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感覺到五叔的力氣好大,她自己壓根就抓不住,趕忙兒朝床那邊還在抹淚,好像完全陷入了另一個世界的孫氏道:“娘,快過來搭把手!”
孫氏終于回過神來,瞧這陣勢,再一次慌了神,忙地過來抓住楊華洲的另一只手臂,壓低聲哭著央求:“五弟,你的心意,我們都曉得。事情都這樣了,晴兒爺奶都拍了板,我們做晚輩的再去鬧騰,又能鬧騰出個啥名堂來喲?大半夜的,弄得雞飛狗跳,吵醒了左鄰右舍,讓全村看我們老楊家笑話啊?”
楊華洲僵在原地,額頭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凸了出來。
楊若晴打從心底不認同孫氏的這番說辭,實在太迂腐了!但此刻也騰不出功夫來糾正,只得好言勸著眼前隨時都可能暴走的楊華洲:“五叔,稍安勿躁,爺奶現在不過是起了這個念頭,那個王婆也要過幾日才來咱家,咱不能急躁,回頭等我爹醒了,咱在坐下來好好合計該咋辦!”
“晴兒說的對,五弟,你回屋歇息去吧,這事先莫聲張!”孫氏也勸道。
楊華洲看了眼身旁這對母女,只得長嘆了一口氣,一臉悲憤的點點頭,“那我先回屋去了,夜里有啥動靜就喊一聲,我屋子就在隔壁!”
“好,你先去吧!”
待到楊華洲離去后,孫氏腳下趔趄了下,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楊若晴看了一眼孫氏那幾近虛脫的臉,還有那額頭上的傷,眉頭隱隱蹙了下,這一夜的折騰,也虧得孫氏受了!
“娘,你先坐下來歇口氣,我給你倒水擦把臉!”
扶著孫氏在床邊的長條凳上坐下,楊若晴轉身走向那邊墻角的洗臉木架邊。
洗臉架子上架著一只洗臉的瓦盆,瓦盆里面還剩著大半盆干凈的冷水。楊若晴將一旁搭著的洗得發黃的帕子放進水里浸濕,用力擰去里面的水分,轉身走向床邊。
“娘,往后別再給人下跪磕頭了,言語說不通的事兒,咱就是把腦門子磕爛了都不濟事啊!”
她一邊輕聲跟孫氏說道,手指撩起孫氏有些凌亂的劉海,將折疊成條形的冷帕子小心翼翼的貼伏在孫氏紅腫了的額頭上。
冷水帕子能讓破損的毛細血管冷卻,也會從一定程度上緩解孫氏傷口部位的不適。
孫氏沒有啃聲,只是滿眼愧疚的看著楊若晴,“是娘沒用……”
楊若晴知道孫氏想要表達啥,心里也是暗嘆了一口氣,在這樣落后蔽塞的古代鄉下,各種封建觀念很嚴重的。
嚴格的家長專權制,重男輕女,以及封建迷信……這些東西,都是壓迫在人身上的各種枷鎖!
楊若晴不難想象,若是老楊頭和譚氏執意要將自己發賣,縱使孫氏再如何苦苦哀求,都將無濟于事。
眼底掠過一絲冷意,想要把自己發賣了?哼,姐可不是從前那個癡傻的胖丫,可不會再任由你們搓圓揉扁!
“晴兒,你莫怕,等明日娘再去求你爺奶,求他們不要賣你!”孫氏紅腫著眼眶看著楊若晴,聲音早已沙啞得不像樣子!
楊若晴無語了,但心里卻還是微微一暖,她抬頭沖孫氏頓時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娘,我去燒點熱水,咱一起燙個腳也上床歇息吧,這都折騰了一日了!”楊若晴說著,站直了身子,打算去灶房,被孫氏握住手腕。
“黑燈瞎火的,你留在屋里,娘去!”
孫氏不顧楊若晴的反對,拿下額上敷了片刻的帕子,搭回了洗臉架子,端起那只大瓦盆,轉身出了屋子。
不大一會兒,孫氏便端著滿滿一盆熱氣騰騰的熱水回屋了,母女兩個湊合著隨便抹了把臉,燙了個熱水腳,楊若晴大病初愈,身體元氣都沒怎么恢復,一晚上都是強撐著,這會子把雙腳放進熱水里,渾身上下頓時就被一層暖洋洋的氣息包裹著,舒服得她忍不住吁了一口氣。
還沒將腳從水中擦干抬起,人便已坐在長條凳上睡著了,最后還是孫氏為她擦干凈了雙腳,將她馱回了隔壁的屋子,放到了硬巴巴的木板床上。
孫氏扯過有些潮濕的被子蓋在楊若晴的身上,微微俯下身來,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楊若晴的額頭,滿眼滿臉盡是疼惜和愧疚。
晴兒,你莫怕,娘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你周全!
……
楊華明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劉氏腆著大肚子半蹲在楊華明的身前,正在給楊華明洗腳。
屋子里留著一盞綠豆粒大的豆油燈,明明滅滅,劉氏抬起臉來望著靠在椅子上像老太爺似的瞇著眼睛的楊華明,壓低了聲說道:“荷兒爹,跟你合計個事兒。”
“啥事?”楊華明眼皮都沒睜的隨口問道。
劉氏抿了抿嘴,說道:“你說,三哥要是真廢了,那三房不就真垮下去嗎?三房那三個娃兒以后不就得靠我們大家伙來供養著嘛?”
“那不明擺著的事嘛,可又有啥法子呢?咱爹娘身子骨健著呢,有他們在一日,哼,咱老楊家都甭指望分家!”楊華明說道。
這樣一大家子綁在一起過,雖然口袋兜里藏不住啥錢,可吃大鍋飯也好,偷點懶也沒人察覺。
“誒,不扯三房的事兒了,今個夜里聽到耳朵起繭子了。你不說跟我合計事兒嘛,到底啥事兒?”楊華明隨即又問劉氏。
“我要跟你合計的事兒,跟三房脫不開干系!”劉氏嘴里說著話,一雙手也沒耽誤,擰干了帕子將楊華明的一雙腳擦干凈,拿起旁邊的鞋子往他腳上套,一邊仰頭瞥了一眼楊華明道:“三房的娃橫豎都是大家伙兒公養著,要不咱瞅個機會去跟咱爹娘那求求,把三房那小安過繼到咱們名下來,橫豎又不要咱自己養,過繼來了,就是咱的娃了,將來咱老了,床前也有兒子伺候,百年后歸了西,也有個摔盆的……”
劉氏話還沒說完,心窩口就挨了楊華明一腳,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胸口一個濕漉漉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