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如約定一般的來到了李府外邊,但他站立的位置很遠,這條太白街頂頭就是李府,這時候不少門店已經打烊,也有再連夜釀酒的酒家,燈火昏暗,但酒香濃郁。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尤其是晚上,而且今年的暮秋好似比往年更加接近冬日,刺骨寒風毫無聲息,但就是能輕易穿透人們的衣裳,老郎中站了一會兒,緊了緊衣服,然后目光環視一周,衣角突然猛烈震顫,下一刻,他的身形就出現在了李府的門前。
老郎中捏著嗓子,驀然高聲道:“孫青城!老子知道你在里邊,有膽子出來光明正大一戰?”
李府一瞬間響聲四起,有人撐著火把打開房門,卻什么都沒有看見,正納悶不已的時候,身旁的同伴不知為什么突然暈厥在地,這一下眾人更是驚恐,四處張望,卻只見黑漆漆的天空還有一如往常平靜的太白街,毫無出奇詭異之處,但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前排的三五位家丁下人全部軟綿綿倒地,后頭人們有膽大的上前顫巍巍探了一下鼻息,不禁亡魂皆冒,大喊一聲:“有鬼呀,有鬼呀!”
人們炸開了鍋,里邊卻傳來一聲不悅的怒哼:“慌什么慌,成何體統!”
先前出來已經自亂陣腳的人們回頭望去,松下一口氣來,紛紛上前說道:“劉官家,張三,王五不知不覺就倒地死了,大家伙兒連個聲兒響都沒聽見,這也不像是那些神仙人物動手啊,您說不是鬼是什么?”
其他人驚慌附和,來人正是小劉,小劉沉吟片刻,皺眉道:“你們當真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
“是啊是啊,如果大家伙兒瞧見了還能這么慌張嗎,就算是神仙人物,也得講究個冤有頭債有主不是?”
小劉也納悶起來,剛才那道聲音中氣十足,不像是鬼魅陰神之流,而且明擺著沖著那位孫仙長來的,難道是孫仙長在外邊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蕭大人現在又不在府上,只是吩咐大家照顧好孫家人,尤其是后院的那位孫仙長,這現在是如何是好?
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他也不在乎,真動起手來,蕭大人立馬就會察覺趕到,但是,但是看現在的情形,又極為不像正大光明的修行者,哪個修行者出手連天地元氣都不用借用了?
可是事實,就是大家什么也沒聽到怪聲。
其實他也是多此一問,因為他也沒聽到。
小劉在原地踱步,他知道里邊的孫青城并不是真正的孫青城,來人如果沖著孫青城來,其實是找錯了地方,但現在難就難在他們不能當著孫家人揭露孫青城的真實身份,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正思索間,后院突然傳來一聲女聲尖叫,小劉心神一沉,急忙道:“快去后院!”
眾人舉著火把急匆匆趕到后院,只見一直照顧謝安的那位女子已經滿臉驚恐,靠在樹下,伸出一根指頭顫抖著指著墻頭,嘴唇烏青,小劉這下真的心神不穩,大步流星走到女子身前問道:“怎么了?”…
女子顫抖道:“有,有陰神!”
“陰神?”小劉瞥了一眼后邊跟過來的人,“你們先退下,對了,分出幾個人去前門!”
眾人依言退下,小劉這才對著女子悄聲問道:“你看清了嗎,真的是陰神鬼物嗎?你有沒有用天眼?”
女子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是陰神。”
小劉咬緊牙關,臉色也白了一分,“什么樣的陰神這么可怕?你到底看見了什么?”
“是...是一個吊死鬼的魂魄!”
“我去!越說越離譜!”小劉罵了一句,然后看向謝安的房間,“他怎么樣?有沒有事?”
女子聽見這個,神色反而有所緩和,搖了搖頭,但卻忽然說道:“他好像不知道孫仙長在什么地方。”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前門處又傳出一聲慘叫,小劉站起身來,一旁的其余下人雙股戰戰,而孫家老掌柜一行人也出現在雨廊里,向著這邊趕過來,那個最沉默寡言的黑衣老者也赫然在列!
小劉扶起女子,低聲囑咐道:“千萬不要露出破綻。”
黑衣老者看都沒看小劉他們一眼,徑直走向謝安的房間,打開房門一看,謝安臉色蒼白,卻昏睡不醒,嘴角溢出一口鮮血來,黑衣老者目光一沉,一個箭步沖到床頭,伸手點在謝安的心脈附近,一道乳白色光華順勢進去,而此時此刻逢場作戲的謝安也悄然把修為壓入心湖,他本身丹田氣府就是受損極重,所以體內并沒有像其他一般修行者充沛的元氣,只有心湖和神臺這兩個地方,值得特別掩飾,但相對氣府來說,這已經是輕松之極。
因為別人最不容易探查的就是心湖,一個人心境的高低,好壞,深淺,別說是修士,就是凡人,也最難試探,而神臺僅次于心湖,這就好比一個人想什么,任誰也不敢百分百確定。
最后才是丹田氣府,以及全身流淌的元氣,這是最容易的,有的醫術高手甚至都不用把脈,就從聲音,舉止上就能判斷出一個人修為的深淺,如果是凡人,則可判斷體內是否健康,有無隱疾。
謝安恰恰丹田氣府受損,只能是一個純粹劍修,所以最容易被探查的地方,反而在他身上沒有,否則當時剛入李府,就難逃孫家這位黑衣老者的法眼。
孫老掌柜緊跟其后進入了謝安的房間,瞧見此幕,心都涼了大半截,顫抖道:“青城,青城怎么樣了?”
黑衣老者一口氣運完,乳白色光華消失,回過頭來有些為難,欲言又止,孫老掌柜老眼渾濁,急道:“老五,你倒是快說呀!”
黑衣老者道:“青城需要好好休息,咱們出去說吧。”
老人當然沒意見,但出了房門以后,黑衣老者卻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房間的門框,他心神微動,只見門上紫色光華微微閃動,卻再也形不成完整的符箓,化為點點星光,消散在天地間了。…
那一晚,老人特意在謝安的門頭上,施下了一道符箓,就是信不過李家的人,今晚果然出了事。
孫家老掌柜仍然是最著急,最緊張里邊的“孫青城”的身體,眼神一刻也不離開黑衣老者,“老五,到底怎樣了,你跟我說實話!”
黑衣老者嘆氣道:“青城需要休息,現在出了這種事,能好的了嗎,我剛才以本命元氣渡入他體內,只覺丹田氣府空空如也,經脈之中干涸無比,恐怕,恐怕就算好了也會成為一個廢人。”
老掌柜臉色一下慘白如紙。
“更何況,他五臟皆有一股莫名的陰冷之氣,朱雀屬火,看來那位郎中說的沒錯,而且咱們探查不到的神魂之屬,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但總歸好不了。”黑衣老者說完,心里存著一絲掙扎,望向已經面如土灰的大掌柜,長出一口氣道,“大哥,其實,其實依我看,如果為了救青城,損失那么多祖神符,實在...”
“住嘴!”
老掌柜一聲嚴斥,然后狠狠道:“就是傾家蕩產,我也要救活青城!”
“這...”黑衣老者終于沒說出后半句“值得嗎?”,搖了搖頭,拱手苦笑道:“那老五沒二話,自當竭盡全力。”
老掌柜突然雙手捂著臉,整個人搖搖欲墜,身后的另外幾位老人急忙上前扶住,其中一位面如火燒,紅彤彤的老人以眼神示意老五,黑衣老者會意,微微嘆了一口氣,望向別處,但一轉頭正好望見了小劉和那位一直照顧謝安的女子。
黑衣老者眼神微縮,走向二人身邊,瞇眼道:“我家青城的房間,有沒有什么人施法進去過?”
小劉不知道,被問了個傻眼,看向女子,女子搖頭道:“絕對沒有,在此之前,我一直守護仙長,一直到那位神秘的陰物出現都不曾離開小院。”
小劉突然微微碰了一下她的手,而女子也忽然意識到陰物一詞,有些說漏嘴了!
“絕對沒有?陰物?”
黑衣老者果然一連拋出兩個疑問,準確的說第一個是質問,因為他無比確定,一定有人施法進去過,否則他的符箓不會破掉,這種符箓是他的獨家秘密,雖不算什么高級符箓,想要破解也不難,但難的是不留下痕跡,而且一般人不會想到門上有符箓。
女子再一次堅定點頭道:“絕對沒有人進去過,至于...至于陰物,女婢也不清楚,只是早年學過幾年道法,胡亂猜測的,因為那東西實在太過于嚇人了!”
“什么東西?”
“一只吊死鬼!黑發覆面,一身白衣,舌頭伸出老長,就在墻頭上!”
女子泫然欲泣,身子微微顫抖,黑衣老者看了一眼墻頭,什么也沒有,猛然從袖中拋出一道符箓升空,符箓燃燒,天地元氣凝聚,猛然再燃盡的一剎那,釋放出萬千光明,照亮整個李府極其周圍,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尖叫道:“快看房頂,那是什么?!”…
眾人紛紛望去,只見謝安的那處房頂,有一只如女子所說的白衣黑發,猩紅長舌鬼,但光亮出現的片刻,那鬼只一剎那的功夫也消失不見。
“哪里逃!”
黑衣老者瘦小精干,大喝一聲,腳一蹬地就掠上房頂,同時左右手都出現了兩道黃符,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緩緩環視,可周圍再哪有那只吊死鬼的蹤跡?
連氣息都沒有了。
空中燃燒的符箓,持續盞茶時間終于消散,房頂上的黑衣老者也無功而返,心事重重。事出反常必有妖,照理來說,真是陰物鬼魅一類的東西,他手中的黃符正是克星中的克星,且當下時值秋日,天地之間肅殺之氣最為濃郁,這些個陰物就算生前有三境修為,也要受天地和陰物本身限制,最多只能發揮出二境的修為,那二境的修為,也不能就這樣在他面前來去無蹤啊。
還有他施在謝安門上的那道符箓,如果是陰物破壞,那符箓應該直接就灰飛煙滅,而不會還殘存著那些星光。
黑衣老者落地徑直落在了女子身旁,看了一眼小劉,先是問道:“你家李爺呢?”
小劉低頭道:“小的不知,老爺很早就出去了,而且這幾日常常這樣,小的,小的一個下人怎么能知道這些。”
“下人?”黑衣老者瞥向女子,“她也是下人?”
她..她當然是下人了。”
黑衣老者轉頭看向女子,問道:“你說修行,你跟誰修行?你師傅是誰?”
小劉和女子同時啞然失言,黑衣老者驀然提高嗓音,“你一個二境界的修行者,還說早年學過道法?你是什么天賦?年紀不大就已經是二境界,早年又學了幾年呢?”
“還有,李雙喜到底是什么人?他一個地痞流氓,連一個下人都是二境界的修行者?難不成現在的地痞幫會,都是天王老子不成?”
小劉戰戰兢兢,冷汗津津,女子也不敢說一句話。
而這時,那位知曉李雙喜真實身份的孫家老掌柜突然道:“老五!這是人家家事,咱們不好插手!”
黑衣老者咬了咬牙,“大哥,這,李雙喜到底是什么人,您知道嗎?!”
孫老掌柜怒道:“老五!”
那位攙扶的紅臉老者也示意黑衣老者,黑衣老者仍然心有不甘,他早就覺得李雙喜有問題,而且好像大哥也有問題,憑什么要相信一個地痞流氓,連修行家族都不算的小嘍嘍?
但此刻,孫老掌柜已經怒不可遏,黑衣老者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小劉和女子長出一口氣,但黑衣老者臨走仍然怒瞪了他兩一眼,最后孫老掌柜面色不善的從黑衣老者身邊走過,來到小劉和女子的身前,皺眉道:“李爺回來,讓他立即到我房間來!”
小劉重重應聲。
孫老掌柜看向謝安的房間,身心俱疲,緩緩道:“別再讓什么東西打擾他了,算我求二位了。”
小劉和女子同時跪倒在地,“萬萬不敢!”
孫家一行人離開。
而此時,在謝安房間里,老郎中看著謝安笑道:“怎么樣,這聲勢起碼得讓你少活三天吧?”
謝安有些好奇老郎中方才的手段,不禁問道:“那個吊死鬼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郎中微哼一聲道:“臭小子,要飯的也有自己的打狗棍,這是不傳之秘,你懂不懂規矩?”
謝安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就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老郎中嘿嘿笑了一聲,不再說話,而心里則想著,黃道十二宮宮主之令,能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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