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沖天而起之后,雙翅展開百余丈,有如刀槍劍林森然遮天,一股無數歲月之前,遠古蠻荒的泥土氣息洶涌而來,這是真正的大妖,有天地敕封的誥命在身,被封印至今,第一次現身天地之間,便要徹底撕裂這不公、不仁的天道。
天穹上,純正的金色光芒不斷閃耀,伴隨著那道不知其大的龍卷風洶涌而下,大妖凝聚而成的妖氣如萬里層云,可在這道粗大的龍卷風之下片片破碎,仿佛毫無抵抗力一般的被擊穿,這時人們才真正意識到,那些可以僅僅用一絲一縷妖氣就能把他們擊飛融化的巨大黑云,原來在這天道威嚴之下,如此不堪一擊。
所有人屏息凝氣,除卻心湖的洶涌震蕩,更多的是處于心神的極大撼動,多少年未出現的天劫,真正的到來了。
這絕對是實打實的天劫,天道威嚴!
而且,他們這輩人,更多的是從各派典籍翻閱,或者從門派的老人口口相傳,又或者是從江湖上的傳說才得知百年前武當曹澤一人一劍問道于天,除了那些個早在百年前就踏足境后期的老怪物能活的如此悠久,抵抗百年的光陰侵蝕,知道那些個傳說不虛。
其余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年輕修士,傲氣沖天,只當天劫不過爾爾,甚至有沒有天劫還是兩回事,或許是人們因為曹澤的名頭太大,才故意夸張杜撰而來的傳說,要是他曹澤能活到今日,有不少不服氣的倒要親自試試曹澤的尺青光,是不是當得起傳說的劍神二字。
所謂無第一,武無第二,劍修之更是如此。問道之前,大多數劍修要先問劍于同時代的至尊強者,劍意立的高低與否,劍氣砥礪的凌厲與否,一招之內,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可是現在,在親眼目睹了那從天而降的第一道天劫之后,而且關鍵是那道天劫還不是他們引來的,只是從擴散而出的一絲一縷的余威就引得他們心湖激蕩,道心幾近崩潰,再回想之前的倨傲不下,自認為舉世無雙,每個人都臉上慘白,心悔意如潮,不管此事以后能不能順利保住一條命或者保住一身來之不易的修為,總之從此以后,都別想著再在劍道之上有絲毫進益了。
天空上,大妖巨大的身形終于在極高處變成了一個小點,仿佛蝙蝠一般縱橫馳騁在漫天的金色光芒和黑云翻滾之,他就像一葉扁舟在大浪滔天之劇烈起伏,可從來不曾被打翻,反而瀟灑恣意之至,看的底下有不少修士忍不住連連喝彩叫好,好像渾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重傷。
可是反觀那金光卻越來越著急,終于在受夠了那大妖的戲謔之后忍無可忍,那道粗大龍卷風最底下風眼處突然猛的一下爆發出漫天神雷紫電,代表著天道的無上威嚴朝著大妖劈去!
“哈哈!來的好!”
大妖爽朗放聲高呼一聲,不避不躲,合圍雙翅,翅尾最外層無數柄冒著寒光的凌厲兵刃齊齊舉高,如劍林立,竟然一瞬間綻放出漫天劍氣,朝著風眼齊刷刷沖去!
天地猛然一震!
魏都城猛然一震!
如煙花般絢爛的漫天劍氣和雷光在轟然相觸之后,虛空層層崩碎,無數條漆黑的空間亂流肆意激蕩,散發著觸目驚心的毀滅氣息,而所有人在沉浸在這曠世的天妖交戰毫不知情,整個魏都城,不對應該是整個大地,齊齊下降了一寸有余!
從開始到現在,天穹深處的那位,和這位大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使出各自的絕活交。
大妖的身形驀然從空急急墜落,如前邊幾次一般,可是不一樣的是,那些由大妖激發的漫天劍氣卻并未消失,硬生生從龍卷風的風眼之下透入,再由最上邊的金色圓洞穿出,劍氣之威有如長江大河,無窮無盡,幾乎是在穿出的一剎那,天劫凝聚而成的龍卷風就已經縷縷崩碎,而劍氣依然一往無前,不死不休,繼續如蝗群一般搖曳而上!仿佛真要把天捅個窟窿才罷休!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在那天穹黑幕的正央金色圓洞之下,人們只見一窩密密麻麻的黑色劍氣有如黎明之前,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群鳥爭相逐日,其景觀令人嘆為觀止!
底下的宋涇突然微微顫抖,旁邊的丹洛小一直被他緊緊握著,此時此刻,她感同身受宋涇作為一名此界頂尖劍修的那種心神的激蕩和狂熱,不久之前,他在大水之下施展而出的驚世駭俗的一劍都引得外邊諸人立刻凝神感悟,可是在此刻,他們望著那種劍意,那種直要將天穹捅個巨大窟窿出來的無窮劍氣,竟然連感悟的心都沒有,只有膜拜!
饒是宋涇生來就自命不凡,此刻也不得不心神搖曳,五體投地一般的崇拜!
這才是遠古妖族的劍氣,甚至在他覺得,就算他能徹底跨越人妖天塹,將當初那本妖族劍譜修煉至最高境界,那也不足以媲美這大妖施展而出的驚天劍氣的萬分之一!
宋涇忽然想到,當初曹澤一人提劍問道,那該有多么震撼啊,或許不如眼前這個大妖,可是曹澤與天劫大戰上百回合,能當不起一個區區劍神?
或許后世幾千年,幾萬年,都不會再有一個曹澤了。
這樣的人,就是歷史長河的豐碑,
是至高點,是流砥柱,是光彩,是細細碎碎平淡的驚鴻一瞥,是每一位劍修問道路上的信仰!
宋涇不知不覺淚水奪目而出,就在大妖的身形轟然再次砸入地面以后,他在那一刻終于想明白為什么,師傅說他離經叛道,將他修為寸寸打落,逐出山門,這并不是因為他修煉妖族劍法,甚至都不是因為他真的離經叛道,而是因為他以曹澤的修為作為目標,而不是以曹澤的道心,那樣下去,終有一天害人害己,成不了曹澤則自己走火入魔,成得了曹澤,則天下大亂!
師傅悟了一輩子的天,參了百家禪,百家道,只是想通過這個告訴他,道術道術,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于術,甚至遺禍無窮,牽連無辜。
天道人道,作為人,沒有人道,哪來的天道?
而人道的核心,便是海納百川,便是奉獻,有了這份包容,推及天地萬物,無論人神鬼妖,山野精魅甚至魂魄陰神之屬,全部都在一個寬松的環境各行其道,這樣才是萬物欣欣向榮,這樣才是天地大序!
宋涇猛地向著高空揮舞臂,目視武當上的方向,他心里大聲喊出那句他一直引以為豪的一句話:“武當弟子,理當如此!”
他心里顫抖,最后一句話不敢高聲喊,只敢小聲碎碎念道:“師傅,宋涇,宋涇明白了。”
大妖猛然從地坑再次升空!
這回毫不拖泥帶水,沒有一點兒戲謔游曳的瀟灑,雙翅翅尾所有的劍光驀然全部變成紅色,沿途所有的空間亂流和漆黑裂縫全部避開,不敢與之交鋒,而大妖大吼一聲再次帶起一片遮天蔽日,更加驚人的劍氣,朝著那天幕之上的金色圓洞沖去,眨眼之間,就與前邊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劍氣會合,大妖呼展雙翅,這個時候,金光閃耀之下,哪里是一尊曠世大妖,分明就是一位御劍凌空即將飛升而起的天上仙人!
下一刻,天空驀然閃亮出一片耀眼刺目的白光,整片天地立刻萬籟俱寂,每個人都好似失聰失明一般,看不見外邊的天地,也聽不到外邊的一點兒聲音,只能聽見自己的擂鼓一般的心跳,和急促而濃重的呼吸聲。
再下一刻,當白光漸漸消失,人們也緩緩睜開了雙眼,這短短的盞茶時間,所有人思緒如泉,前塵往事全部襲來,好像過了一個百年世紀一般的久遠。
天空上的金色圓洞消失不見,大妖消失不見,那一黑一紅的兩撥驚天動地的無窮劍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知覺漸漸的一點一點回到人們身上的時候,他們之前澎湃不已的心湖竟然不知道為什么也趨于平靜。
月色依舊,只是沒有云彩,萬里星空,朗朗青天。
這片地方,除了地上的那個不知多大的深坑,就是那個由大妖一口痰砸出的深坑在無聲的記錄著大妖來過。
沒有人看的清,也沒有知道剛才的那片刻,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水沒有繼續朝著流入魏都城的街道和民居,只是全部流入那個深坑里了,當然也不存在什么民居和街道了,所有人站起身來,一目望去,可以從東望到西邊,從南望到北邊,整座魏都城都成了廢墟瓦礫。
可是再回頭看看自己身邊的同伴,有人放聲嚎啕,有人卻是喜極而泣。
災難面前,每一次都是這樣,死了的就死了,了無牽掛,活著的有人生不如死,有人感慨福大命大,生死間,得見眾生相。
宋涇和丹洛從天幕上移開目光,兩人相視一笑,丹洛依然不是今夜之前的那個姽婳,但是她在宋涇心里的,從沒有抽出來。
宋涇不在乎,反正一個魂魄,一個陰神,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忽然記起一事,朝著龍門湖的方向望了一望,心里突然涌上濃濃的滿足。
兩人飛身而起,徹底回到地面,一上來,迎面就遠遠飛身而來一個灰布袍的年人,正是廖承志。
廖堂主嘴唇微微顫抖,滿臉喜悅的淚花,宋涇灑然挑眉道:“你比師傅都老了。”
廖承志張開大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驀然失聲哭道:“師弟。”
宋涇伸打住,“別叫我師弟,我可從沒有承認過你是我師兄。”
這位人人眼地位高不可攀的魏都城講武堂堂主竟然有些緊張起來,促狹道:“那,那,那我也是你師兄。”
宋涇上前,兩人緊緊抱著,多少年來,這一輩武當山上最突出的兩個弟子再次看見彼此,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人人知道廖堂主,卻很少人知道宋涇。
宋涇輕輕喊了一聲:“師兄。”
廖堂主淚流滿面,點點頭破涕為笑,兩人分開以后,廖堂主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罵道:“你個渾小子,從入門到現在,第一次喊我師兄,我還想著是不是我不死在你面前,你就永遠不會叫我師兄?不過,我確實也當的顏面無光,你的劍法,還是那么凌厲,估摸著十個我加起來也打不過你。”
宋涇得意道:“那當然,可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師傅都說我是天生的劍修,我跟師傅說天上劍仙天上來,人間宋涇不稀罕,
師傅說我不知天高地厚,蹬鼻子上臉,可我知道他老人家,心里樂的很吶。”
宋涇說完,突然神色落寞道:“都很久了吧,估摸著有個十年?還是四十年?或者五十年,六十年?不能叫渾小子嘍,我還說你老呢,我也老了。”
宋涇從牙縫里最后擠出一句話:“師傅,也老了吧。”
廖堂主心神巨顫,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問道:“還喝酒嗎?”
宋涇沒好氣道:“哪里去喝?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勞什子的酒喝?”
“你在哪?”
廖堂主突然想起正事,“前幾天報紙上說你劫官船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劫官船?”宋涇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大為詫異道,“我剛出來!”
廖堂主心神猛然一沉,宋涇也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兩人相視之下,都不言語,從虞河突然之間的爆炸這個蹊蹺地方開始,原來好像還有另外一張巨大的網在漸漸收緊啊。
這可熱鬧了,有天妖大戰,還有世俗人間這些個魑魅魍魎粉墨登場。
宋涇腦子飛速旋轉,這世上他得罪的人不少,但是有這樣段能力的人,恐怕也就那么幾個。
這時,從南邊天空突然激射而來一道驚人的飛虹,境后期的氣息一展無遺,罡風四溢,天地元氣竟然形成一個紅彤彤的元氣罩將此人包裹的嚴嚴實實。
宋涇一眼就認出這位身穿蟒袍的下敗將。
宋涇瞇起眼懶洋洋道:“瞧,幕后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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