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鸞這廂端坐在正堂上座之上,卻是微微側坐了身子,以示對老道士的尊敬,低眉淺笑間聽著賓客的喧鬧之聲,今日里這兩進的小宅子里人頭涌涌,親朋滿座,正歡聲笑語間,后頭長思打扮一新,身著大紅的婚服,在一眾鬧鬧嚷嚷的男儐相們,簇擁之中出來與眾人行禮,長思到了正堂沖著穆紅鸞作揖道,
“大師姐,吉時已到,我現時就去迎接新娘了!”
穆紅鸞笑道,
“去吧!方家女郎,宜家宜室,賢良端莊,迎其歸家相親相愛,共結鴛盟!”
長思聽了一躬到底,便帶著人出門去了,穆紅鸞聽得外頭喧鬧之聲響起,迎親的樂隊一路吹吹打打,打頭開道的乃是王佑君與那郭誠兩人,都是一身特意做的水紅勁裝,寬肩扎旁倒也是顯得英姿颯爽,身跨白馬的長思行在中間,后頭左右又是兩名雄赳赳的威武漢子,這一路招搖,這西寧城中先轉上一圈兒,引得路人個個停步觀瞧,有那小孩子笑嘻嘻去撿喜錢,吵吵嚷嚷跟著迎親的隊伍跑。
熱熱鬧鬧到了那衙門后宅,到了后門之處,便見得寶生正立在門前,眾人笑嘻嘻下了馬,長思與眾兄弟站在了門前,有人上前去笑問道,
“寶生怎得是你在這處,你是新娘子何,甚么攔門?”
寶生負手笑道,
“我那未婚妻如今已同方娘子結拜了金蘭姐妹,我如今已是正經八百的大姐夫,乃是娘家人,你說我攔得攔不得?”
眾人一聽卻是笑,
“你要如何攔門且劃下道兒來,我們兄弟必不含糊!”
眾人都知這是燕將軍的小舅子,也無有甚武藝,只當若是比武動手,不過眨眼便拿下并不在意,只那知寶生突然自身后摸出一本書來言道,
“覓良人,嫁賢漢,女兒家出門子自然是巴望嫁個能文能武,能詩能賦的如意郎君,今日有燕家兒郎迎娶方家女郎,想進頭一道門還請新郎倌兒背了一篇古圣先賢的文章,以示文武雙全之能!”
眾人一聽立時傻了眼兒,
“這個……這個……”
這都是些沙場拼死的漢子,若是比拳頭沒一個是慫包,可若是搬出一本書來,眾人看著寶生手中那一本書,嘩啦啦翻開里頭的字兒,是它們認識自家,自家卻是不認識它們!
有人立時嚷道,
“不成!不成!這個不成……太過為難人了!”
寶生一聽也是早有準備,想了想點頭道,
“這倒也是有些為難人!”
說罷又自身后取了一本書出來,當著眾人豎起來打開,眾人一瞧那封面,有那不識字的倒還好些,有那識字的都是大笑起來,只見這本書面上有三個字,
“玄素經”
這本書是大大的有名,不管識不識字的漢子,個個都想瞧上一瞧學上一學呢!
寶生在眾人的笑聲之中正色對長思道,
“你久在道門又與仙長修習日久,想來對道家典籍定是爛熟于胸,這一本玄素經正是正陽門下有名的樸仙子所著,其中有房中十八式尤為深奧,世人多聞其名不知其意……”
當下翻了一篇出來道,
“還請新郎倌兒詳解幾句!”
眾人聽了更是哄堂大笑,有那不明白的問了旁人立時也笑了起來,又是笑又是鼓掌叫好,長思立在那處鬧得有些臉紅,身旁幾個兄弟卻是重重拍他肩頭笑道,
“兄弟,這是娘家人考你洞房的功底呢!此事我們倒也愿代勞,只怕你不肯點頭!”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長思定睛一看,乃是第十三式猿猴抱樹一篇,
“這……這個大庭廣眾的!”
寶生只是笑,將書在他面前一晃,
“還請新郎倌兒詳講一二!”
長思見狀無奈只得厚了臉皮清了清嗓子,
“猿猴抱樹者,男立而女附其上……”
他們在外頭鬧,里頭眾人趴著門縫兒聽,一個個都是又羞又笑,付二娘子咬唇嗔道,
“這寶生……怎得這般促狹,如此捉弄人!”
四丫與冬雪擠在那處也是聽得嘿嘿笑,應道,
“二娘子放心,寶生必是熟讀能用的!”
付二娘子聽了大窘伸手去扭四丫的臉,
“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四丫笑著躲開,幾人笑鬧成了一團。只夏氏卻是一臉焦急的到處找,
“小爺!丑奴……你在何處?”
這廂左瞧右瞧好不易瞧見蹲在門縫處,藏在眾人腳下的丑奴,忙擠過去將小爺給拉了出來,
“哎喲喲!我的小爺爺,您怎得跑到這處來了?”
丑奴不依扭著身子又要去聽,夏氏忙伸手去捂他耳朵,
“我的好小爺,這可不是您聽的!”
死死抱了丑奴,將他給抱到后頭去,哄他道,
“我們去瞧瞧新娘子去!今兒新娘子可漂亮了,我們瞧新娘子去了!”
當下同兩個丫頭抱著丑奴進里頭院子去,新娘子正在丫頭們的伺候下妝扮著呢,聽著外頭喧鬧也是心兒一陣亂跳,見著丑奴過來便笑著拉他的手,又問他道,
“丑奴,他們在外頭做甚么呀?”
丑奴脆生生應道,
“新郎倌兒在背房中十八式!”
這房里眾人聽了先是一靜,繼而也哄堂大笑了起來,羞得方娘子臉上粉黛不施,也是面紅過耳,不由啐了一口道,
“真是壞心眼兒,教壞了孩子!”
外頭長思硬著頭皮背了一篇,奉上叫門的喜銀,寶生這才笑著讓開了路,眾人一哄而上擠入門中,卻見得那院子當中又有眾多娘子軍,一個個俏臉帶笑,眉目含春的盯著他們,這幫單身的軍漢們立時兩眼放光,個個往那面前擠,舔著臉叫道,
“小娘子們有何考較,我等必一力受了!”
說話間,卻見得一個個俏嬌娘自身后摸出一根根光滑滑,粗短短的洗衣棒來,
春芽上前一步,一揚手問道,
“新娘子有話要問新郎倌兒,你們誰上前接話!”
眾人一團忙亂卻是將最前頭一個躲閃不及的推了上去抵擋,只聽春芽一棒子打在那人身上,嬌聲問道,
“敢問新郎倌兒,日后誰當家?”
長思忙道,
“夫人當家,夫人當家!”
夏竹上來又要打,前頭那人忙退了開去,眾人推了第二個上去,
“敢問新郎倌兒,家中銀兩誰掌管?”
這一位背上挨了一下,哎喲喲叫喚著退了下來,
“夫人掌管!夫人掌管!”
秋蘭又上來兜頭又打,這一位沉身納氣卻是使了胳膊抵擋,
“敢問新郎倌兒,以后可聽話?”
“夫人叫往東,決不往西!”
冬雪又上來問道,
“敢問新郎倌兒以后生幾個娃!”
眾人聽了都笑,齊聲聲道,
“生十個娃!”
那邊眾女立時變臉喝道,
“又不是母豬那生得了這么多娃!胡說八道,該打!”
一時間圍上來棍棒相加,打得乒乓做響,這些個嬌滴滴看著柔弱的美人兒,動起手來卻是半點兒不手軟,這些男子們雖說個個身強力壯,皮糙肉厚,只打得多了也是疼,這廂又不敢還手,只得抱了頭躬著身子擋著,護了新郎倌兒到了內院。
在那院門之前卻是站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見著長思一言不發,將白嫩嫩的小手一伸,一旁眾人忙奉上備好的喜銀,丑奴低頭瞧了瞧皺著鼻子搖頭,
“太少!”
旁人又奉上,丑奴只搖頭說少,卻是拿眼兒瞪著不讓人進門,眾人都知這位小爺乃是個金疙瘩,也無人敢惹他,被他擋在門前一時寸進不得,只好不停的奉上喜銀。
里頭方娘子聽得喧鬧聲漸大,只遲遲不能進來,不由有些心急,叫了喜娘將紅蓋頭蓋在了頭上,坐在那處低低道,
“這時辰快到了吧!”
喜娘笑道,
“新娘子放心!決不會錯過吉時的!”
方娘子催道,
“你出去瞧瞧吧!”
喜娘笑著出去了,屋子里兩個小丫頭陪著新娘子,方娘子坐在那處只聽得兩個小丫頭突然各自哎呀一聲,
“怎么了?”
她這一句剛問出口,便覺著身子一麻,將她扛上了肩頭,天旋地轉之間頭朝下被人自屋后窗戶里扛了出去。
方娘子嚇得不成,想高聲大叫,只嘴里發不聲兒來,伏在那人肩頭上,只眼見得一雙男人大腳時隱時現,身子忽高忽低,眼前景象變換,也不知被人弄到了甚么地兒!
“救我!救我!長思……長思……”
心里叫著眼淚卻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那男人似是有所察覺,腳下停了停口中說話道,
“你別哭了!即便是讓你恨我,我也不會讓你嫁給旁人的!”
方娘子聽這人說話有股子怪腔調,卻是從未聽過了,
“你是誰……我……我不認識你呀!”
在心里大叫著,卻不能阻了那男人的腳步,不多時就被人塞進了一輛馬車之中,上頭扯了東西將她遮的嚴嚴實實,那男人跳上去趕了馬車便噠噠噠的往前頭奔去。
只那頭宅子里好不易讓小爺點了頭,讓開路去,眾人進去請新娘子,看熱鬧的喜娘進去見著歪倒在地的兩個小丫頭,不由尖叫了一聲,
“新娘子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