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方圓山莊的藥圃,溪水靜靜流淌著,波光粼粼的閃著金光。
一襲白衣坐在廢城遺址一般的石頭墻上,看著遠處的夕陽,那張天真的臉上,竟也顯出幾分淡淡的憂傷。
因為明城在這里住了十年,方圓山莊的人都只知道,那間木屋是看守藥圃用的。
卻沒有人知道,這地方對水鑒心的意義。即便是她哥哥和北斗七星,也只都知道她喜歡那間木屋,卻不曾知道原因。
她小時候其實不是個令人喜歡的孩子,沒有人愿意跟她玩,她便經常一個人在山上探險。
有一天,她在這底下發現了一條地道,在那條穿過河水的地下通道里,得知了她姑奶奶和一個和尚的故事。
她從未見過那位姑奶奶,但因為知道那個秘密,莫名的感覺跟她很親。
于是,她經常來這里玩,在地道里練刀,在地道里哭泣,在地道里說著今日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哪些令人傷心的事……這里幾乎承載了她整個童年。
后來,她長大了,離開了山莊,遇到了蕭玥,遇到了戰無鋒,遇到了很多很多朋友,她知道她不再需要這個地道來分享她的秘密與心情了,可是,當它真正消失的時候,她還是會難過。
“小姐,”一道黑影越過小溪,停在石頭墻下,卻是北斗七星中的搖光,“阿沉阿深說要去城里玩。”
水鑒心輕輕一躍,跳下來,咧嘴笑了,道:“那就去侯府住幾天吧。剛好戰歌兒要走了,家里正冷清。”
搖光一愣,“表少爺又要去哪兒?什么時候走的?”
水鑒心笑瞇瞇的擺手,道:“孩子們都長大啦!”
“戰歌走了?”
陳囂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很是驚訝,分明中午還一起吃飯了的,要走怎么都不說一聲的?
這里是玄衣門,青離的院子。陳囂原本是有事來找戰歌的,結果護衛說戰歌不在,把他帶到這里來了。
馥姑娘也跟他一起來的,聞言也很是驚訝,“這案子不查了?”
青離道:“玉骨之事,對方的計劃失敗,暫時不會輕舉妄動。如今玄衣門的考試也已經結束,他是玄衣神捕,沒有一直留在洛陽城的道理。”
陳囂進來的時候見小希似乎是收拾行李,問道:“青姑娘也去?”
青離搖頭,道:“不是多棘手的任務,戰歌一個人應付得來。”
馥姑娘點了點頭,易水樓的殺手也都比較喜歡單獨行動,她是很能理解的。不過,陳囂總覺得有些別扭,可細一想,又覺得青離說的話挺有道理
戰歌是玄衣神捕,有自己的職責;青離是大夫,是仵作,也有自己想做的事;燕無意只是因為這案子事關南宮珊,所以才會幫忙;崇吾是去哪里都行,完全是被燕無意拉過來的。
他呢?
他原本是想行俠仗義,劍走江湖的,不過因為一直在給玄衣門惹麻煩,所以才跟他們相識。
這案子結束了,他們也就該各奔東西了。
青離見他神色不大對勁,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陳囂搖頭,笑了笑,道:“沒事。我剛剛去看風前輩來著,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聽到有人議論,說萬佛宗山崩之后露出來了一尊佛像,但佛頭卻消失了。這是怎么回事?”
青離還未開口,一道紅影突然飄落,反問道:“佛頭?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陳囂這段時間跟追影他們幾個打交道,也算是習慣了身邊時不時神出鬼沒的出現個人了,卻還是被他嚇得往后退了一步,長呼一口氣,想了
想,道:“就是好奇。”
燕無意是替小希送茶過來的,這會兒正倒著茶水,聞言多看了他兩眼,道:“佛頭雕刻的是皇甫玉的臉。”
陳囂對此早有猜測,倒是沒多驚訝,卻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一只手,問道:“長什么樣?能畫給我看看嗎?”
燕無意將最后一杯茶送到他面前,露出狐疑的神色。
陳囂摸了摸鼻子,道:“畢竟也算是跟我流著相同的血的人嘛,再說,日后遇到了也好有個防備不是?”
燕無意盯著他看了半晌,直看得他不自在了,才微微一笑,“行。”
他這般說著,轉身就走到書桌旁,鋪開一張紙來,又弄了個硯臺倒了些水,一邊道:“皇甫玉曾經是大昭的護道者,不過,只是因為當初大昭立國之時,長生血幫了大昭的開國皇帝,就如同東方啟之于當今女帝。”
他調著墨水的濃度,抬著眼皮子瞧了陳囂一眼,道:“皇甫玉不是壞人,準確來說,他跟東方啟、南宮珊應該都算是朋友。你若是真遇到他,也不必躲,不必過于防備,相反的,你小子最好是想方設法的逗他開心。”
陳囂問道:“為什么?”
馥姑娘很是奇怪的瞧了他一眼,道:“那是真正的武道高手,真正的宗師,若是他高興了,隨意指點兩招,比得上你苦練十年的。”
陳囂撓著腦袋,意識到自己的確問了個蠢問題……
“對陳囂來說,就不僅僅是武功進步的問題了。”燕無意微微挑眉,道:“皇甫玉能救你的命。”
陳囂愣了一下,半晌,眨了眨眼,“救命?什么意思?”
燕無意調好了墨色,開始下筆,道:“我曾跟你說過長生血的特性,不過你似乎一直都沒怎么放在心上,經過這次,你多少應該相信了。”
長生血有什么特性?
之前在七絕谷,陳囂暈倒的時候,燕無意跟他說過
長生血的好處是,能讓體內的真氣自行運轉,生生不息,因此自愈能力也很強。不過,也會有后遺癥,就是偶爾會暈倒,初時時間會短點兒,慢慢的時間會變長。
長生血屬土,能夠吸收土中蘊含的元氣,所以,暈倒之后埋進土里能夠醒得快些。不僅如此,受了重傷,往土里一埋,只要還有一口氣,也都能活過來。
陳囂之前的確只當燕無意在開玩笑,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可是,這些對他來說,應該算是好事吧?雖然暈倒之后沒什么抵抗力,但他能夠感覺到,那對他的身體是有好處的,他只要保證暈倒的時候身邊有個靠譜的朋友就成了。
燕無意沒有抬頭,一邊畫著畫像一邊道:“對于皇甫玉來說,這的確是好事,但你不一樣。你擁有長生血,卻不會玉麟訣。”
陳囂問道:“所以,我會怎樣?”
燕無意畫筆未停,道:“你沉睡的時間會越來越長,上次只有一個時辰,這次是三天,下次或許就是七天、半個月、一年、三年五載,十年八年,說不定哪一次,就真的一睡不醒了。”
陳囂怔住了,也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沒反應過來。
馥姑娘問道:“若是找到皇甫玉,練成玉麟訣,是不是就沒事了?”
燕無意提筆,抬頭,笑了笑,“是。”
馥姑娘神色稍安,抬手拍了拍陳囂的肩,道:“多大的事啊,找個人而已。易水樓、碎玉閣,再加上玄衣門的力量,他就是埋土里了,也能給挖出來。”
陳囂回過神來,笑了笑,道:“謝謝。”
燕無意放下筆,道:“畫完了,墨還未干,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