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3章 生從何處來?

楊飛回過神來，問道：“剛才看到一個老道士，白發白須，頗像個神仙。”

“咦，你看到的，莫非是老觀主？”小玉驚訝的朝四下張望，“他去哪里了？”

“老觀主？你是說，現任觀主來這里之前，白云觀就是那個老道在主持嗎？”

“是啊。那就是老觀主啊。”

“他是不是得道高人？”

“那當然了！楊飛哥哥，你好有福氣哦，大家都說，他是個老神仙呢！能看到他的人，都是有福氣的人！”

楊飛摸了摸頭，想到剛才那個老道在自己頭上敲了三下，又說了那句話，不知道有何深意？

“你真的忘記自己從何而來了嗎？”

這句話，有如黃鐘大呂之音，在楊飛腦海里回響。

“我從何處而來？”

楊飛剛才回答了兩次。

第一次他說從山下而來，這也算得上是打機鋒了，因為老道是住在山上的，而楊飛是住山下的，所以他說是山下而來。

楊飛這是參觀了賈寶玉答妙玉拜帖的筆法，妙玉自稱檻內人，寶玉則說自己是檻外人。

可是，老道聽了，并不以為他答對了。

楊飛第二次就正兒八經的回答了一次，說自己來自何省何市，姓甚名誰。

可是，老道還是說他答錯了！

楊飛有些懵了，照老道來看，我來自何方呢？

“小玉，老觀主住在哪里？”楊飛問道。

“嗯，不好說。”

“不好說？是怎么個意思？”

“他是個老神仙啊，居無定所的啦！”

楊飛怔了怔，信步朝老道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

小玉在后面跟了上來：“楊飛哥哥，你去哪里？”

楊飛加快步伐，一邊尋找，一邊喊：“老觀主？老觀主！”

夜晚的山間，一團黑，半個月亮掛在天上，淡淡的清輝灑滿人間。

楊飛找了一陣，看到前面忽有一燈如豆，便朝著那方向走去。

到了近前，借著月光一看，這是一間簡陋的茅屋。

楊飛上前，扣了扣門扉，恭敬的喊了一聲：“老觀主？晚輩楊飛求見。”

里面傳來一聲蒼老的應答：“進來吧！”

楊飛輕輕推了一下門，門應聲而開。

里面沒有電，只點了一盞油燈。

屋里除了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張桌子，別無長物。

老道盤腿坐在床上，微垂雙目。

“施主，請坐。”

“謝謝老觀主！”楊飛躬身施禮，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小玉跟了進來，清脆的喊了一聲：“老觀主好！原來您住在這里啊！我們一直在找您呢！”

老觀主微微一笑：“行將就木之人，還有什么好找的？”

小玉道：“您是老神仙呢！才不會死的呢！您是要成仙的呢！”

老觀主道：“神仙？哈哈哈！世間哪有什么神仙啊！”

楊飛輕咳一聲：“老神仙，你剛才是不是點化于我？但我著實愚鈍，不理解您的意思。我又是從何處來的呢？”

老觀主看定楊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緩問道：“施主眉目之間，似有郁結之氣，仿佛有不解之事？”

楊飛想了想，說道：“是的，今天有人跳樓。我心里產生了某些想法。”

老觀主道：“那死者，和你有關？因你而亡？”

“有些關系。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你得了他的東西？”

“得？嗯，可以這么說吧！但世人皆謂我是搶。”

“搶？”

“我有時也覺得疑惑，劫富濟貧，算不算一種過錯？”

老觀主沉默一會兒，說道：“人有盜而富者，富者未必盜；有廉而貧者，貧者未必廉。”

楊飛道：“老神仙，您的意思是，我的所作所為，并不出格？”

老觀主道：“出格也謂出眾，也謂越規。何謂格？格由誰定？世俗之格，何妨出一出？”

楊飛雙眸一亮，心里有一種開悟的感覺。

“老神仙，您之前問我從何處來，請問我從何處來呢？”

“你從何處來？不是應該問你自己嗎？”

“我，我好像迷茫了。”

老觀主道：“施主，世間何為最珍貴？”

楊飛想了想，答道：“已失去，未得到。”

老觀主緩緩搖頭：“再思。”

楊飛道：“正擁有？”

老觀主笑而不語。

楊飛道：“這跟我來自何處，有什么關系呢？”

老觀主道：“施主，金子好，還是爛泥好？”

楊飛道：“當然是金子好。”

老觀主道：“如果，你是一顆種子呢？”

楊飛默然。

老觀主道：“施主，時候不早了，請回吧！”

楊飛道：“老神仙，你還沒有回答我，我從何處來呢！”

老觀主右手一拂，那如豆的燈光，忽然熄滅。

茅屋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傳來老觀主的聲音：

“陰云彌四野，心地長塵埃。

試請回光看，生從何處來。”

楊飛走出門來，聽到這首偈子，不由得癡住。

生從何處來？

金子好，還是爛泥好？

世間何為最珍貴？

這個晚上，楊飛無法成眠，在山間道舍里，聽了一晚上的風聲樹語。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楊飛就起床了。

他循著昨天晚上的方向，來找老觀主。

然而，他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沒有發現那座小茅屋，更別說有什么老神仙了。

楊飛把小玉喊來，兩個人照著昨天晚上的路，又走了一遍，但還是找不到那間小屋。

那附近只有一棵發出了新芽的老樹。

楊飛佇立在老樹前，負手望著樹枝上的新芽，久久不語。

“小玉，你說，老觀主在哪里？他不會真的是成了神仙吧？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是不是？”

“嗯！”小玉疑惑的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楊飛苦笑一聲：“如果不是因為你也看到了，我真要懷疑，我昨天晚上不過是做了一個夢！這棵樹，又有什么說道呢？”

小玉咬著手指，想了想，說道：“楊飛哥哥，我聽老觀主說過一個故事。是跟樹的嫩芽有關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哦？快說！”

小玉指著嫩芽道：“有一天，我在掐樹上的芽，老觀主看到了，就問我，你可以掐斷根嫩芽，你可以掐斷整棵樹的嫩芽嗎？我說可以啊！”

楊飛笑道：“后來呢？”

小玉道：“老觀主又問我，那你可以掐斷整個春天的嫩芽嗎？我想了想，說不可以。老觀主笑笑就走了。”

楊飛喃喃的道：“能掐斷整個春天的嫩芽嗎？老神仙，你這是在指示我什么道理啊？”

他忽然又想到老觀主昨天晚上說的那四句話：“陰云彌四野，心地長塵埃。試請回光看，生從何處來。”

楊飛忽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