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尚算輕松的氛圍因為這一句話的緣故霎時變得凝重了起來,面對著黑發男孩的問題,銀短發的女人表情滯了那么一會,隨后瞇眼道:“當然是把你送去換一筆更大的報酬。”
言語道出后無法收回,一時說漏嘴有些讓她尷尬,但梅葛對此卻也并不那么在意。
就算實話實說又能有什么?左右不過是會讓這小家伙變得不那么老實罷了,但她并不認為一個小孩不老實能帶來什么后果,雖說這孩子挺聰明。
然而令她驚奇的是,對面男孩聞言后臉上表情卻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只是哦了一聲,隨后什么都沒說。
“你不害怕?”
梅葛挑眉問了一句:“鐵群島里面可都是你父親的敵人。”
“大不了交一筆贖金唄。。”
藍禮回答道:“又不會少一塊肉。”
戰敗的貴族俘虜的確可以用贖金來換回去,然而這是維斯特洛大陸的規矩,在鐵群島中,這條規矩可不見得會好用,特別是對方父親身為河灣地一大實力派的前提下。
這孩子聰明歸聰明,卻還是太嫩了啊,梅葛聞言暗暗心想。
這也正常,一個從小衣食無憂在城堡里被養大的孩子,對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只限于歷史書籍與吟游詩人之口,估計還以為外面的一切都很美好呢。
莫名有些感慨,這位高挑女子遂不再理會男孩的反應,轉身繼續走路。
“你是個很有趣的小子,也許我會改變注意也說不定。”她說。
藍禮看了她背影一眼,撇了撇嘴。
剛剛他的話只不過是想要盡快結束這個話題罷了,實際上他當然不可能那么幼稚,他反而認為眼前這個梅葛似乎有些想當然。
比方說,她該如何去鐵群島?又與誰交易?沒什么證明身份的東西,交易對象該如何會相信她的話?以及,人家憑什么和你交易?
強搶過去不好嗎?
藍禮不清楚對方怎么想的,可能是心有謀劃,但這也并不重要,因為他不認為自己會被送去鐵群島。
盡管脫離了大海讓他變得有些不安全,但目前整體局勢仍舊在他的掌控當中,眼前這位抱著將他送去鐵群島換取利益的想法,卻顯然不會想到,只要一抵達大海所在的范圍,那么選擇權可就不再她手中了。
藍禮對此也并不擔憂什么,相對而言,他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了什么模樣?
眼前這人的性別令他驚奇,但拋除這點外,她的來歷卻已經很明顯了,正是他所經歷的上個副本。
由此聯想,那么鐵群島流傳著的那些淹神之子簇擁者們來歷也似乎已經明確——
那個時代的淹神之子二次發動叛亂卻被砍了腦袋,而后被獻給那位軟弱的伊尼斯國王,但淹神之子死去,不代表他的追隨者們也盡數被剿滅。
所以如果自己手上的印記真的能造成那個副本世界的人穿越過來的話,出現那么一群人也并非無法理解。
只是這種穿越為何會造成變性?
是穿越的過程當中有某種力量影響?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混亂……
暗淡光線下不斷走路,男孩摸著自己的左手腕,抿嘴不語。
這混亂印記得自他完成引導混亂之子走向正途的任務,最初他認為這印記如此特殊可能是他身上的系統賦予過相應的力量。
然而回想以往許多任務,所獲取到的獎勵都與完成事件有很大關聯,那么這其中是否有另外一個可能?
藍禮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一個翹鼻子,臉有雀斑的少女面孔,對方那親昵的笑臉似乎還歷歷在目,只是再次想來,感覺卻已經截然不同。
混亂之子到底是什么?
這個問題從心底冒出,并且占據了他大多思維,只是如往常一樣,他仍然想不清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我起碼應該了解已經發生的事情……
暗自喃喃著,男孩抬眼看向前方走著的女人身影。
眼前這位之前扯什么諸神派她過來的話語完全是糊弄人,但她是那個世界來的人這點毋庸置疑。
那么不論怎么說,將對方知道的一切都掏出來是自己必須要完成的目的。
從對方的存在來看,那個世界不可能是什么他一離開就靜止不動或者消散一空的地方,所以他很想知道,在自己離開后,那里發生了什么?
……
一大一小兩人登陸的沙灘實際上并沒有超出綠盾島范圍太遠,甚至與島嶼之間可能就只相隔了一片海域,所以目前他們仍舊在河灣地的范圍內。
身后不知曉有無追兵,但謹慎的銀發女人卻很明智地沒有走靠近海岸線的濱海大道,而是七拐八拐地走起了小路。
漁村、樹林、小溪、良田、農舍、莊園、果林……
伴隨著不斷深入河灣地,文明痕跡處處可見,悠然轉動的磨坊風車、成群結隊去收集柴火的婦女農民、清早落在土墻上打鳴的公雞、汪汪亂叫的土狗、以及路途上一個又一個穿著或陳舊或光鮮鎖甲奔赴戰場的騎士騎手們。
戰爭讓整個維斯特洛大陸風起云涌,讓普通民眾們也怨聲載道,但對于一些雇傭騎士、雇傭兵、甚至土匪強盜之流,這場戰爭卻屬于一次難得的發財機會。
這種時刻,大多領主們都會雇傭這些平時不屑一顧的三流人士來充當兵源,并且從其中挑選一些優秀的雇傭騎士當自身家臣。
而對于這些顛簸流離的受雇傭者來說,藉此機會發財之余,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主子來養活自己一輩子,也是他們非常渴望的一件事情。
沒錯,目標就是這么簡單。
所有人都知道騎士階級是貴族的起點,但這句話說的并不正確,單純的騎士名號不可能給予騎士本身任何財富,同時保持這個身份所需要的日常消耗也讓他們不得不做一些被呼來喝去,四處奔波,甚至打家劫舍的勾當。
只有博得一份產業,從單純的騎士變成一位有產騎士,才可謂稱得上是初步踏上了貴族的道路,但有產騎士也并不能算是完全的貴族,因為他們沒有絞死人的權利。
所以說,這個世界的騎士并不是那么高大上,詩歌當中的騎士精神大多都只是貴族子弟們能拿出來吹噓一番的玩意,對于大多數平民騎士來說,他們整天飯都吃不飽,睡覺都因為要節省開支而睡荒郊野外,哪有閑心想那些東西?
而盡管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六年多了,但從未離開過監護人的黑發男孩對于這一切其實也頗感陌生,這個在他認知當中古老而又簡陋的中世紀世界此時隨著他不斷趕路親身觀察,看起來是那么的鮮活動人。
路邊隨風晃蕩的野花、轱轆嘎吱響的牛車、咩咩直叫的綿羊群,乃至路過的農家女孩那質樸笑容……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橫坐在馬背上的男孩心想,感受著背后“女人”身上傳來的一陣陣觸感與溫度,他又暗暗補充了一句。
也是一個混亂的世界。
……
此時是伊耿征服歷284年,秋季已經進入末尾,戰爭在西部夏日之海的海面上初步打響,無數人蜂擁而去,無數人避之不及,如此矛盾的現象訴說著人類恒古不變的文明習性,但這一切都無法影響到自然萬物的照常運轉。
于一個昏暗的早晨,入冬的第一縷雪花伴隨凄冷輕風飄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