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帶著四丫在書房屏風后頭,燕岐晟召了那郭誠進來,兩人說話四丫就在后頭瞧了瞧,穆紅鸞問道,
“你瞧著如何?”
說實話,這郭誠生得倒是不錯,人雖黑了些,卻是英氣勃勃,氣宇軒昂,一雙眼又黑又亮,四丫仔細瞧了瞧便搖了搖頭,
“不成!”
那人的一雙眼也是又黑又亮,若是與這郭誠成了親,豈不是日日夜夜都要見著他?
穆紅鸞見她神情堅決只得作罷,
“那好吧!”
即是不喜歡這郭誠便待到下回去蘭州見見那王佑君吧!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又是一月,眼看到了月底,長思拿了信興沖沖進來對穆紅鸞道,
“大師姐,道爺回信了!”
卻是將信給了穆紅鸞看,穆紅鸞一看立時噗嗤笑了出來,只見上頭老道士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
“她克夫,你克親,孰高孰低成親才知!”
穆紅鸞笑道,
“師父這命批得好!”
長思出生不過一歲便父死母改嫁,幼時就跟著老道士走了,老道士后頭也曾托人打聽過長思祖父母,原來隔了不久長思的祖父母相繼病逝,親生的母親跟著后頭的丈夫遠走他鄉,也不知生死如何,說起命里相克來,只怕長思更勝那方家娘子!
長思喜盈盈出府去尋那方娘子,方娘子正在收攤,長思過去幫著收拾了東西,又給她搬到了租住的屋子里,這才將自己的身世合盤托出,又將老道士所言講給了方娘子聽,
“說起來我也是克親的命,父親、祖父母都已離世,比起你來只怕還更兇猛呢!我師父說了命理雖絕,天道存仁,總歸有那命理相配的,說不得我們倆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方娘子低頭默默聽了,良久無語,長思見她不說話,急得抓耳撓腮,
“你……你要如何?你……你倒是說句話呀!”
方娘子咬唇,手指頭揉弄了衣角半晌,才低低嗯了一聲,長思耳尖聽得一清二楚,喜的是手舞足蹈,圍著方娘子轉了好幾圈兒,突然歡呼一聲道,
“我現下就叫人來說媒!”
立時一閃身奪門而出,一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方娘子抬頭瞧著他離去的方向,面紅如火咬唇探頭瞧了半響,喃喃道,
“這……天都黑了,你上哪兒去尋媒人!”
媒人第二日便親自上了門,方娘子正在家中預備出攤兒,外頭有人敲門,出來打開一看,瞧見門口竟是立著雍容美艷的將軍夫人,方娘子立時慌了手腳,手中的搟面杖都掉到了地上,被穆紅鸞伸了繡鞋輕輕一挑,便挑到了手中。
“夫……夫人,請……請里面坐!”
方娘子慌亂的請了穆紅鸞進來,取了一個干凈的粗碗來倒上清水,雙手奉到穆紅鸞面前來,
“夫……夫人,民女這處實在簡陋……”
手足無措立在那處,也是笨嘴拙舌,穆紅鸞沖著方娘子安撫笑道,
“方娘子不必客氣!”
她笑容明媚,目光溫和,方娘子總算鎮定了些,這才坐到了穆紅鸞面前,就聽穆紅鸞笑道,
“方娘子,今日我來卻是為了一樁婚事……”
頓了頓道,
“我家中有一位兄長年方二十五,仁厚忠義,性格溫良,現為西寧鎮守麾下陪戎校尉,身手高強,武藝出眾,前頭征西夏時也是立下戰功赫赫,得賞無數,如今心慕方家娘子,戀你賢良淑德,持家有方,敬你心堅意貞,為夫守節,特請了我來為你二人做個保媒的紅娘……”
這一番話說的方娘子臉紅似血,低著頭只是不語,穆紅鸞見她這副模樣又笑道,
“方娘子低頭不語,莫是嫌他年輕太大?”
方娘子十六嫁人,做了寡婦不過兩年,如今也才年方十八而已。
方娘子忙搖了搖頭,
“可是嫌他家無恒產?”
方娘子又搖了搖頭,
“可是嫌他未做高官?”
方娘子更是連連搖頭,她終是怕穆紅鸞再問下去,忙道,
“我……我愿意的!我愿意!”
穆紅鸞聽了哈哈大笑,過來牽了她的手道,
“即是點頭答應了,那我這回去看好了日子送聘禮過來!”
方娘子羞得不成,又還是心疼長思,聲如蚊呤道,
“聘禮不必太厚!”
他那些銀子都是沙場上拿命拼出來的,自己這乃是再蘸,本就不必太過講究!
穆紅鸞聽了又是笑,伸手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道,
“長思果然沒有瞧錯了人,方娘子這還未入門就為他打算了!”
一句話又說的方娘子羞不可抑,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這廂敲定了長思的婚事,穆紅鸞也是十分歡喜,對燕岐晟道,
“這好事自來便是成雙,說不得這一回去蘭州,四丫的喜事也要臨門了!”
選日子送完聘禮,日子已到月底便帶著四丫還有丑奴跟著燕岐晟一同去了蘭州。
燕岐晟又請了王佑君吃酒,因著兩人自來交好,家人倒是不必似外人一般避諱,請了穆紅鸞與四丫出來見王佑君,兩人見面倒是大大方方見禮。
四丫見這王佑君生得高大,鼻直口闊看著就是豪爽漢子,軍中的漢子都是長年操練,曬的面龐黝黑,練的身子健壯。
眾人在酒樓隔間之中擺了兩桌,分了男女落坐,酒菜擺上之倒也不拘束,眾人談笑風生,推杯換盞,一番宴罷穆紅鸞悄聲問四丫,
“你瞧著……如何?”
四丫想了想應道,
“大姐姐讓我再想想!”
即是沒有搖頭那還是有些意動的,穆紅鸞暗喜,又支使了燕岐晟去問王佑君,王佑君應道,
“看著穆家小娘子倒是一派大方開朗,想來性子極好!”
卻也有些暗許之意,燕氏夫妻雙雙暗喜,便盤算著下月再來蘭州時又帶了四丫過來,讓兩人再親近些。
只這一番盤算卻是落了空,第二日韓伏虎升坐大堂,召了眾將商議再征西夏之事,卻是納了燕岐晟之意,又要起兵征西夏,眾將立時踴躍請戰。
大將軍令一下西北邊軍立時全軍備戰,眾將即刻便要入軍營,其余諸事皆要拋到一旁。
長思也要隨了大軍出征,親事自有穆紅鸞為他張羅,四丫與王佑君的事兒八字還未得一撇,只得之后再議了。
這一回大軍出征燕岐晟自是信心百倍,誓要直搗黃龍再活捉一個西夏王歸朝來。
燕岐晟回至西寧整軍五日便即刻出發,他走時連寶生也給帶走了。
穆紅鸞抱著兒子在城頭相送,遙望著旌旗獵獵,雄兵赳赳,大軍猶如潮水一般自城門整隊奔馳而出,穆紅鸞微笑著親了兒子一口道,
“丑奴可是想跟著爹爹一起去殺敵?”
丑奴在她懷里舞著小拳頭連連點頭,
“殺……丑奴要殺敵!”
穆紅鸞笑著抱了兒子下城頭,
“即是要殺敵,我們還要打好根基,待得武藝大成便可馳騁疆場了!”
長青即有心江山,丑奴又是他唯一的孩子,自然以后免不得浴血沙場,早早打好根基于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穆紅鸞抱了兒子回府,預備的藥材已是送至,穆紅鸞不假他人之手,自己親自撿選熬制,又命人在那養鳥的宅子里辟出了一間偏僻的小院來。
這一日帶了丑奴進院子,將下頭人摒退,命人不得隨意闖入,進了屋子正堂之中乃是三清畫像,穆紅鸞神色肅然沉聲道,
“燕溟光,跪下!”
丑奴過來依言跪在了當中,穆紅鸞為他點了三柱香插在香爐之中,對他言道,
“燕溟光今日里為娘授你道門心法,傳你道門口決,你便算是半個道門中人,因而需叩拜三清,守我道門戒律,你可明白?”
丑奴小小的身子跪得筆直應聲道,
“明白!”
穆紅鸞點頭道,
“你娘我師承哀嶗山正陽門下,師尊乃是第十八代弟子無癲道人,你要記得!”
“記得!”
這廂先將師門來歷講了一番,又告誡他道,
“練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入此門便不可反復,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日日不可懈怠,時時不可忘記,你此時后悔還來得及,若是這頭磕了下去,便是再哭鬧為娘我也不會允你!”
“孩子兒決不后悔!”
穆紅鸞點頭道,
“好!即是心意已決便需牢記道門戒律,我們道門中人講究順天應人,道法自然,其余并無嚴苛之律,只不可枉殺無辜為第一條……”
說罷半蹲下身子對兒子道,
“燕溟光,你之來歷當今世上只為娘與你二人知曉,為娘知你久在地府未曾投胎,心中怨恨之氣甚重,自生下我來對你百般呵護,萬般的寵愛,便是望這人間凡世的溫情可化你心中戾氣,只如今踏入武學一途,便如身懷利器行于鬧市之中,可一怒而殺人,一妄而殺人,一貪而殺人,一嗔而殺人,一念妄動便入邪道,唯有動心忍性,仁厚待人才可堪武學之大成。若有一日你妄殺無辜,肆意妄為,即便你是我親生的兒子,即便你遠遁千里,為娘必也要親手取你性命……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