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逢紀之心

劉備是真在為袁槐和逢紀的事犯難。

若是依了荀彧和陳群的說法，袁槐和逢紀二人該在數日之內解送到京師去，一則殺剮存留的事交給朝廷，惡人也好，賣乖也罷，都與劉備不相干了；二則送走了兩尊棘手的菩薩，隱蔽在長安城暗處里蠢蠢欲動的袁槐部從也就歇了這個心，要救要鬧就到洛陽去，反正兩邊一般寬敞，要鬧，洛陽盡夠他們鬧的。

荀彧沒說的是，給朝廷大臣一些事情做倒好，省得沒事就琢磨著袁紹的要求，這些袁槐的死士鬧不出太大的動靜，不過讓三公們煩心正合適。

荀彧甚至不無深意的說了句玩笑話，“朝廷若把袁槐烹了，不袁本初有沒有興趣討一碗喝。

“袁紹的心思，怕也是路人皆知了吧。

”劉備心中感慨起來，但他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妥，至于究竟是地方不妥，劉備卻又說不上來。

考慮了足有大半日的工夫，劉備決定先與逢紀會上一面再說。

短短數日的囹圄生活，逢紀明顯的憔悴了，即便是從沒見過逢紀的劉備也看得出來。

“逢，備見禮了。

”劉備一邊示意兵士松開綁在逢紀手上的粗麻繩索，一邊溫和的打了個招呼。

“紀是階下一囚爾，何敢勞動汝南公一顧？”逢紀嘿然一樂，左右看了看廳中的地陳設：這個廳還維持了袁槐當時的風格，一樣沒有變化。

不過原先的主人和他一樣成了階下囚。

劉備對逢紀微含奚落的話只微微一笑，“逢說笑了，備不過受蔭于祖上，諒才德倒也尋常，對逢是心儀久矣，今日能得聆教，是平生一大快事。

“一大快事？”逢紀斜眼看了看劉備。

啞然失笑起來，“紀已披發待罪。

將以殘身而正天下，如何能得汝南公如此夸贊？況且方今汝南公可算乾綱獨掌，將來富貴不可限量，又豈是一句‘德倒也尋常’可以攀擬的？”

劉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指著幾案道，“還請入座。

兩人分別落了座，劉備這才說道。

“適才說備乾綱獨掌，將來富貴不可限量。

備實感惶恐。

王前曰趨士，士前曰趨勢。

備所能言者為勢，說起來，還是國之衰敗罷了。

備之所求，不過蒙賢者之教，開困蔽之塞，這番話倒不是一昧的客氣。

逢紀點了點頭。

“久聞汝南公謙和待人，極是老成，紀當時頗不以為然，今日方知是紀了。

早知如此，紀在長安怎敢托大？”

劉備笑了笑，“若是還能重新來過一遭。

則將如何處之？”

逢紀疑惑地看向劉備，“汝南公莫非說笑？長安已敗，焉有紀之機會？紀之所言，不過圖一時痛快罷了。

“備知此言之意，只是備不知會如何做而已，難免有些好奇。

逢紀愣愣的看著劉備，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不想汝南公性情真摯如此，若不是各為其主，紀倒真有攀結汝南公之心。

”說到這里。

他嘆了口氣，隨即展眉道。

“若是紀早知汝南公有如此城府，必約同死士全力擊殺，務使不留后患。

劉備目瞪口呆地看著逢紀，半天才哭笑不得的說道，“逢性格坦率，敢作敢為，備深為感佩，只是逢難道不怕備痛下殺手？”

“汝南公既能設此之會，怎會是一個心胸狹隘之人？”逢紀笑了起來，“再者說來，紀便刻意逢迎汝南公，難道便可免于罹難不成？紀又何必言此違心之話？”

劉備靜靜的看著逢紀，半晌之后才肅容緩緩說道，“如此從容大度，備深為欽佩，備知已決意就誅，不過能否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暫勿將話說死？”

這才幾句話的工夫，劉備已經連續說了兩次表示欽佩的話，這并不是劉備覺得逢紀的才能如何地出眾。

實話說，從交手的過程來看，逢紀最多只能說與陳群相似，甚至連陳群這樣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在設計定謀上也能做到比他更加大膽和老辣，但是能在身陷囹圄的情況下與敵人不卑不亢的談吐周旋，甚至能主動的譏諷對手，這不但表示逢紀不懼一死，同時還反映出逢紀對故主的忠誠，這種重然諾、輕生死的品格極大地震撼了劉備，讓他在品味著朝廷有可能將他出賣的苦酒時更加感到無奈。

“河北多義士。

”劉備心中暗自嘆息著。

“汝南公此話何意？”逢紀驚訝的看著劉備，“若汝南公不愿自侮寶刀，可解紀至洛陽，那時紀成其忠烈，而公可逞快于一時，兩相得便，豈不美哉？何必做此相勸之語？”

“備不為之才惜之，”劉備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備既與袒誠而言，再此也就不諱言了，雖有才具，然實非備眼前幾位謀者之所能比。

不過德行之高，備實震撼，倘亡于京畿，是天下失一義人，豈非大失？”

“公謬夸紀也，”逢紀笑著連連搖頭，“義之所至，身之所趨，生死不計、艱險不避，此為臣之綱、人之節，豈可俱廢？紀不過一凡夫，焉能當此盛贊？”

劉備緩緩點頭，“為譽不輕，見死不懼，備絕非濫贊于人。

既不愿從朝廷，備只好委屈長居于長安城中，至于大司農，自然有朝廷的法度約束，卻非備所愿顧及之事了。

劉備這話的意思說地十分清楚，那就是他只想救下逢紀，對于袁槐的生死，他既關心不了也不愿關心。

逢紀臉上顯出一絲怒色，但旋即劉備這番良苦用心也是為了他，只好苦笑兩聲，“汝南公何苦一定要昧我臣節！既如此，紀自今日起便不食。

劉備愕然看著逢紀，半晌才說道，“可暫回，此事尚容備思之。

劉備進駐長安的消息很快便傳向了四方，同時也傳到了洛陽，這個同如其來的喜訊讓朝廷的大小官員們不約而同的吃了一驚。

不同的人出現了不同的態度：絕大多數的官員都是欣喜若狂，他們開始選擇用不同的方式來慶祝這件大喜事，但是也有些官員表面上高興，背地里卻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多半是與袁家有舊，或者是私底下與袁紹藕斷絲連、暗通款曲，甚至已經做好了迎接袁紹入京地準備。

大漢朝廷最核心地幾個人都在為劉備的戰績震驚，與此同時，他們開始積極地調整心態，思考起如何利用這個局面擴大戰果，對于之前袁紹的秘議，暫時也銷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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