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客棧。手機端
陳囂坐在靠窗的位置,偏頭看了眼窗外——
河面上波光粼粼的,不時有戴著斗笠的船家搖著竹篙飄過去,朝對面過來的船喊一嗓子,興致來了或許還會唱支歌,聽不懂的語言,調子悠長綿延,是很好聽的。
——雖然水怪仍舊沒抓到,但這里跟昨日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很不一樣了。
陳囂眼前又浮現出馥姑娘淡漠的表情……其實,也并不僅僅是女孩子變臉的速度很快……說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概是因為殺手習慣了獨來獨往,又或許是擔心給他們帶來麻煩,馥姑娘跟他們認識這么久了,真遇到事的時候,仍舊習慣一個人扛。但對于陳囂來說,在朋友遇到危險的時候一走了之,實在是很不舒服。
剛剛馥姑娘讓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原本也是沒打算真的走的,走了也會折回去在暗中看著。
可是,碎玉公子說,打聽女孩子的秘密很不禮貌……他無言以對。
碎玉公子倒了杯酒喝著,道:“每個人都有必須獨自面對的事。”
陳囂轉過頭來,問道:“因為是殺手界的事?”
青離問道:“記得毒蜘蛛朱思思嗎?”
陳囂自然是記得的,朱思思是易水樓十大殺手之一,當初在長安沒少給他們添麻煩,后來在刺殺蕭煜的時候死了……他問道:“那個白面具跟朱思思有關?”
青離點頭,“他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氣,外號‘牽絲’殺手,算是朱思思的弟子,不過在殺手組織中很少會有師徒之稱。”
陳囂略略松了口氣,“這么說是易水樓的人?”
——這么說是易水樓的內務?
青離解釋了下,道:“易水樓內亂,十大殺手算是因爭權而死,成王敗寇,沒什么好置喙的。可如今不同了,殺死朱思思的是金鳳夫人,也就是黑珍珠。”
陳囂睜大了眼睛……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卻從未把它們聯系起來……不過,青離這么一提醒,他很快就明白了——
朱思思并沒有背叛易水樓,她是被當成了棄子。
不只是朱思思,那場爭斗中死去的幾個,王賽和棋三子可以算是背叛了黑珍珠,可是,其他幾個都跟朱思思一樣,是站在黑珍珠身邊的,最后卻都死于黑珍珠之手。
這般想想,他們的確很無辜,死得很不值、很憋屈。
雖然當時馥姑娘跟黑珍珠并不在同一個立場,但她畢竟是黑珍珠的女兒,還是易水樓的現任樓主,所有想為他們報仇的人都會找上她。
那些人都是易水樓的弟子,一旦處理不好,很可能又是一次內亂。
馥姑娘很危險。
可是,她想要坐穩樓主的位置,就必須獨自解決這件事。
這次,就算陳囂想要幫忙,也不能幫。
橋頭的傀儡戲落幕了,白面具擺出來的木偶雕塑也很快就賣完了,觀眾們意猶未盡的離開了。
馥姑娘仍舊沉默著站在那里,看著他將表演用的傀儡收好,然后,她看到了箱子里放得整整齊齊的傀儡——
坐在棋盤前的,踩在蛛絲上的,眉間一點紅的,搖著鐵扇的,拿著秤砣的……都是熟悉的眉眼。
她眨了眨眼,道:“做的很逼真。”
白面具沒有關箱子,問道:“您喜歡嗎?”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比一般男子的聲音要細膩許多,語氣很是冰冷。
馥姑娘道:“不喜歡。”
白面具似乎有些奇怪,問道:“為什么?”
馥姑娘道:“因為太逼真了。”
白面具問道:“不好嗎?”
馥姑娘想了想,反問了一句,“你有用他們表演過嗎?”
白面具不說話。
沉默之中,有風吹過,都已經快三月了,仍舊有些冷。
良久,白面具似乎笑了下,道:“我見您看了這么久,還以為您很喜歡,原本準備送您一個……”
他還未說完,馥姑娘便道:“好啊。我原本也準備跟你買一個,只是不喜歡奪人所好。”
白面具大概有些吃驚,嘴唇動了動,但或許是有了教訓,沒有將心底的困惑問出口,只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馥姑娘蹲下來,拿起了那個手中拿著秤砣的傀儡。
白面具這次是真的驚愕了,眼睛都睜大了幾分,“你……”
馥姑娘勾了勾嘴角,道:“時間、地點。”
白面具握了握拳,冷靜下來,淡淡道:“三日后,子時,三桑湖。”
已經到午時了,客棧里的客人也多了起來,小希讓伙計打包的飯菜也準備好了。
馥姑娘還未回來。
碎玉公子已經喝完一壺酒了,正轉著酒杯玩,道:“那人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已經說明了很多事。馥姑娘既然讓我們等,就表示她很有把握不會耽誤太久……今日應該只是約戰,不會打起來。”
陳囂點著頭……他知道馥姑娘很厲害,只是,這么等著難免不安……他舒了口氣,道:“我出去走走。”
這般說著,抓起一旁的若觀劍,起身就從窗口跳了出去……然而,他還未落地,就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呀!”
陳囂下意識的抬頭,就見一朵紅云壓了下來……他還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那紅云就砸在了他身上——
“咚、咚!”
陳囂摔了個結結實實,臉都貼在了地磚上,感覺自己跟大地從來沒如此親密過……他想抬頭,可壓下來的那朵紅云略重了些,倒是軟綿綿的……嗯?軟綿綿?
“喲。”
一片陰影飄了過來,擋住了頭頂的陽光,熟悉的笑聲傳來,“陳囂,你這是碰瓷兒呢,還是吃豆腐呢?時機掌握的如此精準,還真是天賦異稟。”
“噗。”
客棧里的幾位也很不客氣的笑出聲來。
陳囂面紅耳赤的,心情很是一言難盡,不過,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還是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馥姑娘撐著大黑傘,將那朵紅云扶了起來,“原來是你啊……林姑娘是吧?”
砸在陳囂身上的是個紅衣女子,就是昨日他們從靈玉幫出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位,跟林潤如認識的。
林姑娘看了幾人一眼,顯然也是記得他們的,笑了,“我叫林薇,真巧啊。你們是來找林潤如的嗎?他大概出門了,我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
馥姑娘將大黑傘靠在肩頭,報了名字,“這家伙叫陳囂。”
陳囂已經站了起來,揉了揉臉,道:“林潤如在房間里畫圖,據說他畫圖或者雕玉的時候什么都聽不見,天塌了都不會出來看一眼的。姑娘沒看到門口掛的牌子嗎?”
林薇眨了眨眼,“有嗎?沒注意。”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出來了,青離問道:“林姑娘找他有什么事嗎?”
林薇望了望天,“呃……也沒什……么……”
她話還未說話,突然傳來“咕”地一聲,婉轉悠揚蕩氣回腸的,讓她那最后一個字說得十分的蒼白無力,還帶著幾分尷尬與羞澀。
眾人正愣著呢,林薇反倒拍了肚子笑了起來,“哈哈哈……本姑娘輕功很好的,要不是兩天沒吃東西沒力氣了,也不會砸到人。”
眾人本來挺想笑的,聽著這話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么。
青離道:“林姑娘若是不嫌棄,不如跟我們一起吃?”
林薇眼神一亮,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嫌棄不嫌棄,這位姑娘長得如此漂亮,心腸又好,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啊,還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青離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想把手抽出來,不過沒能成功,笑笑,“青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