堂上柱香。
但沙成塔了解李涓涓,知道她素來不喜歡這種色彩艷麗的衣服,所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穿這一身衣服的含義。
她是在慶祝,慶祝他、他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