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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撞死他”云云,當然只是放狠話,不過方錚并不介意嚇唬嚇唬蕭懷遠,直覺告訴方錚,這姓蕭的小子不是個好人,貌似忠厚,實則奸詐,對待這種蔫兒壞的人,必須要像嚴冬一般冷酷無情。
蕭懷遠狀似悠閑的走在路上,眉宇卻緊緊鎖起,滿腹心事的樣子。
最近京城暗流涌動,隱隱顯示將有大事發生,特別是幾年沒給他下過任何指令的潘尚書昨日派人找到他,讓他留意太子的一舉一動,他的心頭便如同壓了塊大石似的,沉甸甸的。留意太子本就是他的任務,可潘尚書特意強調,這就說明京城的局勢開始變化了。這種變化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蕭懷遠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感覺自己踩著了某樣物事,軟綿綿的。低頭一看,嚇了一跳。
光天化日,熱鬧的集市中,怎會無緣無故出現一只死兔子?真奇怪……
蕭懷遠抬頭茫然四顧,正在莫名其妙之時,斜刺里一條人影飛快的竄出,接著動作極快的將蕭懷遠腳下的死兔子抱在懷里,口中悲愴的大叫道:“小灰!你怎么了?小灰!”
蕭懷遠愕然的盯著那人懷里的死兔子,它是灰色的,想必它就叫小灰?
接著那位痛失寵物小灰的人抬起頭來,用充滿悲傷和仇恨的目光瞪著蕭懷遠,待到看清此人面目后,蕭懷遠又被嚇了一跳,失聲驚呼道:“方兄!怎會是你?”
方錚嗖的一下站起來,語含悲憤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小灰!你這個兇手!”
國人愛看熱鬧,眼前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人畜情未了的戲碼,百姓們怎會錯過?一會兒的工夫,眾人已將二人圍住,眼含期待的望著方錚和蕭懷遠,……嗯,還有小灰。
蕭懷遠感到十分尷尬,他不太習慣被這么多人注視,因為他的身份本來就見不得光。
朝前走了幾步,蕭懷遠苦笑道:“方兄,這才幾天呀,你就不認識我啦?”
方錚哼了哼:“少套近乎!你害死了我的小灰!”目光充滿了譴責。
蕭懷遠辯解道:“它本來就是死的……”
方錚變色道:“你……你這個兇手!害死了我的小灰居然還不認帳?”
圍觀的百姓當然沒明白怎么回事,但看方錚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反觀蕭懷遠卻是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孰是孰非,一眼便看得分明。
有好事者在人群中起哄:“太不要臉了!賠禮!快賠禮!”
輿論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得已,蕭懷遠苦笑著朝方錚懷里的小灰拱了拱手,歉疚的道:“小灰兄……唉!”
話未說完,蕭懷遠慨然一嘆,要他向一只死兔子賠禮,委實太過難為他了。
湊到方錚耳邊,蕭懷遠悄聲道:“哎,玩也玩夠了,可以了?別裝模作樣了!”
方錚一邊傷心的抽噎,一邊用細若蚊吶的聲音道:“賠錢!一百兩!”
蕭懷遠嚇得往后退了一步:“開什么玩笑!”
一只死兔子居然訛他一百兩銀子,這家伙吃錯藥了?
方錚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小灰!我的小灰呀!它不離不棄陪伴了我五年,我一直拿它當親兒子看待,沒想到飛來橫禍,竟慘死在某人的臭腳之下,白發人送黑發人,何其痛也!小灰……小灰灰……魂兮,歸來!嗚呼哀哉……”
圍觀的百姓們被方錚的真情流露所感動,紛紛大聲指責蕭懷遠的莽撞。
眾怒難違,蕭懷遠擦著汗,面色難看的湊到方錚耳邊低聲道:“行行行,一百兩就一百兩,我認了!方兄您就收了神通!”
說完蕭懷遠咬了咬牙,萬分心痛的將一張銀票塞在方錚手里。——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竟然碰到這位煞神,大大不吉,破財消災,蕭懷遠打算趕緊回去睡覺。
方錚眼珠子一轉,低聲道:“我要去你家……”
蕭懷遠一楞,下意識道:“……那可不行!”
“小灰灰……”
“行行行!唉……今日不該出門,不該啊!”
方錚悲傷的表情立馬一換,笑瞇瞇的道:“蕭兄果然是個好客的人,在下只有卻之不恭,接受你的盛情邀請了。”心下高興不已,影子沒辦成的事兒,少爺我一出馬就搞定。盯什么梢呀,直接上他家里去不就得了么。
蕭懷遠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有盛情邀請嗎?還不是被你逼的,無恥!
方錚沒理會蕭懷遠惡劣的態度,親熱得跟親兄弟似的,勾著蕭懷遠的肩膀,在圍觀百姓愕然的注視下,坦然自若的分開眾人,走向不遠處的小巷。當然,那只充當了重要道具作用的小灰灰也沒忘順手捎上。
蕭懷遠的家雖在城內,但位置有些偏僻,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中,而且并不大,僅只一套二進的宅子,比起方府的豪華來,蕭家簡直可用“寒酸”來形容了。可以肯定,蕭懷遠絕對不是個有錢人。
蕭家只有一位老仆人,據蕭懷遠說,他上無高堂,下無妻兒,是個典型的光棍漢。只有這位老仆人終年相伴。
“哦——難怪你跑青里偷聽別人的風月之事,鬧半天原來自己是個光棍呀!”方錚恍然大悟,同時對他的變態行為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男人嘛,不能憋,一憋就容易壞事,偷聽別人辦事還算好,那些偷看女生大便的,真不知他們怎么想的……
蕭家的老仆人聞言一楞,接著不敢置信的盯著蕭懷遠,目光中充滿了譴責和對蕭懷遠自甘墮落的痛惜……
蕭懷遠尷尬道:“誤會,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方錚大大咧咧打斷他:“哎,甭說了,解釋就是掩飾,沉默是金呀!——這位老伯,麻煩您幫在下把這兔子的皮剝了,內臟清理一下,多謝……”
方錚不由分說便將老仆人打發走了,根本不容蕭懷遠解釋什么。
“方兄,請到前廳奉茶。”蕭懷遠嘆息了一聲,無奈道。
盡管方錚是個惡客,但蕭懷遠卻不得不拿出主人的風度,這會兒把他趕出去也來不及了,除非自己連夜搬家。
“哎呀,蕭兄,咱倆就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趕緊找找,有沒有木炭,鐵叉,火架什么的。”方錚進了蕭家絲毫沒拿自己當外人,前廳還沒進呢,就滿院子找起了東西。
“你找這些干什么?”
“燒烤呀,多少年沒吃過了,那味道……嘖嘖!”方錚吞了吞口水,穿越之后確實沒吃過自己烤的東西了。
小灰灰很新鮮,嫩滑爽口,邊烤邊撒上細鹽,比之尋常的菜肴美味多了。蕭懷遠吃得很沒有風度,嘴角流油也顧不得擦,一則確實很美味,二則——他嘴里嚼的兔肉是他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下來的,怎能不吃個痛快?
“方兄,你不是說你拿小灰當兒子看待么?虎毒尚不食子,你卻吃得津津有味,實在是沒人性啊……”蕭懷遠邊吃邊調侃道,眼睛微微瞇著,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
方錚一楞,接著笑瞇瞇的道:“非也非也,蕭兄你聽錯了,它不叫小灰,叫蕭灰,哈哈,知道啥意思不?”
“……你真是個無賴啊!”蕭懷遠食欲全無,悻悻的放下了啃得正歡的兔肉。
方錚毫無顧慮的大口啃著,嘴里含含糊糊道:“說說,上次你不是跳河了嗎?怎么沒淹死你?”
蕭懷遠聞言臉上泛起幾分“往事不堪回首”之色,語含滄桑道:“……別提了,那天真的差點淹死我了,幸虧我扯了根蘆葦管,然后躲在淤泥里,整整躲了一天,晚上才爬出來,跑回了家,唉!劫后余生呀!”
方錚不由同情道:“所以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蕭兄啊,以后做人還是要堂堂正正的好……”
蕭懷遠瞪眼道:“我怎么就多行不義了?”
方錚冷笑:“明人不說暗話,你鬼鬼祟祟在我影子的秘密聚集地門外干嘛?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蕭懷遠嘆了一聲:“方兄,真的不便相告,我與你是友非敵,方兄何苦一再相疑?”
方錚搖頭:“你別拿我當傻子,這事兒既然說到這份上,我就直說了,我不知道你是哪部分的人,或許是太子,或許是潘尚書,或許……是皇上。但你最好給我交個底,我對你印象不錯,不希望你我之間將來鬧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出來。”
蕭懷遠笑了笑:“方兄勿要苦苦相逼,這幾日你派影子跟蹤我,你以為我不知道?若我對你有敵意,哼哼,我能輕松甩掉跟蹤,又豈不能輕松干掉他們?我今日帶你來我家,也正是向你表示我的善意。至于我的身份,絕對不能說,到了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便知道了。”
這家伙簡直是油鹽不進啊!方錚懊惱的瞪了他一眼。不過方錚心中還是選擇了相信他的話,幾次交往,他也能感覺得到,蕭懷遠確實對他沒有任何敵意,反倒兩人之間有些惺惺相惜。男人之間的交情很奇怪,有時候對方一句話說出來,幾乎馬上就能判斷出是該相信還是不相信,這似乎是天生的直覺。
而方錚和蕭懷遠之間的交情就更奇怪了,他們隨時在信任與猜疑之間左右搖擺,似友似敵,不可捉摸。方錚覺得這種交情很有意思,有點“與狼共舞”的味道,當然,“狼”是指蕭懷遠。
蕭懷遠適時轉移了話題:“方兄已身為影子頭兒……”
“停!打住!”方錚不滿道:“故意惡心我?叫我影子首領不好嗎?什么頭兒頭兒的,難聽!”
“咳咳,……對,影子首領,你最近有沒有察覺到京城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蕭懷遠的目光頗有深意。
方錚搖頭,最近影子的老弟兄們暫時沒任務,奉命休整,訓練基地還在修建,新人手還沒招募,他根本沒注意到有何不妥。
“方兄,京中局勢不穩啊……”蕭懷遠的眼中蒙上一層深深的擔憂。
“什么意思?說清楚點。”方錚被蕭懷遠的語氣嚇到了。
蕭懷遠搖搖頭,這只是他個人的判斷,根本毫無根據,不能說得太明白。說了這半句話,他便已經覺得失言了。
方錚疑惑的看著緘口不語的蕭懷遠,這家伙沒頭沒腦的說了半句話到底什么意思?局勢是指什么?太子?潘尚書?或是皇上的那幾位皇子?自古皇族中奪嫡流血之事常有,當然,不安分的大臣武將造反也不少,如今華朝雖說表面看起來平靜,實則暗地里風云涌動,對于這個,方錚做官日久,多少還是有點察覺。蕭懷遠說的“局勢”,怕是跟奪嫡造反有關。
蕭懷遠既然不愿說,方錚也不能逼他,影子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京中局勢不穩,四處打探一下,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
方錚笑瞇瞇道:“你不說算了,反正我知道你家住哪兒了,有什么事我就來找你……”
蕭懷遠苦笑道:“今天帶你進門之后我就覺得自己犯了很大一個錯誤,以后恐怕被你訛上了,……唉,我平日不像這么不冷靜的人啊。”
方錚笑道:“得了,誰還求不到誰呢,以后有什么事兒,你也可以找我幫忙嘛……”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入夜掌燈時分,方錚才意興闌珊的告辭。
臨走蕭懷遠將方錚送出門口,方錚回頭細細打量了一下蕭家的宅子,一副猶豫不定的模樣,令蕭懷遠有些奇怪。
“方兄,怎么了?”
嘆息了一聲,方錚道:“本來我是個報復心挺強的人,你害我燒了自己的房子,我本該把你家的房子燒了,這才叫公平合理,可我看你好象也不富裕……”
蕭懷遠嚇得連連擺手道:“方兄你可別打這主意,這可是我家的祖產……”
“得了,放你一馬,你若稍微富裕一點兒,這會兒恐怕房子早就燒起來了……”方錚搖著頭,無比惋惜的走了。
“…………”蕭懷遠擦著汗,慶幸不已,看來窮也有窮的好處啊。
出了蕭家的門,方錚面色凝重的直奔城西,找到了溫森,將所有休整的影子屬下們分別都派了出去,這才安心的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