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語重心長

“鐘國龍，現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班長呢？”

“副班長，你說班長為什么主動申請把我關禁閉呢？他是不是已經對我失望透了？”鐘國龍迫不及待地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趙黑虎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幾年前，咱們這個團里，來了一個歷史上最牛B的新兵，這個家伙的脾氣和你差不多，甚至比你還不是東西，哈哈……他來了以后，他所在的班、排，就沒消停過，第一天訓練，他就不去，在被窩里面裝病，炊事班給他做病號飯，他說做少了，和人家吵了起來，把碗都摔了，班長過來勸他，結果他上來就打班長。幾個老兵也沒客氣，上來把他放倒就捆到了連部，當時的連長問他：你有什么感受啊？他說：我就想早點兒回班里。連長說：這么說你認識到自己錯了？他說：沒有，剛才那幫王八蛋一起圍攻我一個，我得回去和他們挨個單挑！”

趙黑虎說到這里，可把鐘國龍給笑壞了：“哈哈！還有這么有個性的呢？后來呢？”

“是啊！后來這個新兵就成了連隊的頭號老大難，訓練有一打沒一打，每次連隊評比，都是他拉后腿，平時不是吸煙就是偷偷跑出去喝酒，時不時的跟戰友打架。最后，領導終于忍受不了了，就決定把他遣送回老家，退兵！報告打完還沒上傳的時候，部隊干部調整，來了一個新連長。老連長和新連長交接完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退兵報告轉給新連長，語重心長地說：你來這個連隊，別的沒什么問題，千萬得把這個新兵弄走，要不你累吐了血你們連成績也上不去！那哪是新兵啊，就是個活土匪！老連長走后，新連長就把退兵報告給撕了。

新連長把那個新兵找來，問：為什么不訓練？新兵說：沒意思！整天除了跑就是跳，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鍛煉身體的！新連長想了想，說：那我給你找個有意思的事情吧，你每天上午訓練的時候，都來我這里，我陪你練格斗。新兵一下子高興了，每天都來找連長，每次都被連長打得鼻青臉腫的。一連打了十多天，新兵就不來了，每天瘋子似的訓練，簡直成了訓練標兵。后來，就發生了一場戰斗……”

“戰斗？結果怎么樣？”鐘國龍急切地想知道這個新兵以后的情況。

趙黑虎有些沉痛地說：“就是這場戰斗，他打過的班長，為了掩護鹵莽的他，替他擋了一顆致命的子彈，犧牲了。回來以后，連長就申請把他關到了這個禁閉室里面。這個新兵在禁閉室里不吃不喝想了三天三夜，最后連長來了，問他：想明白了嗎？新兵說：想明白了！連長沒說話，指著飯盆子說：吃飯！”

“后來呢？”

“后來，這個牛B的新兵就沒有了，連隊里多了一個全能兵王。每項訓練都是團里面絕對的第一。當然后面還有很多事情，我一時半會可能講不完。”趙黑虎強忍住笑。

鐘國龍沒察覺趙黑虎臉上的表情，著急地問：“副班長，這個新兵還在咱們部隊嗎？復員沒有？”

“沒有，在呢。”趙黑虎笑道，“現在是咱們新兵十連的連長了。”

“什么？”

鐘國龍驚訝地站了起來，看著笑瞇瞇的趙黑虎，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那樣一個新兵與龍云聯系起來，怎么可能呢？現在的龍云，哪個方面都是別的兵的榜樣，現在的龍云，看不出任何混混兵的痕跡啊！

“錯不了！不過你得保密！這件事情整個偵察連除了連長可就我一個人知道，你可得保密，要不班長可要收拾我了！”

鐘國龍還沒緩過神兒來，呆呆地站了一會，又問：“那……那個新來的連長是誰呢？”

趙黑虎笑道：“不就是現在的副團長嘛！笨！你沒發現連長現在見了副團長都有點害怕？全團除了副團長他怕誰呀？”

鐘國龍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明白了為什么副團長親自要龍云帶他們這些混混兵了，因為副團長從龍云的經歷上得到了啟發，他也明白為什么龍云會申請把他關到這個禁閉室里了，班長是想讓他想明白一些啊！一下子鐘國龍激動起來，真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幾個耳光！

趙黑虎又說道：“所以，鐘國龍，你不要老感覺班長不喜歡你了，或者是想整你，想放棄你。我告訴你吧，別的不說，你新兵一開始拿菜刀追砍戰友、戰場上違抗軍紀，還有這次酒后毆打上級干部，這三樣，無論那樣都足可以讓部隊把你送回老家去了！正是因為班長的不放棄，才一次又一次給你求情，替你向營部做保證，你才能呆到今天！現在你明白了吧？”

鐘國龍點點頭，默默地坐到鐵架子床上，許久，忽然抬起頭問：“副班長，你說，我還能像班長那樣，成為一個好兵嗎？”

趙黑虎說道：“這個，誰說了也不算，關鍵得靠你自己了！人這一生，其實會面臨著很多選擇。重要的不是你選擇了什么，而是你做出選擇以后，這條路怎么走下去！你選擇了當兵，不能代表你一定是個好兵，班長是個浪子回頭的好例子這沒錯，但你想過沒有？咱們部隊這些年來，不都是班長這樣的，還有好多好多基礎資質比班長好上幾倍的，最后被遣送回家，或者干脆犯了罪直接進了監獄的！這就是怎么走這條路的問題！我感覺，班長的歷史，應該是你的榜樣！”

鐘國龍百感交集，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說我什么壞話呢？”一聲大喝，龍云拿著飯盆站到了禁閉室門口！

鐘國龍驚喜地站了起來，喊了聲班長，感覺天都亮了起來！

“沒有，我們正討論你，說你對鐘國龍很好，要他不要在意這次你要求副團長關他禁閉的事。”趙黑虎笑道。

龍云笑道：“狗屁！鐘國龍現在只不定多恨我呢！這地方環境這么差，他還能感謝我？”

鐘國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好了虎子，你先回去吃飯吧，不然就沒你的份了，不要說我不照顧病號。班里下午的軍事理論學習就你來組織學習吧，我跟鐘國龍聊聊。”龍云扶著趙黑虎起來，趙黑虎的腿傷已經好了許多，自己拄著拐杖走了。

“班長，您坐。”鐘國龍慌忙給龍云收拾地方，龍云坐到鐵架子床一側，鐘國龍也坐到旁邊。

“怎么樣鐘國龍？這幾天想了不少吧？”龍云問。

鐘國龍點點頭。

“恩，那就好！你先吃飯，吃完我聽你匯報。”龍云把飯盒打開，指著里面一個雞腿笑道：“聲明一點，這雞腿可是我個人給你買的，跟炊事班可沒關系！”

鐘國龍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端起飯盒香香甜甜地大吃起來，這幾天他憋的郁悶，吃東西也不香，這回跟副班長聊了一會兒，班長又親自過來給他送飯，鐘國龍的心理負擔一下子小了許多，肚子出奇地餓起來，一陣的狼吞虎咽。

放下飯盒，龍云笑道：“好了，吃飽喝足，開始說說吧！告訴我你小子這幾天都想什么了？”

鐘國龍想了想，說道：“班長，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一開始我想，你向副團長申請把我關禁閉，是對我失望了，放棄了，心里一直想不通。后來我想到，我來部隊這些日子，犯了這么多的錯誤，實在是不應該，我自己犯錯不要緊，關鍵是還影響了十連的榮譽，還連累你和班里的兄弟跟著我挨處分，真是不應該。”

龍云看著鐘國龍的臉，說道：“憋了你小子四天，總算是想明白一些了！我這次來，也是想談談我的想法，前面你犯的那些錯誤，我沒少罵你，今天就不說了，我就說說你這次犯的錯誤。說實話，九連長確實該揍！”

“啊？”鐘國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班長怎么會這么想呢？

龍云繼續說道：“沒錯！確實該揍！因為他侮辱了十連！但是你要想到，該揍，和真的揍，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你小子犯的一系列錯誤的根源，就在這里！你缺乏一個大局觀念！鐘國龍啊，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該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做的事情也太多了，不能依著性子來。你的問題就在于：很多大道理，其實你都明白，但一到了關鍵時刻，你的個性往往會壓制住你的理智！使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做卻偏偏去做了，結果得不償失！我相信你在喝酒之前，一定知道部隊是不允許新兵喝酒的，連老兵都不行。但你一想起喝酒來，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我也相信，你小子在跟九連長動手之前，也一定明白不能打架，更不要說打上級干部這個道理，可脾氣一上來，你又控制不住了，包括你的戰場抗命，對不對？”

龍云一席話正好說到鐘國龍的痛處，鐘國龍感嘆于班長對自己的了解程度，嘆服地點點頭。

“鐘國龍，今天我不想跟你講什么大道理了，只想跟你談談關于怎么樣把控自己。人這一生，回遭受很多的誘惑，這些誘惑，有金錢美女的，也有權力地位的。除了這些利益上的誘惑，還有一種無形的誘惑，就是行為誘惑！贏了九連，高興！啤酒擺在那里，就是一種誘惑，九連長站在那里，肆意地貶低咱們十連，給誰遇見都想揍他！這個，也是一種誘惑！這就是行為誘惑。你打了他，你就犯了錯誤。為什么不換種思維呢？他為什么諷刺十連？還不是因為他不如十連嗎？那就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他永遠趕不上咱們十連！”

“你還年輕，性格方面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這個年齡，正是性格反復的時期。突出的表現就是，一件事情擺在面前，你明明知道按道理該怎么做，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結果往往會犯錯。”

鐘國龍聽龍云的分析，句句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不禁對班長更加佩服了！龍云看出鐘國龍的表情，頓了頓，動情地說道：

“鐘國龍，你今年是十八歲了，這個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了，正是形成正確人生觀的關鍵時刻。你記住，人這輩子，年輕沒有幾年。就拿我來說吧，我比你要大上將近十歲，可是我現在就十分懷念像你這么大的日子。因為我再也無法回到年輕的時候了！但人這一生，往往要在后來為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買單、負責！想想你當兵離開家時，你爸爸媽媽送你的情景吧，再想想你們兄弟幾個在縣武裝部門口抱頭痛哭的場面吧，你鐘國龍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到底為了什么？你鐘國龍在若干年后回去的時候，究竟要帶給他們什么？是軍功章還是記過處分？

我龍云沒有放棄你鐘國龍，所有人也沒有放棄你鐘國龍，但是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自己有沒有放棄自己！三國時候，蜀后主劉單被魏國俘虜，當魏國人問他在這里過的好不好的時候，他笑著說：此間樂，不思蜀。說明什么？說明他自己放棄了，結果他再也沒有了雄心壯志，終日樂不思蜀，永遠成了一個亡國之君！

一個人在部隊的日子，本來就不多，恐怕沒有幾個人能一輩子都留在部隊吧！不單單是你將來會離開部隊，我龍云也不例外，早晚有一天，你、我都有可能要永遠的離開部隊。可是，我們需要給自己留下點什么！也需要給我們的回憶留下點什么！要讓自己知道，自己在部隊的日子沒有白過。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是多么難啊！

鐘國龍你要記住：軍營的豪情萬丈，戰士的熱血沸騰，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感受到的！當你真正放棄所有壓力和包袱，真正成為一個鐵血戰士的時候，你才能實實在在的享受身在部隊的一切幸福！你才能對得起自己的青春，對得起自己在部隊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鐘國龍默默地聽龍云說著，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這次他來部隊后的第二次流眼淚，第一次是他想家，這一次是他感動的淚水。班長的話，像一股甘泉流入他的心扉，使他徹底明白了一切的道理，這股甘泉，也將他的思想包袱沖了個一干二凈！

龍云一直和鐘國龍聊到天快黑了，這才離去。在禁閉室的最后一天晚上，鐘國龍心里所有的思想包袱放下了，終于美美的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