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九）

整整一個晚上，他們，整整殺了一個晚上，直到啟明星將落，東方漸漸帶出了白。

昨日還滿是秦兵營帳的地方，今日卻成一片焦土，秦兵燒焦的尸體鋪滿了這片大地，他們的血，染滿了那塊曾經埋葬四十萬楚軍的山坡！

我扶著身邊的樹，幾乎無力站立，昨晚，我親眼目睹了殺戮，一場讓人匪夷所思的異變事件。如果秦兵沒有瘋狂，或許，慘劇就不會發生，難道是那個白衣人導演了這一切！

“還沒完！”阿武淡淡地說著，我的心再次顫抖，還沒完？那還會發生什么？

望著前方，楚軍漸漸圍攏，驚駭地看著高高迭起的秦軍的尸體，他們直到最后，也要從尸堆里面爬出，找到自己的生路，到最后，所有人都殺瘋了，即使那些沒有被異變的秦兵也被屠戮，沒有一個，沒有一個秦兵存活，二十萬的秦兵，在一夜之間，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楚軍的身上是斑斑的血跡，臉上是近乎麻木的神情，他們呆滯地站著，茫然地看著那一具具已經恢復成常人的尸體，他們是人！他們曾經也是活生生的人！

而今，他們就這么在世上消失，甚至都沒有跟自己的親人告別。

“呼——”一陣陰冷地風卷過地面，卷過少將軍們的腳下，卷過楚軍的腳下，卷過那些尸體，四周，瞬即變得超乎尋常地寧靜。

仿佛感覺到了什么，眾人都害怕地看向周圍，就連范增也頻頻看向四周，項羽和將士們開始圍在了一起，保護著中心的范增。

有什么東西，正從那些尸體里爬出，不，應該說剝離更為恰當，他們掙扎著從一具具尸體里離開，站了起來，他們薄如黑霧，飄忽不定。

忽然，其中一個飛了起來，直接貫穿了附近一個士兵，那士兵呆愣著，他身邊的士兵驚駭地遠離他，驚恐地看著他，他僵硬地看向自己的被貫穿的地方，沒有絲毫傷口！

他的臉色開始發白，他的身體開始顫抖，終于，他驚叫起來：“鬼啊——”

這聲驚叫如同一聲號令，那些物體紛紛飛了起來，在出軍中飛馳，貫穿一個又一個身體，讓楚軍嚇得四散逃離，互相推搡，互相踐踏，沖撞著少將們的馬匹。

少將們也驚慌起來，他們身下的馬更是發出嘶嘶驚吼，它們不安著，害怕著，揚起前腿提踹著，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死傷不已。

就在這時，一個鬼魂朝阿武飛來，我看清了他那張如同骷髏一般的臉，那黑黑的眼睛里是充滿怨恨的火焰。

“啊！”我驚叫著后退，腳下絆倒了石頭，往后摔去，那東西立刻朝我飛來，我嚇壞了，大叫著：“啊——啊——”

眼前紫色的身影掠過，那鬼魂便消失不見，阿武回頭冷冷地看著我：“你來這里到底什么任務？”

“幫，幫助項羽。”

“真是幫助項羽嗎！你看看這些冤魂，這些充滿怨氣的冤魂！”

我愣住了，項羽的無數次輪回是因為償命，消除那被他坑殺的秦兵的怨氣，那么，如果現在，在今天，秦兵的怨氣消除，項羽就不會遭受這永無休止的輪回和死亡，更不會落入牲畜道，原來，我來到這里真正的任務，是幫助這些冤魂消除怨氣！

“想明白沒，還不快點！”阿武厲聲喝著，“再遲若是讓鬼差帶走了他們，就晚了！”

“哦，哦，哦，我想想，我想想。”我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口袋，想起了老板給我的白條，我匆匆掏出，上面依然沒有任何東西，我急了，渾身上下摸著，一定有什么東西可以幫助他們，可以消除他們的怨氣，結果，我摸到了那根樹杈，慌忙掏了出來。

“這是！竟然是菩提木！”阿武立即從我手中搶過樹杈，突然，那樹杈發出一道暗紅的光，阿武當即扔掉樹杈痛呼，“啊！該死！”

我看向阿武的手，竟然如同被什么熱湯的東西灼燒了一般出現了一道紅紅的疤痕，這是怎么回事？我撿起了被阿武扔掉的樹杈，阿武當即對我喊：“快把它插到土里！”

“哦！”我想也沒想就按照阿武說地做了，就在樹杈入土之時，奇跡出現，那小小的樹枝竟然如同生根發芽一般迅速成長起來，不停地長大。

我驚愕著，張大著嘴說不出話，許久，我才想起來問阿武：“這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這是菩提枝！”阿武鄭重地說著，“它是上古的神木，天然帶有靈性，能感應到怨氣，并將其收入凈化，不過凈化還需要咒辭……對了，那家伙給你的白紙呢？”

我慌忙拿出來，卻赫然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它已經在散發著陣陣的金光，忽然，猶如感應到了神木枝一般飛向了空中，緩緩展開，金光從里面射了出來，顯示出一行行文字。

“是《招魂！”阿武驚呼著，隨即，他看向眾人大喊，“大家一起唱《招魂，安撫亡靈！”

楚軍怔愣著，他們呆呆地看著那樹飛速地成長，看著那些黑色的冤魂被那漸漸展開的樹冠吸入，在里面掙扎。

我回過了神，趕緊照著空中的咒辭疙疙瘩瘩地念了起來：“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而未沬。主此盛德兮，牽於俗而蕪穢。上無所考此盛德兮，長離殃而愁苦。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歸來歸來！不可以讬些。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魂兮歸來！反故居些。……魂兮歸來！哀江南！”當我念完最后一句的時候，一顆綠色的星星，從那茂密的樹冠中飄出，如同螢火蟲一般，飛向了天際。

我明白了！這是利用樹木來凈靈，我在動畫片里見過，利用大自然的力量來凈化冤魂的怨恨，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于是，我更加大聲地念著《招魂，用自己的真心去解救這些靈魂。

阿武唱著，項羽唱著，范增唱著，王鯨布唱著，英布唱著，大家，大家都大聲地唱著，他們的眼中帶出了淚水，更多更多的冤魂從四面八方而來，是楚軍的，是當年那四十萬的楚軍的魂魄。

一束黎明的陽光沖破了層層的青云，灑落在了這顆茂密的綠樹上，無數的螢火蟲飛向那束曙光，飛向了天穹，從那個裂口飛向幸福的天地。

淚水，從兵將的眼中流出，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那棵大樹開始枯萎，開始凋零，綠色的樹葉飄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朵小小的雛菊，又是一朵，又是一朵，原本荒蕪的地上，此刻，卻是遍地的雛菊，那黃色的，清澈的雛菊，她們在陽光中微笑，在風中輕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