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昝忽然間就感覺到一陣森寒的陰風倒拂而過。
加之剛剛還在說話的紙人靈引同時閉口不言,朱昝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然而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間汗毛倒豎,喉嚨被人死死扼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就在他和紙人靈引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大魏文官官服的白面男子!
而且是雙腳官靴離地,飄在半空的白面男子!
他的雙眼中閃動著慘綠的光芒,見到朱昝轉過頭來,嘴角向上扯動,沖著他笑了一下。
慘綠光芒一閃,朱昝只覺得自己陷入到萬丈血海之中,周圍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五臟六腑,還有無數厲鬼陰魂尖叫著、大笑著朝他撲了過來。
恍惚間,他又發現自己被牢牢捆在一根燒得通紅的柱子上,兩個面色猙獰的小鬼掰開他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長,慢拽……
想要慘叫還沒叫得出來,他便發現自己面前的惡鬼又換了道具,拿著一柄鋒利的剪刀,將他的十根手指一個個慢慢剪下……
他被倒掛在一棵全是利刃的大樹上面,血流滿地……
他被置于蒸籠里面,熱氣升騰,肉香四溢……
他渾身焦黑,在火海中翻滾……
他不著寸縷,在爬刀山……
朱昝肝膽俱裂,痛不欲生,猛然間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卻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正發出聲音。
依稀間,他仿佛聽到了紙人靈引尖利的啼叫聲,就在自己的耳旁炸向。
朱昝不管不顧,不停地慘叫,兩行血淚從他的眼角處流淌下來。
又是一聲尖利的啼叫聲刺破耳膜。
朱昝猛地回過神來,只看到自己在與一雙泛著慘綠光芒的眼眸對視著,那對眼睛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吸引力,似乎都要將他的整個精神都吸了進去!
朱昝胸前猩紅光芒一閃,有東西破裂的聲音響起,他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將整個胸前的衣服都抹成鮮艷的紅色……
“老賊敢爾!”
他再次聽到了紙人靈引那凄厲的啼叫,卻眼前發黑完全站立不住,只能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呆呆看著無數紙錢轟然暴起,朝著不遠處那個安靜默立的漂浮文官席卷而去。
“汝等欲要壞我大事,非將汝等千刀萬剮不能泄我心頭之恨!”
懸浮于空的文官男子嗓音嘶啞,聽起來就像是兩柄生銹的鐵鋸條在相互摩擦,他伸手一指,便有一團漆黑煙幕驟然降臨,隱隱可從里面聽到戰馬長嘶、刀槍碰撞的鐵血征伐之聲。
“勾魂奪魄,陰兵聚形?”
剛剛不知道隱藏于何處的靈引再次顯露紙人真身,惟妙惟肖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意外的表情,但并沒有任何的慌張神色,依舊平靜淡然。
當第一排散發著腐朽灰敗氣息的陰兵從黑色煙幕中踏出的時候,靈引忽然間笑了,紙糊的面孔上露出一絲或許可以稱之為期待的笑容。
它同樣伸手一指,身后與黑色煙幕直線對應之地陡然然顯現出一個巨大的靈棚,內里哭聲陣陣,白花團簇,每一處角落都散發出濃濃的悲傷味道。
還處在魂不守舍迷糊狀態的朱昝被兩只腰插哭喪棒的紙人架了起來,安安穩穩放置到了靈棚最里面的那張供桌之后,那張白紙扎成的寬背太師椅上面。
當他木然在椅子上坐下的那一刻開始,整個靈棚內頓時哭聲大作,哀樂四起,一個接一個的紙人跪伏于地,手捧哭喪棒對著他泣不成聲,大放悲聲。
當整整一隊陰兵從黑色煙幕內顯形,開始向前一點點加速沖鋒時,靈棚內的紙人們恰好行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齊刷刷站起身來,倒持著一頭鈍一頭尖的哭喪棒,在棚外排列組成哭喪隊伍,朝著對面的陰兵迎了上去。
朱昝呆呆坐在供桌之后,呆呆看著靈棚外匯聚而成的白色長龍不斷加速,然后和迎面而來的黑色巨龍狠狠撞在一處,下意識張開的嘴巴久久都不能合攏。
“吾自墳前煙火之中誕生,雖時日尚短,卻也曾聽聞過當年末法大劫之前,陰兵過境聚形之威能,惜乎吾成型開智太晚,無法親眼目睹此盛況……今有幸自閣下處能親眼目睹陰兵聚形之盛況,雖還未真正走完陰兵化形的最后一步,卻也感幸甚至哉……”
靈引緩緩轉動身體,面無表情看著屬于自家的紙人隊伍一觸即潰,無數紙屑碎片漫天飛舞,卻沒有絲毫退縮畏懼之意,反而看著遠處懸空的文官平靜開口說出一段話來。
“只是,汝等為了聚起這等規模的陰兵,到底又做出了多少破命殤魂之事?”
“在吾面前你倒無須太過緊張,因為吾生于墳前煙火之中,并非人族,對此事也并無太多看法……只是這位官爺或許還不知道,吾家顧主人一直推崇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自家也是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汝等若是讓他窺破了此事,想必顧主人的看法將會很大,也很深,就像他那柄讓吾都害怕不已的斧頭鋒刃血槽一樣深。”
面色慘白的中年文官吐出一口黑色氣息,安安靜靜聽完了紙人靈引的話,又沉默觀看了片刻下方黑色陰兵與白色紙人之間的戰斗,終于嗓音沙啞開口說道,“天下將亂,群雄逐鹿,魏君無道,九鼎易主,唯有能者可得之居之……說來天下自龍紋帝國初立,龍紋祖皇登基以來,那些骯臟之龍紋后人便一點點占據了天下的主角,直至如今魏廷建立,期間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朝代更替,都是如此……”
“吾身為上古時期起始興盛,而后傳承至今之古羏族后裔,終身都為復吾族之榮耀,滅龍紋后裔之威風為己任,奈何之前魏廷勢大不可力敵,唯有默默積攢力量以待時機,神佑如今天地突生變故,給了吾等可以放手一搏之良機!”
中年文官狀似癲狂,說到此處卻忽然停頓,片刻后又恢復到之前那種冰冷死寂的情緒之中,“只是我也有些奇怪,汝身為非人生靈,卻硬要跟隨在一個不知死活的人之身后,為奴為仆,到底是何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