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畔,千觴酒莊門口很是熱鬧。
陳囂喝到第五十二碗的時候,隨著那伙計報出的數字逐漸增加,周圍的人群也越來越多,不少參賽者都停了下來,每每見他干掉一碗,就齊齊呼喝一聲:“好!”
到八十碗之后,伙計報數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陳囂的臉頰也升起了兩道紅暈,眼睛看上去略迷離,卻是玩興大發,跟周圍的人群劃起拳來,輸了就一口悶,贏了就把手中的酒給人灌下去……這么著,又喝了七八碗。
阿擇擔心他喝多了惹禍,但看這情形,也知道勸解無用……他摸了下巴想了想,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喊一聲,“陳囂哥救命!昆西掉河里了!”
“在哪里?!”
陳囂將手中的酒碗一扔,舉目四望,卻只見重重人海……足尖一點,踏著幾人的肩膀就往不遠處的洛水撲了過去
“咚!”
掀起一蓬巨大的浪花,引來驚呼尖叫連連。
這一帶的水面上,到處都是游人畫舫,就在千觴酒莊前面還搭了個戲臺,幾個女子正揮舞著雪白的長袖跳舞,身姿輕盈宛若飛仙的,吸引了不少觀眾。
陳囂正好落在一艘畫舫旁邊,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正對臺上的舞蹈評頭論足,或者沉吟著準備寫一首詩記錄這繁華盛世,卻不料,迎面飛來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濺了一身的水花
“呀,有人落水了!”
“是跳河的吧,大過節的怎么這么想不開?”
“我看他是從千觴酒莊飛出來的,莫不是喝多了來醒酒的?”
“啊,他沉下去,快救人!城防軍在哪兒?”
“咚、咚、咚……”
幾道人影從畫舫中一躍而下,還未平息的河面頓時更加熱鬧,當真是一團糟!
阿擇拉著昆西擠到河邊,看到這一幕,頓時目瞪口呆
這是他惹出來的?他就只想讓陳囂醒醒酒而已,誰能想到京城百姓這般……樂于助人?
沒一會兒,那幾個下河救人的書生鉆出水面,卻是面面相覷
人呢?
阿擇找了半天,也沒見陳囂浮上來,不由著急,“不會真溺水了吧?”
昆西伸手一指,道:“那里!”
離那艘畫舫不遠,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在浪花中踏水而行,眨眼間便到了石灘邊。這時候,眾人才看清,他懷里抱著個孩子,似是已經暈了過去
原來是救人來的啊。
眾人松了一口氣,爬上畫舫,坐在船舷上看著對岸的情況,又免不了擔憂,也不知那孩子還有沒有救。
阿擇拉著昆西從河岸躍了下去,一邊跑還一邊納悶……真有人落水了啊?這么巧?
陳囂救上來的是個小姑娘,看著大概十二三歲,皮膚黝黑,衣衫略破爛,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落水了竟然也沒人知道,若非他剛好跳下去,豈不是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淹死了?
陳囂在她胸口按壓了好一會兒,還小心翼翼的送了點內力,見她吐水了,終于松了口氣,“沒事了。”
阿擇和昆西也趕到了。阿擇扶了那小姑娘起來,正準備問她叫什么名字,就聽見岸邊傳來一陣騷動,卻是城防軍聞聲趕來了。
“怎么回事?”
領頭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手中拿著一桿銀槍,目光銳利如鷹隼,在河面上掃了一圈,最后視線落在了那群書生乘坐的畫舫上
……沒辦法,一群濕噠噠的書生坐在船頭,實在是惹眼。
“鄒將軍!”船上一個書生站了起來,落湯雞一般,衣服貼在身上,顯得很是瘦削,不過,聲音倒是挺大,“剛剛有個孩子落水了,已經救上去了。”
那位鄒將軍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卻只見到一片空蕩蕩的石灘……那位書生伸著的手還未放下去,面露困惑,“咦?人呢?剛剛還在這兒的。”
岸邊一人伸手一指,道:“往那邊跑了。”
另一人一拍大腿,“呀,莫不是人販子?”
鄒將軍微微皺眉,一拉馬韁繩,揮手,“追。”
洛水河南岸,離千觴酒莊不遠的一條街道上,阿擇帶著昆西,艱難的跟上陳囂的步伐,很是不解,問道:“我們為什么要跑?”
陳囂轉身看了看,見沒人追上來,停了下來,道:“逃犯見了官兵,不跑等著被抓嗎?剛剛那個什么鄒將軍,看著有些眼熟,應該在城門口見過的,若是認出我們來了怎么辦?”
他說著,走到墻邊,將懷里的小姑娘放下,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一早就醒了,表情木木的,也不知是不是嚇傻了,聽到陳囂的問話,眼珠子倒是動了動,嘴巴卻抿得緊緊的,一語不發。
阿擇問道:“她是不是聽不懂中原話?”
這小姑娘的五官略深刻,不過跟中原人的差別也不是很大,也就阿擇在西平道見得多了才能一眼認出來。不過,他們今晚這一路走來,在街頭看見過不少外國商客或者游客,在加上昆西的前例,也并沒有多在意。
阿擇說了句西域話,又說了句土蕃話,那女孩卻都沒反應……他撓了撓腦袋,道:“也可能是怕你腰間的劍。”
說著,將陳囂推開,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小妹妹,你家在哪里?我們送你回去。”
小姑娘突然顫抖了一下,蹭著腳往后退了退,身體也蜷縮了起來。
阿擇一臉的無辜,卻是連忙往后退了兩步,擺手道:“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這時候,昆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腕,也不顧她的掙扎,將袖子捋了上去……陳囂和阿擇正想阻止,話還未說出口,都愣住了
小姑娘的胳膊上都是傷,鞭傷,手腕處還有一道紅印,有淡淡的擦痕。
昆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道:“沒事了,放心,我們不會把你送回去的。”
自他出現,不管旁人如何待他,他都如同一只警惕的小獸一般,隨時都準備撲上去咬人一口,說話也都夾槍帶棒的,這會兒的聲音卻很是溫柔,如同哄孩子一般。
小姑娘抬眼看他,眼中還彌漫著水霧,沒一會兒,那水霧凝結,匯成兩道河流,決堤一般的奔騰而下,抽搐著哭了起來。
阿擇略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辦?你不要哭啊。”
陳囂也想問些什么,卻突然回頭,道:“不好,他們追上來了。”
他這話出口,小女孩頓時止住了眼淚,睜大了眼睛,眼神卻是顫抖著,一把抓住了昆西的衣襟,仿若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
昆西伸手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怕,沒有人來。”
陳囂一手抱起小姑娘,一手抱起昆西,道:“先離開這里。”
昆西抱著他的脖子,伸手一指,道:“去前面那條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