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希云的話,謝安自然不知道,他當然也不知道自己體內的泥丸宮會有黃希云的一縷神念分身。
反正關于黃希云和老師傅,謝安知之甚少,原先黃希云和老師傅對他說過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覺得太過天方夜譚,就算修為高,也不能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物吧?
而且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關于世界之外還有世界的說法,但慢慢的隨著時間的增長,他漸漸長大,對黃希云的說法從堅決不信到懷疑動搖,現在,自從在張家大宅里見識過那位同樣神秘的干瘦老人以后,謝安便已經信了,打心眼里接受了。
也就是說,黃希云所表現出來的驚人神通,絕不是他很久以前以為的四境,更不是三境,因為他現在就是三境,可是黃希云看他的目光仍然就像是看一個小孩子,不過,他體內的那把仙劍,黃希云極為忌憚。
仙劍的劍氣,是謝安最大的依仗,他有自信,只要借出一絲一縷,也足以和陳沖那樣的三境后期圓滿一戰!
至于四境,謝安沒見過,就無法比較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除了仙劍的劍氣,自己什么也沒有,這些年背著黃希云偷偷修煉仙劍劍氣所流走的竅穴關府,不僅進境神速,輕而易舉就突破桎梏,抵達三境大修行者,而且體內氣機順暢凌厲,神臺清明堅韌,他很喜歡自己這樣的狀態。
然而宋涇其實說的也沒錯。
假借外物,終究不是上乘。
他也漸漸覺得,每每借用仙劍劍氣,酣暢淋漓之后總是伴隨著艱深的痛苦,就如上次在大山之中,斬殺黑蟒,平了陣眼巨峰,回來以后就氣血翻滾久久不能平靜,因為那小劍似乎比他還歡暢,幾欲脫離他的神臺控制飛出體外!
謝安托著下巴,那次以后,所有元氣煉神臺,黃希云的目的是想讓他煉化那把仙劍。
與其走上這條路,那就徹底些,既然小劍不是自己的,那就煉化變成自己的。
這樣靜謐的環境中,謝安自己想了很多。
黃希云,老師傅,是絕對不能對不起的。
這不是虧欠,是良心使然。
當然,謝安也總有一天會知道他們究竟是什么人,現在他不問,因為老師傅還沒好,他想聽老師傅親口跟他講,那個世界的事情。
說到虧欠,謝安只覺得虧欠雪姨,當年雪姨的自盡,他應該想到的,雪姨不愿意給任何人添麻煩。
干干凈凈,一如那年雪落河安城梨臺,像一層海鹽。
從那以后,謝安對伍家,除了伍陽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失望了。
對自己,也很失望。
謝安心念及此,無盡悲涼。
他又看了一眼這滿壁飛劍,不再猶豫,屈膝向下,閉上雙眼,拳頭緩緩捏死。
這一刻,他體內氣機鼓動,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貫連起來,力量一點點積蓄,最終移動到拳頭上,謝安屏息凝氣,身形一動不動又是一拳猛然轟出!
“轟!”
一聲劇烈轟鳴響徹冰壁空間,回蕩不絕,聲勢比之先前試探的一拳大了何止百倍!
而冰壁之上原來的拳印上,又猛然出現一個更大的窟窿,謝安仰面躺下,頓時萬千飛劍齊刷刷暴涌而出!
一時間,整個冰壁空間內只剩下漫天的白光和飛劍破壁的火花,不知道有多少的凌厲劍氣互相穿梭交鋒,劍鳴大作,嗡嗡之聲不絕于耳,并且還有無數刺耳的劍氣劈空之聲。
而本來靜謐無聲的冰壁,此刻簡直像一個修羅場,好似有無數劍仙出手對攻,謝安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僅憑唯一稍有恢復的氣機感知躲避飛劍。
不過飛劍,卻很少劈在地上。
這時如有人在上方的洞穴口向下看,一定是滿臉震撼,難以置信的。
因為諾大的洞口,卻完全看不到底,入目只能看見無盡的白光穿梭,從開始的一條條最后變成一片片。
可令人欣喜的是,最后的最后,飛劍真的像之前那樣,如燕歸巢,紛紛插入冰壁,這時候,謝安再抬眼望去,只見飛劍所搭建的階梯,并不僅僅是只加了一層,而是五層。
謝安心里陡然一陣激動。
而這時,忽然眼前一黑,一個巨大的人影鋪在了他面前。
謝安猛然回頭一看。
那道影子的聲音先傳來,“又來一個?”
謝安找了半天沒找到這影子從何而來,那聲音怒道:“老子在這兒呢!”
只見半空中,有一個青衫枯瘦人影半吊在劍尖,他影子大是因為他距離劍光近,而距地面遠,這才看得影子像個龐然大物。
謝安啞口無言,宋老怪沒說過,這里邊還有人啊。
那聲音長呼了一口氣無奈道:“我說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別每一拳都打在一個地方?這他媽是要出事的!”
.......
地宮水箱里。
湖水倒掛的現象本該早就消失才對,但奇怪的是,四面的天河瀑布從未斷絕,似乎是一個循環,從下往上,從上往下。
天空和湖底的兩個八卦依然緩緩流轉,就像是催動這一切的源頭。
宋涇神色陰沉站在山洞口,夏半煙臉色蒼白,輕咳一聲道:“他到底能不能出來?”
宋涇道:“以你這雙厲害的眼睛看不出來?”
夏半煙搖頭道:“前輩高估半煙了,半煙只是一個不入流的二境修行者,茍延殘喘在亂世里,哪有什么值得前輩看上眼的神通,這雙眼睛,只能看清一般的陣法幻象,謝安進去以后我就看不見了。”
宋涇來了興趣突然問道:“是誰幫你開的天眼?”
夏半煙微微沉默,最后認真道:“是龍虎山的靈玉上人。”
宋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那就難怪了,龍虎山是擅長開天眼,但是靈玉不行,他道行差的遠,他師傅還可以,不過比起我們武當,還是不行。”
夏半煙蹙眉道:“您當真出自武當山?”
宋涇捂了一下嘴,神色又嘻哈起來,“哎呀,說漏嘴了,不過也沒關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夏半煙當然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宋涇話里的所指有多么無奈。
當年的宋涇,如曇花一現,天下間除了武當山知道他名字的人,不會超過兩把手,且都是隱世的強者。
宋涇低聲幽幽道:“你希望他出來還是不出來?”
夏半煙苦澀笑了一聲,配上蒼白的臉色更顯嬌弱,輕聲道:“晚輩放棄賭約,愿意在此等待謝安,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宋涇猛地搖搖頭道:“你們這樣的人,我沒打過交道,不知道。”
夏半煙神色更加苦澀。
兩人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宋涇道:“放心吧,出不來一堆白骨而已,人生自古誰無死?”
夏半煙沒說話,停滯片刻,突然向著山洞的方向邁出一步。
宋涇即刻阻攔,冷聲道:“你干什么?”
夏半煙眼中再毫無之前的柔弱嬌態,反而一片清明,宋涇張大嘴巴,一臉茫然,可片刻之后眼神中就一點點有所明悟。
夏半煙開口道:“外邊的那尊墓妖,是您一直鎮壓的吧。這座山本來是一個鐵盒,而這個鐵盒,就是外邊那座陣法的陣眼吧。”
“里邊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千年人參。”
“您畢生留在此地,不是出不去,而是為了永生永世鎮壓墓妖!”
宋涇霎時間呆在原地。
夏半煙不作女子的萬福,而是退后恭恭敬敬抱拳到地,“晚輩替天下人,謝過前輩大德。”
宋涇不再隱瞞,讓開路灑然一笑:“武當弟子,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