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自己心安么……”
重臨緩緩點了點頭,仔細品味著這幾個字的意思,默然片刻后忽然長身而起,右手按住劍柄,目視顧判道,“今夜聽君一言,吾又思慮許久,雖然不能說豁然開朗,疑竇頓消,卻也算是撥云見日,通透了許多以往未曾明了之事。”
數個呼吸后,他便又面露微笑接著說了下去,“雖然吾困于此地日久,亦只不過是被割離封鎮的一片真靈殘魂,但看人的眼光似乎還未完全消失……”
“因此通過剛剛兩個照面的交手,吾便發現,你和吾有極大相同之處,但在根本上面卻又截然不同。”
“哦?我和重臨前輩到底有何相同之處,又有哪些不同之處?”顧判收斂心中殺意,凝神靜氣繼續等待下去。
“相同之處便是,你身上遺留下來的修行痕跡,應該與吾同根同源,也許這便是你為什么會進入此地的最大原因。”
重臨面上微笑不變,只是再開口時卻隱有一絲無奈嘆息之意,“至于不同之處,你自然和吾不同,而且和這里的所有其他生靈都不相同……只因為,你是靈肉合一入得此地,不存在任何的殘缺不全。”
“重臨前輩此言差矣。”
顧判深深吸氣,卻是不小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出來,“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里后,我之前修習的所有功法全部都消失不見,難道這還不叫做殘缺不全嗎?”
“不然的話,我至少可以比現在厲害十倍不止,在面對著各種突發情況時,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束手束腳,難以施展……”
“你錯了。”
重臨來到門前,抬頭仰望著黑絲絨般的夜空,屈指輕輕敲打著劍柄,以一種嚴肅認真的語氣說道,“吾在這里呆的時間更長,長到了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所以才能夠以吾之所見所聞告訴你,如果此處牢籠內可以任意施展各種法門,這里絕對會比現在危險百倍千倍,你也絕對會比現在更慘,更加難以應對各種情況。”
“因此你要明白,剝離掉你所修之神通法門,對某些困于此地的某些生靈而言,的確是一種壓迫與削弱,但對于你,卻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保護。”
顧判聽了這幾句話頓時怔住,細細思索今夜之所見所聞,再結合日記筆錄上的描述,忽然間便找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盲生華點。
好像在這座鎮子里面,所有的生靈都沒有怎么施展過超出界限的功法,不管是那些看似普普通通的居民,還是眼前的重臨、疑似珞珈圣女的蘇大夫,以及那頭毛發純白的八尾狐貍,都是一模一樣,動起手來也基本上不過是憑借著力量、速度,以及招式的精妙而已。
如此細細想來,他混跡在這個地方,確實是沾光,而且是沾了大光啊……
就像是大家一起進入游戲,別人都被封印了全部的技能和裝備,只有他自己蒙混過關,提前偷偷疊出了加厚的護甲,褲襠里還藏了一把堪稱神兵的大斧。
這樣一來二去,他至少出泉水便是一攻一防兩個大件裝備,對線的那一方卻是無技能無裝備的一身白板,大到了極點的差距。
縱然對面的敵人戰斗經驗再豐富,只要沒有豐富到可以從意識上完全碾壓戰斗經驗同樣不差的顧判,那也只能是憋憋屈屈被斧頭砍死,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重臨突如其來的一聲長嘆,打斷了顧判的思索與回憶,也讓他不由得有些好奇,眼前這位業羅門徒到底是想到了什么,為何才會突然間流露出如此得道高僧般的表情和神態。
吱呀……
重臨推開了半掩的房門,整個人沐浴在了皎潔的月光下面。
他回頭看了眼顧判,抬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吾準備去做一件事情,你沒其他特別重要事情的話,最好隨吾同去。”
顧判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道,“我有事。”
“確定不去?”
“確定不去。”
“你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
“按照作息習慣,我馬上就要睡覺了,重臨前輩再不走的話,我也只好先把你砍翻之后再睡。”
重臨微微皺眉,數個呼吸后面上卻又露出恍然的表情,“倒是吾有些倏忽了,你是靈肉合一進入了此處,確實是難以抵擋睡魔夢魘之侵襲,只是吾想要去做的事情還需要你的幫助,如此看來倒是有些難了。”
“不過吾清醒一次也是殊為不易,而且身處這座牢籠身處,隨著時間的沖刷磨礪,這一點真靈內所藏的殺機劍意還會持續消減削弱,說不得待到下一次吾重獲清明的時候,也只能是和那位白衣白裙的珞珈圣女一樣,只剩下了一縷難以釋懷的殘念。”
顧判御使斧頭,直接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鮮血滴滴答答流淌下來,也讓自己頓時驅逐了睡意,思維變得清晰敏捷了許多。
他心中閃過數個念頭,隨即又被自己一一否定,最終還是只能開口問道,“重臨前輩想做什么?”
重臨微笑道,“你剛才對吾提到,此地乃是業羅圣尊親造之牢籠,所以吾便想去見一見圣尊,也好問一問他,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建造這樣一座牢籠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還有這座束縛真靈的籠子,如今已然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吾也想問一問圣尊,它還有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顧判瞳孔收縮,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圣尊不是已經亡故了么?重臨前輩竟然還能找到圣尊!?”
“還是要多謝你之前講的那些故事,吾也是剛剛才發現,圣尊之念便是這座牢籠,牢籠其實就是圣尊之思。”
“跟吾來吧,吾帶你去看一看,這里到底是怎么一處地方。”
重臨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踏出屋子,最后在院子中央停下腳步。
顧判想了一想,還是快步跟上,隨他一起出了院門,沿著空無一人的長街向前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行出一段距離后,重臨在一座破敗無人的小道觀前停下腳步,推門而入之前,忽然回頭問了一句。
“晚輩姓顧,單名一個判字。”顧判嘆了口氣道,“算上千羽之湖,這是前輩第二次問我的名字了。”
“你說錯了,重臨或許是吾,但吾卻并不是重臨。”他緩緩搖了搖頭,推開了那扇幾近腐朽的木門。
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一張供桌,一尊香爐,兩只蒲團而已。
就連香火都沒有燃燒存在過的痕跡。
顧判迅速檢索日記記錄的內容,發現自己也曾來到此處探索,但轉了一圈后卻是毫無收獲,后續便再也沒有來過這里。
只是今夜重臨又帶著他過來,難道這座鎮子最為核心關鍵的地方,其實還是要落在這座道觀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