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怒血（四）

夜色深沉，空中青碧的猶如一彎滿海，略有些薄沙般的浮云，夜風浮動，仿佛觸動了這一碗水似的。銀色的月光對著陳土灑下水般柔和的光澤，一輛車門上帶有西部毛摩家族標識的馬車緩緩駛入日瓦丁西郊外的一座小鎮，

十余名神色嚴肅的騎兵跟隨在馬車旁邊，可能是長久趕路的緣故，這些傭兵的臉色顯出一陣不健康的蒼白，可是他們掃過四周的目光依然充滿了警惕，銳利的讓所有企圖窺伺這輛馬車的人感到心里發憷，十幾名傭兵的隊形看起來很松散，但有經驗的戰士就可以看出，這些家伙絕不僅僅是普通傭兵那么簡單，

他們隨著馬車行進的方向而不斷變化的隊形，這是常年負責護衛重要人物形成的本能，總是將任何一個可能直視馬車的視線堵死，如果有人想從遠處襲擊位于內部的馬車，必然要從一個人的尸體上踏過去，這是一群用生命護衛馬車的決死之士

馬車駛入鎮上的木門，拐過一個街角，向鎮上西側的一座旅館駛去，

旅館的大門上點著火把，晃動的火光照著幾個身影，這些人一個個臉色嚴肅，在迸裂的夜風里身體挺直的站著，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如果有熟悉軍隊人就會發現，這些人雖然身上穿著商人的衣服，但骨子里卻透著軍人的血腥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30歲左右的中年人，身上穿著一件簡樸的商人服飾，烏黑的眉毛下一雙猶如白中帶藍的瞳孔顯得幽深而剛毅，濃密的睫毛，使他的目光如同一道在黑暗中閃爍的燈泡，無形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殺伐之氣，

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焦急，在旅館前來回的踱步，后面的幾個人也是臉上有些不自然，在晃動的火光照耀下，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情緒在蔓延

“大人，我們到底出了什么問題，無緣無故調離主力旗團啊來這個日瓦丁擔任一個地方指揮官，這算什么事啊“

一名身上穿著黑色衣服的商人，嘴里顯得有些不甘心的說道“說起來，我們也是大公爵的老人了，這次不明不白的調離，要是讓其他軍團的老兄弟們知道，還不笑掉大牙”

“是啊，上次我還向圖索里那個家伙炫耀，我們可是身經百戰的主力旗團，怎么轉眼就變成后備軍的指揮官了說起來真是晦氣”

另外一名商人附和道，他右臉頰上有著一道明顯的疤痕，亂糟糟的頭發就像刺猬般豎著，他叫丁雷撒，是凱撒索隆軍團中有名驍將，從獵鷹時代就跟隨著大公爵的騎兵隊長，據說這家伙臉上的刀疤，就是在砍殺一名庫吉特千騎長時留下的“

“住嘴你看看你們現在都是一副什么樣子“領頭的中年人不滿的悶哼了一句“日瓦丁怎么了？你們不過就是換了一下位置，我可是直接由軍團長變成地方治安官了，跟我相比，你們那點委屈算什么”

骨碌的馬車聲在夜里顯得很清晰，看見遠處緩緩從黑暗中顯露出來的馬車輪廓，這名中年商人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連忙向身后的幾名屬下揮了一下手，幾個人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中年貴族后面向前面的馬車大踏步走去

“前面可是凱撒索隆和諸位老兄弟？”

就在即將到達馬車的時候，一個凝重的聲音突然從馬車旁邊的騎兵中傳來，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商人腳步一滯，連忙將目光從馬車轉向馬車旁的傭兵們，里邊一個稍顯微胖的身影讓這位被稱為維基亞軍界三大巨頭之一的男子，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連忙單膝跪下，朗聲道“凱撒索隆拜見大公爵”

看見他單膝跪下，身后的幾個人也連忙跪下，對面的一句老兄弟，讓他們滿是堅毅的臉上閃爍著炙熱激動的神色，數滴男兒淚滴落土壤中

“諸位都是從獵鷹領地就跟隨我的老部下，這些年跟著我南征北戰，誰身上沒有幾道舊傷，這種無用的禮儀就免了”

胖子臉色淡然的從馬上下來，走過來親切的將凱撒索隆和后面的幾個旗團長都扶起來，

這些都是當初跟著自己從獵鷹領地出來的老人，看見他們，胖子不由想起自己當初的艱難歲月，以一己之力，獨自抗擊庫吉特大軍南下，最后一統維基亞南方半壁，現在想來都感覺如同夢中，

正如毛摩娜青所說，那是夢想開始的地方這個夢想的后面，是堆積的累累白骨，真正的一戰功成萬古枯，

只有到達一定的高度才知道，當初完全為了解決領地財政窘迫而臨時騎兵的決定，是多么冒險的一件事，無論是奠定基礎的桑布加戰役，還是確定東南半壁的達達尼爾家族的兇險決戰，無倫哪一個出現一絲偏差，都足以將自己的命運完全反轉到另外一個極端

這時馬車的車門開啟，清艷絕俗的毛摩娜青從車上下來。一身翠色長裙予人煥然一新且更添秀外慧中的感覺，她向凱撒索隆盈盈低腰行了一個禮，笑意盈盈的說道“大公爵嫌坐車悶得慌，不如扮成護衛來的自由，沒想到讓諸位大人受驚了“

胖子在凱撒索隆的帶領下走進身后的旅館，這棟旅館原來是當地莊園主的府邸，雖然改成了旅館，但是里邊的裝飾幾乎沒有動，仍然透著一股典型的貴族氣息，

走進圓形高大的石壁拱門，松脂油的火把在墻壁上燃燒的啪啪作響，整個前廳都彌漫著高檔香料的淡淡赫茶香，腳下是一塊塊嚴絲合縫拼在一起，厚實光潔的大理石塊，灰色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副，根據著名詩人卡利斯特的成名作品《秋》而作的大型田園風景畫，

一層層金黃的麥浪圍攏在白色美麗的小城堡四周，這種顏色上的反差，和恍若真實的畫筆，讓走進來的人感覺眼前一亮，如同置身于秋季美麗的豐收祭。

幾個商人手里拿著酒杯，低聲在大廳角落的四方桌說著話，一名黑色禮服的琴師在旅館前臺拉著胡琴，悠揚婉轉的琴聲消去旅人的疲憊，讓人感到安逸和寧靜。

看見胖子從大門進來，這些人立馬站起身，透出一股軍人的堅毅，這些是公爵府提前派出的暗哨，這座旅館本來就是監察部聯絡點之一，其中一個負責人急步上前，在胖子耳邊低語“大人，利達斯托夫大人讓屬下代話，誘餌已經拋出，還需加些風向“

“恩，知道了，按照計劃辦吧”胖子點了點頭，向他揮了一下手，這名負責人轉身離去，胖子走上二樓，毛摩娜青和幾名旗團長都停在門外，只有凱撒索隆跟在后面走進房間，

“坐，你我不用這樣見外”胖子揮了揮手，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推開房間的窗戶，轉過身來說道“這次將你從艾伯倫秘密調回日瓦丁，是因為我接到監察部的一份報告，在你的轄區，發現有人正在大肆販運軍隊替換下來的陳舊武器，其中涉及到5百把禁止交易的軍用步兵腳踏弩，你應該知道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事，你的身份特殊，監察部只能秘密上報給我“

“五百把軍用腳踏弩“

凱撒索隆剛坐下的屁股，就像被火燙了一下站起來，臉色蒼白的茫然無措“屬。。。屬下實在不知道有這樣的事這絕對是下面隱瞞著我干的，屬下馬上回去徹查，就是把整個軍團翻過來，十天之內，一定給大人滿意的交代”

半年不見，胖子身上那股殺氣消弭了許多，但一股傲視天下的霸氣卻顯露無疑，隨著撒隆軍團在征服北方草原之戰中聲名大噪，并成為壓制北方芮爾典人的主要軍事力量，以往被譽為三巨頭之首的凱撒索隆軍團的地位就顯得有些尷尬了，現在又聽見有販賣武器這樣的事，立即嚇得有些神情恍惚

“不用這么緊張“胖子看著臉色難看的凱撒索隆，突然發出一陣笑聲，道“激動什么，不就是5百把步兵弩嘛，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參與到這種事里邊，因為這本就是我示意監察部的人辦的”

“是。。是大人派人辦的”凱撒索隆雙眼圓鼓的看著胖子，嘴大張著，這個玩笑開的太大了，要知道涉及到5百把腳踏弩這樣龐大的私下販賣軍械，就算是以凱撒索隆的身份，也有些膽顫心悸，

5百把足夠裝備一個中隊了，這要是出現在戰場上，對于維基亞軍隊的士氣會是一個沉重打擊，誰也不愿意看見，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的時候，后面的官僚們卻將最強力的武器賣給敵人

“呵呵，“胖子笑意盈盈的看著凱撒索隆，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聲道”我還一直都以為，你凱撒索隆是哪種臨死也面不改色的頑固家伙呢，原來最后的騎士凱撒索隆也有害怕的時候”

“大人說笑了”凱撒索隆連忙低下頭，剛才的行為太失禮了

胖子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次將你降格調任日瓦丁擔任治安官，就是要你親自出面將丟失了5百把步兵弩的消息散播出去“

“散播出去？“凱撒索隆臉色愕然，接著恍然大悟道“難道大人要用這五百把步兵弩當誘餌。。。。。。”

“呵呵，不愧是跟隨我多年的心腹”胖子向他揮了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嘴角笑了笑，在凱撒索隆的對面坐下說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日瓦丁的治安官，這里可是我維基亞最大的城市，是整個王國的政治，商貿中心，覆蓋大陸的商業聯盟總部在這里，最大的商貿集市也在這里，每天在這座城市流動氣息，都含著一股讓人陶醉的味道，這個能夠統管全城資源和稅收的治安官位置，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是，是屬下莽撞了”凱撒索隆被說的臉色一白，盡管心里覺得委屈，但是日瓦丁治安官的地位非比尋常，確實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關鍵位置

“為了以防萬一，我已經下令你麾下的4個旗團長，分別擔任日瓦丁附近駐軍的長官”胖子說道

“連附近的駐軍也調換了”

凱撒索隆臉色微變，日瓦丁城外常駐有4個旗團，一直都是作為維基亞軍隊的后備軍使用，現在突然大規模調換指揮官，難道大公爵對日瓦丁有什么大舉動？

這應該是一場大風暴的前兆凱撒索隆也有些腦門冒汗，維基亞獵鷹的利爪可不僅僅是對外的，也不知道這次是誰捅了大簍子，讓大公爵起了殺心

他可是當初起軍的老人，當然還記得當初胖子血洗日瓦丁干過的事，這次的事這么突然，絕對是日瓦丁的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這時，胖子從自己的抽屜里，抽出一份文件遞到他面前“這是即將提升艾伯倫為總督府的報告，這件事辦完后，我就會將艾伯倫升為總督府，你就擔任艾伯倫總督吧我需要一個信任的人，為維基亞看住東大門“

“是，屬下明白怎么做了”凱撒索隆臉色激動的單膝跪下，艾伯倫升任總督府，那他凱撒索隆就是維基亞南方總督斯塔圖恩科和西北總督克羅麗薩特之后，第三個地方總督，而且艾伯倫地區是維基亞東部最重要的屏障，可謂是維基亞的東部門戶，可見公爵大人對自己的新任

“這段時間，你正好可以學習一下怎樣當一個總督”胖子意味深長向他揮了揮手“你要在到任的三天內，將丟失步兵弩的事傳播出去，至于其他的，你就等待命令吧“

將凱撒索隆送走，胖子推開房間的窗子，目光深邃的打量著窗外，這是一個看起來不大但卻很熱鬧的貿易鎮，整個小鎮都處在一片開闊地上，

廣場的中間是一座建造于多莫倫時代的老殿堂，作為年代悠久的見證，沿岸陳舊房屋的墻壁向一條長線，上面滿布數百年風吹雨打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凹坑，旁邊是水波蕩漾的河水,一些新的尖頂房屋修建在河對岸，讓整個鎮子看起來繁茂。

因為距離日瓦丁通往南方日瓦車則方向道路不過5里路的緣故，這座以前不足千人的小鎮，在短短的2年內，迅速擴展到4千多人，儼然就像一個商貿集市的小城，

但因為沒有城墻和設立市政廳的緣故，它只能算是一個較大的鎮，

胖子知道，這樣的鎮在日瓦丁附近有二十幾個，隨著日瓦丁在大陸貿易中主宰地位的確立，僅僅一個日瓦丁城已經不能滿足日漸膨脹的貿易需求

特別是南方維基亞與薩蘭德的黃金航道開通，從南方運輸的貨物量大增，這種具有商貿性質的新城鎮正在日瓦丁附近大量涌現，

胖子抬起頭仰望頭頂的蒼穹，立在星空緣處，心中思潮起伏。每次看到漫天星空，他總是百感叢生，難以自己。他以前的世界像褪了色的記憶，遙遠而欠真實，取而代之是現實和虛幻難以分辨的迷茫和失落。他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在這片天地間的位置。

眼前的寧靜小鎮，就像是維基亞的一個縮影，是這個繁華安定時代的象征，馬車粼粼，旅人如織，路邊酒館傳來悅耳的胡琴聲，吟唱歌女的聲音時斷時續的飄散在紛雜的夜色中，

道路上有些水跡，這是夜間洗滌街道的痕跡，盡管已經是晚上，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還是很多，有來自外地前來采購貨物的商人，也有尋找雇主和機會的傭兵，他們大多三三兩兩的聚集在街道上，嘴里交談著，不時發出陣陣快樂的哄笑聲

這里沒有戰爭，看見的只有一種欣欣向上的氣象，似乎這里的每一個人遺忘了曾經的鮮血與苦難，維基亞南方平靜的太久了，眼前的這座繁花如錦的小城鎮，

已經很難讓胖子跟幾年前進入的那個破敗城市邊緣聯系在一起，當殘垣斷壁被繁華都市所取代，當尸橫遍野被炊煙渺渺所遺忘，那不可察覺的野心也在膨脹，就像冰層下涌動的暗流，如果不能加以控制，很快就會變成無序的亂流

這就是時間的魅力，時間可以磨平被戰爭撕裂的血淋淋的創口，讓它接上厚厚的一層疤，厚的讓人察覺不到，

“大人，你好像有些迷茫了“

毛摩娜青溫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房間內的燈光柔和了許多，應該是毛摩娜青熄滅了部分燭光

“沒什么，時間久了，總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胖子回過打趣說道，眼中的迷茫化為一股清明，神采飛揚，沒有絲毫日夜兼程趕路的疲態。

“大人怎么會老，如果真算起來，也不過才過20歲，要是在我們西部，20歲也是只剛剛過完成年禮而已”毛摩娜青目光迷醉的看著他，突然盈盈在胖子面前跪拜下身子，輕聲吟道“日瓦丁是維基亞的命脈，如果動用武力一定會影響到國本，讓剛剛繁盛起來的維基亞陷入危機和停頓中，這次的事既然只涉及商業聯盟高層，

娜青有個不情之請，一個月后就是商業聯盟的執事會議，希望大人不要牽涉過大，就像處理京都克萊斯多那樣，給犯錯的人一個贖罪的機會吧”

“執事會議。。。贖罪的機會？”

胖子有些錯愕的看著她，柔和的光線混著月光照在毛摩娜青身上，益顯她明人的風姿，

一雙明眸在兩道彎彎的秀眉下差可與天上的月光爭輝。

胖子心中涌起難以形容的感覺，

有點像經歷過了千辛萬苦的旅程后，回到了久違的故上，見到初戀的情人，驟然發覺她長大了，

出落得更美更迷人，更能觸動人心

632怒血（四）

632怒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