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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德州行宮的劉三兒(下)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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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0-10-31  作者:鄒鄒
聽得進門之人問話,齊粟娘心中電轉,卻知瞞不住,只得點頭。那人打了個手式,黑暗中便出現幾條人影,將尤在床上掙扎的劉三兒連人帶被擄了出門。

“處理干凈,尋個替身送出去,別驚動了皇上。”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聽得外頭的呼叫追捕之聲也靜了下去,西邊兩扇大格窗不知何時開了一扇,隨風發出悚動的吱呀聲。月光在格扇的開合中,一時有一時無照進房里。

紗帳低垂,簞席上亂成一團,床頭枕箱被打翻在地,床上c花ng下撒落著十余封書信,凌亂的被角里隱隱有一團瑩光。

齊粟娘忍著脅下的劇痛,抽著氣,指著那團瑩光,“四爺,那東西……”

四阿哥哼了一聲,將癱坐在地上的齊粟娘一把扶起,走到床邊揭開帳子坐了進去,將那團瑩光取在手中,卻是一只玉盒。

月光透過半掩的紗帳透了進來,照在四阿哥手中的玉盒上,猙獰龍紋閃爍著暗紅的光芒。齊粟娘在黑暗中隱約認得是九阿哥書桌上之物,想是劉三兒遺落下的。齊粟娘雙目一澀,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涼氣,忍住眼淚。若是沒有十四阿哥,今天的劉三兒,便是齊粟娘了。

四阿哥將玉盒揭了開來,淺灰色的藥粉閃著粼光,已是去了半盒,想是劉三兒每日放入太子的飲食之中。四阿哥慢慢將玉盒放入了懷中。

屋子里安靜得怕人,齊粟娘忍痛抽氣的呼吸聲,突輕突重地起伏著,透著一片慌亂與恐懼。如死亡一般窒息的氣息在半透的紗帳中彌漫了開來,死白的月光撒在了如血一般深紅的簞席上。

初秋的晚風猛然將格窗吹得大敞,齊粟娘皮膚上的寒毛直直地豎著,隔著薄薄的一層羅衣,可以感覺到放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帶著的幾處粗繭,中間有一塊凸起,她知道,那是她曾經在黑暗中摸索過的玉板指。這樣的手,不論是什么時候,都可以輕易地捏死一只螻蟻,讓它永遠無法說出看到過的一切。

沉默的時間可能太短,短得讓齊粟娘無法思考,沉默得時間可能太長,長得讓齊粟娘心存僥幸。她死死咬著牙,鼓足勇氣,微微動彈了一下因恐懼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腰上的手騰然一緊,頓時扼得她喘不過氣來,恐懼沖決了堤壩,淚水從她眼中流了出來。

一只手帶著冰冷的寒氣,抬起了她的臉,平緩不帶人味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哭什么?你都有膽子殺人了,還怕什么……”

手在她的下頜緩緩地游移著,順著她的頸脖,輕輕緩緩地撫mo,在咽喉處流連不去,點點的寒氣從咽喉滲入體內,冷透了整個身軀。

寒氣越來越重,齊粟娘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淚如泉涌,因為欠了陳娘子,便和陳演牽扯著一起涉入官場,因為欠了齊氏夫妻,便與齊強互相牽扯入立嫡立長之爭,這樣欠了十四阿哥一次又一次,她除了這條今天便要交待在這里的命以外,怕是再也無法報答了……

“你不用怕,這事兒已是結了,你只要當作什么都不知道,九爺他們自不會去動你。”四阿哥的聲音透著從未有的的溫柔和暖氣,卻格外的虛假,咽喉處的手仍在忽輕忽重地揉捏著,手腕上的沉香佛珠散發著讓人無法呼吸的檀香,真實地透出他獨有的冷硬與頑固。

恐懼超過了狂亂的極限,人卻沒有發瘋,它便無趣地消退了,只余下漫長的空白。齊粟娘臉上的淚水慢慢停了下來,她拼命地透過黑暗,想從四阿哥的雙眼中看出生與死的意味,月光在今夜卻格外不憐憫她,將勉強透入帳內的些許光輝全撒在了她的臉上,于是,四阿哥的臉便在黑暗中隱住了。

“我不管下手,只管把事兒平了……”黑暗中的四阿哥似乎在自言自語,語氣帶著些許斟酌,“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他在你房里呆過……”

齊粟娘猛一咬牙,挺直蜷縮的身體,啞聲道:“四爺不殺了我么?”

風兒大了起來,將另一扇格窗吹了開來,月光將黑暗驅散了不少。地面上發出哧啦哧啦的聲響,風帶著七八封書信翻滾著,四爺側了頭,看了看地上的書信,齊粟娘便覺得腰上的手和脖子上的手都慢慢松了開去。

齊粟娘在狂喜中本能掙扎,拼命脫離死亡的懷抱,手腳并用爬到了床角,仿佛很久沒有呼吸過一樣,大力吸著生存的空氣。

四阿哥靠在床柱邊,朦朧的月光照在兩人之間簞席上,被光滑的席面反射了回去。

四阿哥與齊粟娘在黑暗中久久對視著。

齊粟娘拼命咽著吐沫,嗓子如辣椒籽滾了過去一般,余下一片火辣辣的生痛,卻仍是不敢開口求饒,四阿哥突地笑了起來,“你不是最知道那些規矩么,就憑當初你侍候我一場,你就應該是爺的人了……”

語氣中的譏諷與不屑雖是刺耳,卻終于帶著些人的氣息,死亡的陰影剛剛退去,齊粟娘的心又被另一種恐懼的浪潮席卷,干啞的聲音勉強響起,“四爺天潢貴胄……奴婢只是為主子盡忠……”別說要自認奴才,這會兒要她自認什么都行,明知他不會信,也得說,就是不能承認是皇阿哥的女人。

紗帳被風兒揚起,兩封原落在床角的書信翻滾到了床的中央,風一停,便也停了一下來。月光照在牛皮紙信封上,將右角的“陳”字映得分外清晰。

四阿哥在黑暗中打量了她半會,“倒也罷,你既是戀著陳變之,我也犯不著收用你……”說話間,四阿哥慢慢從床邊站了起來,“賞給他便是……”

齊粟娘聽得他這句話,頓時全身一懈,癱倒在了床上,脅下的傷要人命一般劇痛了起來。

四阿哥轉過身去,方要邁步,卻又轉回身來,“陳變之圣眷重著呢,你守規矩些,好好跟著他,別胡思亂想折騰著退親,誥命跑不了你的。”未等齊粟娘開腔,“只是你需記得,你原是誰賞下去的……”似是不想再說,彎腰伸手,一把將齊粟娘從床角扯了出來,道:“受傷了?”

齊粟娘正琢磨四阿哥的話,措不及防,被他這用力一扯,痛得冷汗直流,卻只能吸著氣道:“謝……謝四爺下問,沒……沒事,躺一會就好了。”

四阿哥冷哼一聲,站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齊粟娘見得房門關起,慢慢松了口氣,她全身發軟,只想一睡不起,但現在已近寅時,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她就要去前艙準備侍候皇上用早膳,她顧不得怕得罪了四阿哥,急忙驗視傷口。

齊粟娘忍著痛,解開貼身小襖,借著透帳的月光,只隱約見得胸下肋骨處碗口大一片青紫,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試著慢慢站起,一步一步移到桌邊,翻找跌打酒,行動間卻痛得鉆心。

齊粟娘心里害怕,她帶傷行動遲緩,若是李德全問起,怎么瞞得過去?她急急打開跌打酒,想早些用藥,沒料到方揭開蓋兒,便是一股刺鼻的藥酒味,齊粟娘廢然倒坐在桌邊,臉色青白,如此濃重的氣味,李德全不可能察覺不出。

“這會兒知道著急了?”四阿哥的聲音驀然在身后響起,齊粟娘一驚,掩衣站起,卻忍不住輕哼一聲,用手掩住衣下傷處。

月光越發亮了,四阿哥面色淡淡,伸出的手中有一支小玉瓶,“府里的跌打藥,宮里沒有的。免得叫人察覺出來壞事。”

齊粟娘慢慢伸出手去,接過打開一嗅,卻是一股極淡的清香,頓時放下了半顆心,忍痛施禮道:“民女謝過四爺。”

四阿哥抬了抬手,道:“一日三次,揉開了就是。”又看了看天色,“皇阿瑪昨日去了密貴人宮里,寅時怕是起不了身,李德全跟在那邊,梁九功有眼色,不會催你的。”

齊粟娘知曉四阿哥負責行宮守衛,方能這樣容易把事兒平了,低低應了聲。她站了一會,卻不見四阿哥離去,不由抬眼看他,四阿哥亦是回眼看她,兩人互瞪了一會,四阿哥嘴角一抿,“有你著急的時候。”說罷,施施然轉身走了。

齊粟娘沒時間琢磨他話里的意思,急急栓門,上c花ng解衣用藥,沒料到那瓶里的油膏極濃,浮在傷口上,不用大力無法揉開,齊粟娘傷在右胸,慣用的右手不能用力,左手力小,難以為繼。

她出了一身冷汗,躺在床上喘著氣,方明白四阿哥話里的意思,只是她寧可傷好不了,也不敢和四阿哥再有親近,想了想,取了根竹癢抓,包上層層棉布,借著竹抓有桿,好借力,終是慢慢把藥揉開了。

好在康熙果然未回便殿,一直在密貴人宮里,齊粟娘暗暗感謝老天,密貴人連生三子,去年方生下十八阿哥,正是得寵的時候,只希望她手段高,皇上一直別回便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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