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走遠,陳囂等人從樹上下來,阿擇道:“剛剛他們是不是說宮宴快結束了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陳囂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昆西,然后,蹲下來,看著那小姑娘的眼睛,笑了笑,道:“剛剛謝謝你了。我叫陳囂,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小姑娘張了張嘴,卻很快又閉上了,搖頭。
阿擇問道:“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猶豫了下,重重的點頭。
陳囂摸著下巴,“會寫字嗎?”
小姑娘點頭,蹲下來,將樹葉拂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擇念了出來:“金珠?”
小姑娘點頭。
陳囂將那兩個字看了幾遍,覺得這女孩的父母也真是品味獨特,竟給自家女兒取了個這般油膩膩的名字……
他撓了撓腦袋,道:“昆西,你帶著金珠藏在這里,不要亂跑,也別讓旁人發現了。我跟阿擇回去,等明日我會跟戰歌說,到太學來服役。到那時,我再想辦法安排你們出城。”
昆西之前聽到了戰歌與陳囂的對話,帶他們來這里,也有這個打算,只是……他搖了搖頭,“不行,我得回去。”
陳囂抬手敲他,道:“這個時候逞什么強?你之前堅持留在地牢,是想等沒人的時候打個地洞逃走,沒錯吧?可是,我們逃出來的時候用的那個地洞沒有掩埋,的護衛肯定發現了,你再回去就逃不出來了。”
昆西咬了咬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道:“那我也必須回去。”
陳囂皺眉,“為什么?”
昆西低頭,沒有回答。
陳囂從他的沉默中猜到了一些事,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都不可能成功,任務已經失敗了,再繼續下去有什么意義?”
一旁的阿擇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糊涂,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昆西為什么不能回去?”
阿擇并不笨,當然能想明白目前的狀況。
昆西潛入應該沒那么簡單,真正的目的絕對不是放火,不是偷東西,更不是為了什么天下一神偷的名號,而是為了被抓入的地牢,然后完成某個秘密任務。
只是,在他看來,昆西應該是被威脅了的,他身上的那些傷就是最好的證據。另外,金珠也遇到了麻煩,這個時候不是更應該回尋求幫助嗎?把事情說清楚了,戰歌肯定會幫忙的。
陳囂握了握手中的劍,認真道:“戰歌是戰歌,是。昆西做的事畢竟是犯法的,就算戰歌想幫他,也不可能放過他。”
昆西抬頭,問道:“那你呢?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為什么要幫我?”
陳囂微微一愣,微微仰頭,好好想了想,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道:“大概是看你挺可憐的?”
可憐……
昆西原以為,自己會被這兩個字激怒的——
自小到大,他不知聽過多少次這種話,帶著鄙夷的,帶著傲慢的,帶著嫌棄的……他從來不覺得這是個褒義詞,從來不覺得所謂的憐憫之心有什么值得感激,每次聽到這個詞,他只覺得惡心。
可是,并沒有。
他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又或許,是因為那雙眼睛中什么都沒有……真是可笑,他竟然會想要相信他,相信一個人,相信一個玄衣神捕的朋友。
昆西沉默了許久,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緩慢而堅定的開口,道:“我不相信你,正如你不相信。”
陳囂略有些頭疼,問道:“那你背后的人呢?你相信他?”
昆西道:“我信。”
陳囂不知道他上一句話是真是假,但是,這一句,他聽出來了,他是真的很相信那個人。他有些不明白,問道:“為什么?你身上的傷,難道不是他打的?”
昆西想了想,道:“大概,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陳囂沉默著看了他一陣,望了望天……京城的月亮真圓啊,京城的小孩子真厲害啊,會放火會打洞就是不會說人話……
他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放棄了,“你就非得在今晚回去?”
昆西點頭,“對。”
陳囂點頭,“明白了,走吧。”
昆西看了他一眼,轉身,朝之前那個地洞去……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個瞬間,陳囂突然抬手,猛地一敲他后頸——
“咚!”
昆西的身體一晃,摔倒在地。
阿擇睜大了眼睛,“……”
——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陳囂撇了撇嘴,拿劍打了下躺在地上的少年的屁股,道:“本少俠管你信不信!少年,江湖啊,從來都是誰的拳頭硬聽誰的。”
阿擇張了張嘴,“……陳囂哥,這……現在怎么辦?”
陳囂問道:“這里是太學,一定有筆墨吧?”
他提溜著昆西,往前走了兩步,回頭,揚了揚下巴,“跟上啊。”
金珠眨了下眼,阿擇撓了撓腦袋,跟了上去。
出了銀杏林,前方有條河,河邊有座閣樓,看上去有些舊舊的。門前擺了幾盆蘭草,應該是有人住的。
陳囂推開門,將昆西扔進去,找到燭臺,點了燈——
這屋子里的陳設很是簡單,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張棋案,擺著未下完的棋局,窗邊一張書桌,擺著筆墨紙硯,幾冊書,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另一邊是一架樓梯,通往二樓,黑漆漆的。
陳囂打量了一圈,剛準備叫一聲“阿擇”,話還未出口,突然聽見前方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今日中秋,你們還有空來練功啊?是瞞著家里人偷偷溜出……來……”
那人的話還未說完,已經看到了屋子里的人,頓時愣住了,“你……你們是什么人?”
樓梯上站著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穿一身月白長袍,戴著藍色的頭巾,身量析長,長得很是俊秀,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
陳囂皺眉,“有人在啊,怎么都不點燈的?還有人嗎?”
他這話問得實在有些強詞奪理,不過,書生并未生氣,回道:“就我一個人,平常也不會有人來這里。剛剛在樓上躺了會兒,在下想事情的時候不喜歡點燈。”
陳囂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看著他這一身熟悉的裝扮,問道:“你是太學的學生?”
那書生點頭,問道:“不知閣下何人?”
陳囂一轉手中的長劍,咧嘴一笑,“哦,我啊,劫匪來著。”
那書生握著樓梯的欄桿手緊了緊,但神色并沒有很慌亂,“不知閣下想做什么?”
陳囂點頭,“不愧是京城的書生啊,有點兒膽色。”他說著,抬手一指那邊的書桌,問道:“書生,會寫勒索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