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水箱里,謝安仍然堅持著打拳,宋涇忽然丟過一把木劍,謝安猛然回頭接住,宋涇蹲在地上嘿嘿道:“小子,堂堂劍修,怎么練起拳來了?”
謝安背抄木劍,挑眉道:“怎么,不行?”
宋涇吐了口痰道:“你小子沒良心還是缺心眼?老子意圖這么明顯你都體悟不到?”
謝安笑道:“你是感覺時日無多想要傳點兒衣缽下來?”
宋涇微微沉默,謝安把木劍扔了回去道:“我不稀罕。”
宋涇接著木劍怒道:“你不想想你丹田的兩處破損?”
“劍修不用在乎丹田。”
宋涇吹胡子瞪眼道:“哪個王八蛋跟你說劍修不用在乎丹田?”
宋涇說罷跳下來,緩步走到謝安身前道:“你如果只想老老實實待在三境,那就當我沒說,你如果心里還有點兒繼續往高攀的想法,就老老實實聽我的。”
謝安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宋涇盤腿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向下擺動示意他也坐下,謝安乖乖坐下,宋涇道:“你體內縱然有一把仙劍,但是這東西,畢竟不是你的,所以,最上乘的呢,就是你就當它沒有,自己修煉自己的,假借外物算什么本事?你這么聰明,這點兒道理不用我講你就知道吧。”
謝安不說話,宋涇挑眉道:“臭小子,你是不是還對老子有戒備呢?老子要是覬覦你那把仙劍,老子早就動手了,一拳就掏進你的神臺了。”
謝安當然明白,搖頭道:“我對老前輩絕沒有戒備之心,只是有關劍修,我好像有很多地方與前輩見解不同。”
宋涇意料之中的笑道:“你的意思是,劍修修煉到極致,身體只是皮囊,只要心頭血的劍意和神臺的劍氣在,縱然萬劫不復也不怕對吧?”
謝安點了點頭,宋涇呸的吐了一口吐沫道:“你知道個屁!”
“你知道劍修乃世上殺力最強的修士,可你知道為什么偏偏劍修會凋零嗎?”
“不說你師傅那個世,額,就說我們,從遠古,上古,洪荒等等以來,劍修從來都是驚鴻一瞥,向來都是一人一劍的光輝,從沒有厲害的宗門傳世或者有一段歷史是專屬劍修的吧?”
謝安點了點頭,興趣使然皺眉道:“我也想過,可一直不知道答案。”
宋涇哼了一聲道:“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劍修是一個既沒有上限也沒有下限的修行別類,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它的輝煌,你可知武當上一個渡天劫的前輩是何等驚艷?”
宋涇癡念道:“一人一劍,和天劫大戰數十回合而不落敗,那一戰,天地失色,萬物凋零,所以才有了丹江之水,一日蒸干的后話。”
謝安點頭道:“這我聽小師叔說過。”
“我還沒說完呢。”宋涇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可同樣是因為如此,人們才會對劍修諱莫如深,想方設法阻擋境界高深的劍修出現。”
“以前是四境,現在連三境劍修都列入朝廷官府的名單了,其他各種明的、暗的、正的、邪的勢力也極為關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宋涇說到這兒故意賣了個關子,低聲道:“但問題又來了,他們正面打不過劍修怎么辦?”
謝安聽到入神,茫然道:“是啊,劍修一旦成長起來,打不過怎么辦?”
宋涇一雙死魚眼瞪了謝安片刻,瞇出一條細縫兒靜待下文,謝安半晌也沒想出來,宋涇哎呦一聲嘆道:“笨啊,他們限制了天地元氣不就完了?”
宋涇說著抬頭望了望這四方天地,“比如這個水箱。”
謝安啊的一聲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道:“對呀,一旦限制了天地元氣,就是再高明的劍意也無處發揮,必然陷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窘境。”
宋涇哼了一聲道:“所以劍修盡管殺力驚人,但是遇到這類型法寶,也難逃一死,關鍵是世間不僅有這樣的法寶,甚至后世不斷出現的各種神通法術也有類似的奇效。”
謝安思索片刻,回到剛才的話題,道:“可一旦限制了天地元氣,劍修就不能稱之為劍修,你的劍道又有什么作用?”
謝安揮舞著拳頭,“難道你要用世俗里的劍法,去和修行者戰斗?”
宋涇白了他一眼道:“孤陋而寡聞,虧我家姑娘還說你偷書賊呢,你是光偷不看嗎?”
謝安知道他指的夏半煙,淡淡道:“你家姑娘知道的真不少。”
宋涇回到正題,緩緩道:“你知不知道,妖族也有劍法?”
謝安猛然直起身,臉上一片震驚,宋涇嘿嘿笑道:“上古大妖有劍法傳世,后來被視為邪道,分崩離析,可實際上,他們的劍法正是克制現下大多數宗門勢力用來抵御劍修的法門。”
宋涇說完起身,倒提劍柄,伸直手臂指著一片湖面,整個人衣衫獵獵,無風自動。
謝安心中驚駭,難以言喻!
此刻的宋涇在凝神靜氣之后,睥睨天下,真有如一尊上古戰將!千古魔神!
而最關鍵的是,這種氣勢純粹由心而發,在這座密閉的水箱里,和天地元氣半點關系都沒有!
這讓一直把天地元氣當做修士賴以生存之根本的謝安如何不震撼!
宋涇豪氣干云,朗聲道:“你睜大眼睛,看看我這一劍!”
他話剛落,只見其斜側身子,單手執劍,手腕翻轉,尺余劍鋒徐徐朝上,一點兒都沒有尋常劍修動劍而起的天地異象,就像是稚童玩耍,街邊嬉鬧,毫不出奇。
木劍升至頭頂以后,緩緩而落。
而從這時開始,從木劍開始落下的第一刻起,空中劍鋒陡然雷火熾烈,光芒萬丈,且伴隨著一陣陣刺耳的嗡嗡低鳴!
可就是現在,平常人看的話,也不見的宋涇有多快,多高明,只如平常的劈刺,也如謝安平時練拳的速度。然而在謝安眼里,宋涇手里的那把木劍,有如千斤之重,劍尖光芒完全是這種不符合常理的劍意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火星!
這一劍,好像要把空間劈開,每每落下一分,謝安的心就提起一分,到最后,謝安整個人都不知不覺從地上站起來,就像有人托扶一般,而這種感覺,一直到宋涇劍落以后,才慢慢消失。
宋涇劍落,有如天河決斷,光陰停止!
天地頃刻間再沒有任何異象。
然而僅在片刻之后,一聲謝安從來沒有聽過的、如此之大的驚雷從湖底猛然炸響在耳邊,謝安心肺之間剎那劇烈震蕩,張嘴吐出一大口淡綠色的液體,正是他之前喝進去的湖水。
遠處的夏姑娘面色慘白,亦然一臉震驚不可置信,但眼眸之中神色復雜,連連變換,有期待,也有憂愁。
驚雷久久不絕,響徹整方小天地,一眼茫茫的湖水飛濺有九天之高,整座水箱劇烈搖晃,而水箱外邊此刻其實滿是沉重的積水,竟也同時在這劍氣之下齊齊劇烈搖晃起來。
地宮外邊,魏都城所有人都清晰聽到一聲從地底炸響的劇烈轟鳴,甚至伴隨著陣陣的地動山搖,有如地牛滾動,巖漿噴發。
這種瀕臨災難的動靜,一直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漸漸平息,宋涇面色有些蒼白,不顧謝安已經徹底呆滯的表情,只是自顧自喃喃道:“哎,好久沒動劍了,這一劍恐怕要讓小師叔笑話了。”
謝安轟然仰面倒地,眼里只剩下那一把木劍。
原來宋涇,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