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9月15日。
深城機場。
龐學林和劉琦一同站在旅客出口處,遠遠便看著倪光南和一名六十來歲的老太太帶著十來個年紀不一的男女走了出來。
老太太打扮素雅,雖然已經六十多了,皮膚白皙,面容精致,但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采。
龐學林主動迎了上去:“倪總,歡迎來到深城,這位是?”
龐學林目光轉向倪光南身旁的老太太。
倪光南笑著說道“龐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中科院的夏培肅院士,聽說你準備搞海思半導體,她這次專門過來看看。”
“夏院士,您好!”
龐學林和夏培肅握了握手,微笑道。
事實上早在倪光南出聲介紹之前,龐學林就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夏培素,中科院院士,中國計算機事業的奠基人,號稱中國電子計算機之母,更是這個年代極為罕見的女性計算機專家。
1958年,她負責設計研制通用電子數字計算機107機,這是中國第一臺自行研制的通用電子數字計算機,用事實和行動證明了當時中國人有能力、有志氣設計和研制自己的計算機。
她提出使計算機大幅度提高運算速度的最大時間差流水線原理,大大縮短了流水線計算機的時鐘周期。
此外,她還有效地解決了大型計算機中的高速信號傳輸時出現的波形畸變問題。
此項研究成果為國內多個研制大型高速計算機的單位所采用或參考。她也據此為自己后來負責設計研制的多臺高性能計算機制定了具體的工程設計規范,取得了很好的信號傳輸效果。
她負責研制成功高速陣列處理機150AP,150計算機的運算速度是100萬次/秒,而150AP的運算速度達到了1400萬次/秒,用低成本實現運算速度高于美國當時對中國禁運的同類產品的運算速度,在國際上受到了巨大關注,為中國石油勘探作出了重大貢獻。
她主持功能分布式計算機系統,領導團隊研制成功了GF10系列計算機,使該方向后來成為計算所一段時間內的研究重點。
此外,她還創辦了在中國計算機領域最具影響力的《計算機學報》和對國外發行的《JournaloputerScienceandTechnology》;主持編寫《英漢計算機辭典》等。
在后世,夏培肅院士被譽為中國計算機之母,在計算機領域擁有崇高的地位。
“龐總,你好!”
夏培肅的目光有些審視地看著龐學林。
她聽說過很多關于這個年輕人的傳聞,什么天才少年,最年輕的首富,青年企業家。
但最吸引夏培肅的,是龐學林撰寫的那篇關于計算機以及互聯網發展綱要的論文。
那篇論文對整個ICT產業高屋建瓴的闡述,給人一種破開時空,看透未來迷霧的夢幻感覺。
正因為如此,夏培肅對龐學林起了很大的興趣。
只可惜等她想要找龐學林聊聊的時候,才知道龐學林去了美國。
這一拖,就過去了將近半年時間。
這次她意外從倪光南口中得知,龐學林將會在深城成立海思半導體,并且邀請倪光南和他的團隊入駐,她一時興起,也跟著一同過來。
龐學林和夏培肅寒暄了幾句,接著,倪光南先是給龐學林介紹了一下他自己從聯想帶出的團隊成員。
這些人都是倪光南想辦法從中科院以及各個高校挖過來的微電子領域的人才,大多名聲不顯,不過龐學林也沒指望從這些人中找到幾位后世的大佬。
畢竟這個時代算是中國半導體產業的黑暗時代,如果沒有自己介入,中國至少還要摸索好多年,經歷過多次挫折以后,才會在2010年以后慢慢步入正軌。
倒是夏培肅帶來的那兩名學生,吸引了龐學林的注意。
其中一位赫然就是后世龍芯之父胡威武。
這可是一個牛人。
胡威武出生在浙江永康的一個教師家庭。出生時身體比較弱小,父親給他取名“威武”,期望兒子能壯實、魁偉、英武。
1986年9月,胡威武以浙江永康縣高考狀元的身份進了中國科技大學。
那可時代的科大,聲勢尚在清北之上。
科大招收的六七百名學生中,有13名是省級高考狀元。
由此可見胡威武高中時代的實力。
進入大學后,胡威武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在大學時代,就用74xx片子焊了個8086的CPU。
1991年7月,胡威武從中國科大畢業后,免試進入中國科學院計算機技術研究所攻讀博士學位。
讀博期間,他的導師就是夏培肅院士。
從本科到讀碩士、博士,胡偉武一直是在國內,可以稱之為真正的“本土派”,而他更將自己戲稱為“土鱉派”。
出國深造的機會對于他應該說是很多的,他的博士論文曾獲“中科院院長獎學金特別獎”、首屆“全國百篇優秀博士論文”獎,其中的一個獎勵就是公費出國。
但胡偉武仍決定一直留在國內,心甘情愿地做個“土鱉派”。
胡威武的水平毋庸置疑,他撰寫的《計算機體系結構基礎》和《計算機體系結構》這兩本教科書,堪稱經典,用庖丁解牛一般的手法,將計算機體系娓娓道來,講解極為透徹。
龐學林在現實世界學習計算機方面的相關資料時,看的就是胡威武編寫的教科書。
只可惜,命運使然。
2000年初,中科院計算機所決定研發通用處理器的時候,胡威武選擇了MIPS架構,而不是后來如日中天的ARM架構。
不過這也是事后諸葛亮。
事實上2000年之前ARM發展得并不好,那時候ARM公司能拿出來的最強核心設計僅僅只是非常原始的ARM11,沒有亂序執行,沒有多發射,沒有緩存系統。
而龍芯當初的目標是桌面和超算系統,要求實現高運算性能,能夠和X86體系分庭抗衡。
相比之下,MIPS架構在90年代就實現了亂序四發射、深度流水線,分支預測,寄存器重命名,LoadStore推測等超前設計,是在全世界范圍內能和X86體系分庭抗禮的CPU架構之一,曾經一度輝煌過。
90年代風靡世界的家用游戲機普遍采用了MIPS架構CPU,如大家熟知的的SONY的PLAYSTATION1中的R3000A,后來的PSP的R4000,以及任天堂N64的R4300i,以及摩托羅拉,愛立信,諾基亞、思科、高通、SUN、等通訊領域巨頭在交換機、路由器、通訊器材中均使用了MIPS芯片。
在x86陣營經營多年的專利壁壘無法攻破的情況下,當時能為中國CPU起步的選擇無非就是MIPS、ALHPA、ARM。
ARM還在幼年階段難堪重任,MIPS架構以其出色的計算性能被大量日本科技企業作為用戶終端設備的MAINCPU,這一點具備重要借鑒價值,龍芯之父胡威武因此選擇了MIPS。
只是誰也沒想到,之前還火熱的MIPS架構到最后竟然會樹倒猢猻散,龍芯反而成了這一架構的唯一使用者。
龍芯很早就開始獨立運營,自負盈虧。
在誕生后將近二十年的龍芯生涯中,胡威武的團隊僅靠著微薄的收益以及中科院的勉力支持,盡可能地在超算、軍事、宇航等領域為我們國家的發展提供支持。
并且形成了一套獨立的芯片體系。
而這二十年的研發總費用,僅僅不到二十億,相當于英特爾年度研發費用的一個零頭。
在沒有國家全力扶持,沒有相關產業支撐的情況下,胡威武可以說是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極致。
而在二十年的教學科研生涯中,胡威武還帶出了不少微電子領域的頂尖人才。
其中最出名的莫過于后來創立人工智能芯片寒武紀的陳云霽。
這位大佬在后世帶領中科院智能處理器研究中心,研制了國際上首個深度學習專用處理器芯片,算是人工智能芯片領域的先驅者和開創者。
“龐總,怎么了?”
夏培肅見龐學林的目光始終盯著自己的弟子看,不由得有些奇怪。
龐學林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什么。”
按照時間計算,今年應該是胡威武跟隨夏培肅學習的最后一個學年,這樣一位基礎扎實,潛力無窮的大佬,不把他忽悠到自己手下干活,龐學林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接下來,龐學林和劉琦帶著夏培肅與倪光南上了一輛大巴,先是帶領眾人在深城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安頓完畢。
吃完午飯,接風洗塵過后,龐學林帶著倪光南和夏培肅他們去了南山區的深意工業大廈。
這里也是華為的總部所在地。
龐學林已經用鈔能力,花了五億RMB,將這棟大樓徹底買了下來,準備用作接下來幾年華威以及海思半導體的總部。
華威也省得隨著規模的擴大不斷搬來搬去。
抵達深意工業大廈后,任正斐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龐學林先是讓任正斐將倪光南帶來的那些人拉過去參觀,他自己則帶著夏培肅和倪光南先是在大廈內轉了一圈,讓他們熟悉了一下接下來的辦公環境后,隨后,龐學林帶著他們來到了華威公司的會議室。
倪光南這時已經知道龐學林竟然擁有了華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不由得有些感慨道:“龐總,華威現在的程控交換機在市場上賣得很好,聯想開發的程控交換機所占領的市場都快被你們蠶食完了,沒想到華威竟然也是你的企業。再加上那家日進斗金的星環科技,我覺得中國首富這個名號,你恐怕已經實至名歸了。”
龐學林笑了笑,說道:“倪工,這些都只是虛名,說實話,賺錢對我而言沒什么意義,我更看重的是,能不能把錢轉化成我們需要的科研資源。”
倪光南點了點頭,說道:“龐總,那我也不跟你廢話了,接下來海思半導體如果要研發芯片的話,你考慮好架構了嗎?目前市場上能和X86架構抗衡的可不多。”
龐學林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倪工,我之前原本想把ARM架構收購過來自己搞的,結果沒成功,英國人拒絕把ARM賣給我們。所以思來想去,我覺得假如我們真搞一款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芯片的話,那么我們必須要設計出一套屬于我們自己的架構體系。”
“屬于我們自己的架構體系?”
倪光南和夏培肅對視一眼,有些吃驚道:“龐總,這個難度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新架構想要發展起來,難度最大的并不在于技術層面,而是在于時間,金錢,以及生態圈。
一方面,研發架構,實際上是需要時間積累和大量的資金支持的。
沒有這兩樣,基本上就沒辦法談新架構的研發。
但是與此同時,生態圈也是重中之重。
x86的桌面處理器市場,arm的低功耗市場,mips廉價市場。
就算你開發出一款新型指令集,但是別人不用,不用就沒錢拿,沒錢拿就沒法繼續發展,這是個死循環。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生態圈的重要性遠遠大于技術,一旦優勢建立后很難推翻,就像MAC的逼格在高,也干不翻windows。
wp再流暢,在安卓面前也是炮灰一樣。
開發出的新指令集,有多少應用愿意為你優化?又有多少人能夠認同并使用?
都是個問題。
而且指令集需要系統的支持,你盜版著別人的Windows系統,Linux系統,說是自己研發的有用嗎?
在別人的系統上終究是研發不出自己的指令集,想要研發出屬于自己的好的指令集就得先研發出好的系統和好的CPU。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生態圈的重要性遠遠大于技術,一旦優勢建立后很難推翻,就像MAC的逼格在高,也干不翻再流暢,在安卓面前也是炮灰一樣。
開發出的新指令集,有多少應用愿意為你優化?又有多少人能夠認同并使用?
都是個問題。
而且指令集需要系統的支持,你盜版著別人的Windows系統,Linux系統,說是自己研發的有用嗎?
在別人的系統上終究是研發不出自己的指令集,想要研發出屬于自己的好的指令集就得先研發出好的系統和好的CP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