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醉離開之后,林江北心里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雖然說有西里龍夫和閘北潛伏組監視人員消息的互相佐證,但是林江北覺得,在富山井也死亡與否的這件事情上,再多一些謹慎,并沒有什么壞處。
想到這里,他對劉宣交代道:“老劉,你這邊有幾天沒有跟秦九聯系了吧?”
“對啊,林站長。”劉宣回答道:“這幾天都再忙富山井也和小川香梨的事情,秦九那邊我也暫時沒有顧上聯絡。”
“你去跟他聯絡一下吧。”林江北說道,“問問他那邊有沒有北四川路日本小學校爆炸案的情報,如果有的話,就把他約到法租界里來一趟,我想親自跟他碰一下面。”
“行,我馬上就動身。”劉宣應了一聲,又問道:“具體是法租界什么地點見面呢?”
“就在溪口路安樂宮的酒吧里面見面吧!”林江北說出計劃好的地點。
安樂宮是由杜月簫和黃榮金兩個人合伙在法租界里開設的娛樂場所,里面設有舞廳、酒吧和高級旅館,也是杜月簫名下除了三鑫公司俱樂部之外的另一處銷金窟。
林江北把與秦九見面的地點定在這里,除了考慮安樂宮是杜月簫的地盤之外,另外一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這個地方位于法租界,有情報處高級線人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督察長馬龍在暗中關照,即使是秦九那邊不可靠,把日本人引過來,林江北也有辦法脫身。
下午三點鐘,林江北接到劉宣打回來的電話,說已經跟秦九聯絡好了,三點半鐘秦九會到溪口路安樂宮去和他們見面。
于是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的林江北又稍微化裝了一下,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富家子弟的模樣,帶上杜月簫送給他的那張鑲金葉的紫檀木名片,直奔安樂宮而去。
三點十五分,林江北就到了安樂宮。他并不急著進去,而是在安樂宮大門對面馬路邊上的擦鞋攤上坐下了來,一邊讓擦鞋匠給自己擦鞋,一邊觀察著對面。
大約五分鐘之后,也就是三點二十分鐘,林江北就看到劉宣的身影出現在安樂宮門口。看著劉宣身后并沒有什么可疑的跟蹤人員,林江北就摸出五毛錢角子扔給搽鞋匠,起身穿過馬路,來到劉宣身邊。
“老劉,”林江北跟劉宣低聲打了一個招呼,然后說道:“我先進安樂宮,用鄭乾坤的化名在旅館開一個房間。等一下秦九到了,你到前臺上問一下房間號,把秦九領到我的房間就行了!”
交代完秦九,林江北徑直進入安樂宮大門,到旅館的前臺以鄭乾坤的名字登記了一個臨街的高級套房,又對前臺交代了一聲,待會兒有一位姓劉的先生過來找他,可以直接把房間號告訴他!
林江北拿了房間鑰匙,快步上到五樓的房間,然后把窗簾拉開一條小縫隙,正好可以望見下面站在安樂宮的大門旁的劉宣。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三點三十分了,就看到一個身影從溪口路的拐角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正是秦九。林江北目光警惕地往秦九身后望著,也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人員。
看著秦九在下面跟著劉宣小聲說了一句話,然后兩個人一起進入了安樂宮大門之后,林江北并沒有離開窗口,依舊躲在窗簾后面,警惕地四處打量著安樂宮大門口周圍的情況。
幾分鐘后,聽外面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林江北就知道是劉宣帶著秦九到了,于是就放下窗簾,過去把房門打開,把劉宣和秦九兩個人放了進來。
“您一定是成老板吧?”秦九一看到林江北,就連忙伸出了手,笑著說道:“我聽劉老板提起過多次您的大名,卻不想直到今天才有幸得見!”
“秦先生客氣了!”林江北熱情地跟秦九握了握手,就拉著秦九往里面讓。
劉宣則趁著林江北跟秦九打招呼的機會,快步走到窗戶后面,把窗簾掀起一條縫隙,繼續監視著安樂宮大門口的動靜。
把秦九讓到沙發上,林江北抓起茶幾上的暖水瓶給秦九倒了一杯水,這才對秦九開口說道:“秦先生,今天把你邀請過來,其實是跟你上次給我們提供的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X機關的情報有關。”
“我們在狄思威路對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X機關進行跟蹤監視的時候,發現了杭城日本租界的特務機關富山井也竟然也在狄思威路的X機關進出。”
“于是也派了情報人員對富山井也進行了監視,以確定富山井也進出X機關的真實意圖。”
“卻不想今天中午,我們的情報人員收到情報,說北四川路日本小學校操場上發生了一起爆炸案,富山井也在這起爆炸案中被炸死。”
“所以我才趕緊讓老劉把你約過來,向通過你了解幾個問題。第一,北四川路日本小學校操場這起爆炸案究竟是什么勢力所為,富山井也是否真的在這次爆炸案中被炸死。”
“第二,如果富山井也真的被炸死了,日本在上海各方面的勢力究竟是什么反應?這件事情會不會對我們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產生不利影響?畢竟我們前兩天剛派情報人員對富山井也進行過跟蹤,擔心會因為這件事情被日本特務機關遷怒。”
秦九點了點頭,端著茶杯沉吟了一下,然后迎著林江北的目光,伸手了三根手指,說道:“先回答富山井也有沒有被炸死的消息吧,五百塊法幣!”
五百法幣如果只是換一個富山井也究竟真死假死的問題的話,對其他人來說未免有點貴,尤其是這邊已經從西里龍夫和高功煌那邊得到了相關的消息。
但是對于林江北來說,卻顯得無所謂,無非是五支磺胺注射針劑嘛,只要有充足的磺胺粉供應,磺胺注射針劑還不是他想配制多少就配制多少?
用區區五支磺胺注射針劑來換富山井也是否真的在北四川路日本小學校的爆炸案當中殉命的消息,對于林江北來說簡直不要太劃算!
“沒問題!”林江北笑著掏出五根小黃魚,遞到秦九跟前,說道,“秦先生,這些現在就是你的了!”
秦九卻不急于接林江北遞到身前的小黃魚,他擺了擺手,示意林江北把五根小黃魚先放到茶幾上,這才對林江北說道:“成老板,等我回答完您的問題,到時候一起給我也不遲!”
林江北之前聽劉宣談過秦九這個習慣,就是在情報沒有被證實之前,絕對不會提前收錢。此時見秦九也依舊保持這個習慣,遂也不再堅持。
“根據田中莊太郎中佐得到的消息,”秦九說道:“北四川路日本小學校操場爆炸案一共死了兩個人,重傷一個人。其中一名死者就是杭城日租界富山商行特務機關的頭子富山井也。”
聽到秦九的回答,林江北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被徹底打消了。爆炸案發生時,日本小學校操場上有數千名日本僑民,還有那么多新聞記者和日本僑民領袖,富山井也作為區區一個外務省系統駐杭城的特務機關長,想讓這數千人都配合著他統一口徑搞什么假死陰謀,又談何容易啊?
尤其是在場的那些日本新聞社的記者,報到起新聞來甚至是連日本政府的面子都不賣的,更別說是富山井也這種杭城的小特務機關長了。
“那這起爆炸案,究竟是何方勢力所為呢?”林江北又向秦九問道。
“兩百法幣!”秦九沖著林江北又伸出兩根手指。
于是林江北又摸出兩根小黃魚,放在茶幾上。
“田中莊太郎中佐那邊得到的消息,這起爆炸案是朝鮮在中國的流亡分子所為,究竟是朝鮮流亡分子當中的哪一派勢力,還有待進一步確認!”劉宣瞟了一眼茶幾上的小黃魚,給出了答案。
“最后一個問題。”林江北說道,“既然富山井也真的被炸死了,那么日本在上海各方面的勢力究竟是什么反應?這件事情會不會對我們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產生不利影響?”
“五百法幣!”秦九伸出一只巴掌對林江北晃了晃。
林江北毫不猶豫地摸出五根小黃魚,跟之前七根小黃魚放在了一起。
“成老板,首先回答您后半個問題,這件事情要說一點都不影響你們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吧,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是在那么大慶典活動當中發生了爆炸案,日本在上海的軍方以及各個特務機關不做出一些動作進行回應,實在是說不過去。但是如果說是對你們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造成很大影響,卻也不會!”秦九回答道。
見秦九如此篤定地判斷這件事情對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影響不大,林江北就追問道:“秦先生,你是根據什么證據做出判斷對這件事情對我們情報處在上海的勢力不會有大的影響?”
“具體原因嘛,則是牽扯到了日本政府內部勢力的斗爭。”秦九解釋一句,然后問道:“成老板,您應該知道今年二月份在日本發生的二二六事變吧?”
林江北當然知道二二六事變。
今年二月二十六日,日本軍部‘少壯派’中下級青年軍官舉行武裝政變,占領了政府重要機關,并且襲擊高級官吏府邸,殺死內務大臣齋藤實子爵、財政大臣高橋是清和教育總監渡邊錠太郎等人,向陸軍大臣提出“兵諫”,要求成立“軍人政府”,建立軍事獨裁,這件事情被稱為二二六事變。
只是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林江北正在全心全意地在杭城日租界里執行制裁二號鼴鼠的任務,所以根本無暇關注這件事情。
等他完成制裁二號鼴鼠的任務之后,又緊接著接受了好幾個任務,一直忙碌到現在,也沒有空閑靜下心來去仔細研究日本二二六事變的來龍去脈。
此時聽秦九講到二二六事變竟然會影響到上海這邊日本特務機關處理日本小學校操場爆炸案的態度,頓時被吊起了興趣,連忙對秦九說道:“愿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