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謝安睜眼的剎那,五人幾乎同時訝異開口,秀才眼眸一亮道:“胎光離體竟然還能自主醒來?”
“他是否是修煉了圣宗的功法?”雨姑皺眉道。
“不對,圣宗的功法只有修煉到陽關境以后才可以胎光離體,此界之內,根本不可能出現陽關境界的修士。”秀才立馬否認,眼珠子轉的極快,忽然想起什么,大驚道,“是和塵劍!”
四人隨即立刻恍然,但眼神中無一不透露著驚駭之極的意味,尤其是兩位老人,顯然是對和塵劍的名頭感到恐怖,鐵匠悻悻然道:“幸好咱們沒動那把劍所在的魂魄,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秀才指了指雪山之巔,搖頭道:“那倒不會,你別忘了,咱們頭頂還有一位參商意的陰神呢。”
雨姑擔心道:“參商二意不一定能阻止和塵劍的爆發,這東西手底下的參商意修士亡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鐵匠第一次附和雨姑,點頭道:“是是,沒錯啊。”
秀才又搖了搖頭道:“那是尋常的參商意,你們要知道,咱們這位鎮獄大人生前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天君。“
鐵匠狐疑道:“這你怎么知道?”
秀才笑笑不說話,老翁沉聲開口道:“你出道尚晚,當然不知道這些,老夫猜秀才也沒見過鎮獄大人的巔峰光芒吧?”
秀才點頭道:“正是,在下也是聽家族里的長輩提及過一次,周天十二天君。”
“是啊。”老翁抬頭望了一眼雪山之巔,目光渾濁,陷入往事,緩緩道,“周天十二天君,除了三教老祖宗、劍王朝遺修以及西魔地的少數幾個老怪物,這十二位代表了蘭星河之外頂尖的戰力存在!”
老嫗咳嗽了一聲,“少說幾句吧,人家娃子啥也聽不懂呢。”
眾人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回謝安身上,而謝安也確實不知道他們說的什么,但其中的陽關,參商,天君,蘭星河,好像都是代表著什么修為層次的分界,謝安有點兒糊涂了,之前聽吳坤說山水劍意只有到了蘭星河才可以領略其全部的風采,可現在蘭星河又好像是一個境界名稱,他抬起頭,抖落滿身風雪,開口問道:“蘭星河?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五人哈哈大笑,鐵匠大聲笑道:“這里就是蘭星河——一點點蘭星河。”
“天地棋盤就是蘭星河?”謝安充滿了震驚,“那我,我現在已經到了周天?”
“呦,周天都知道!你要真到了周天,我們還在這兒費什么勁!”鐵匠說罷翻了個白眼,秀才同時白他一眼,然后對著謝安解釋道:“這里不是周天,是有人從周天的蘭星河以極大神通取出一點沙子,所以才有了你們說的這個天地棋盤,實際上就是某人的空間!”
謝安也聽不懂,哦了一聲道:“所以你們對我做了什么?”
雨姑道:“從這里穿越亙古時空抵達周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受命來此替你祭煉神魂,剛剛完成了第一步,可惜第二步剛一開始你就醒了,前功盡棄。”
謝安望著完全陌生的五人,聽著他們說的奇怪的話,一頭霧水,但心里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們就像黃希云一樣,所以他們無論說什么,謝安潛意識里都愿意選擇相信,他嘆了口氣,拱手彎腰道:“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雨姑眼睛里亮亮的,和秀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能看出其中的贊賞之意,雨姑開口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怎么做,或者你就那么相信我們幾個完全陌生的人嗎?”
謝安道:“你們想害我,我早就死了,換句話說,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們算計。”
“那你就沒有什么別的想問的?”
謝安搖了搖頭,已經開始打算再次入定,任由其擺布施法,“沒有,問了也白問,你們說的我根本聽不懂,還有就是,我也不想知道,最好是我一件件親自經歷以后再知道,如果非要提前知道的話,我希望告訴我的是黃希云。”
“圣宗黃希云?”
謝安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們果然認識黃希云?”
眾人這才意識到,幾句話下來,謝安沒問他們,他們都已經交代了不少了,秀才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
鐵匠也收起輕視之心,方才雨姑的第四根針以及他的第四道火都是要直接燒穿他的神魂,那種疼痛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可是眼前的這個下界之人,竟然提都沒提這事兒,不說別的,光是這份堅若磐石的心智就令人佩服!
鐵匠開始有一點點相信,說不定這個小子還真能創造奇跡,從這里飛升周天?
雨姑點頭道:“黃仙子自然是認識的,圣宗在蘭星河的人中,赫赫有名的存在,我們大家也都見識過黃仙子的手腕,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就可以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為你祭煉神魂,如果實在不行,也會先保全你的性命。”
謝安擺手搖頭道:“不用在乎我的性命,你們只管施法,剛才是不知道,但從現在往后,我不會再哼一聲。”
謝安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微微一笑就合上了眼眸,雨姑捏了一把汗,這個小修士很不一樣,秀才拱手道:“如此氣概,不輸黃仙子!”
老翁和老嫗一直沒說話,但一直在觀察著這個圣宗拼命培養的大劫主,等謝安合上了眼眸以后,兩人相視一眼,感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圣宗的眼光向來不錯,如果將來的將來,他們的計劃當真可以實現的話,也請算上咱們一份功勞啊,哈哈。”
謝安入定,外邊的五位修為通天的大能都好似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他只看得見,自己有一柄琉璃小劍,有一道山水劍意,還有全身血肉中的武道劍意,做好這些,就足夠了。
黃希云不知道醒了沒有,自從上次他差點兒失去這個女人起,謝安格外珍惜自己有的一切,也是自從謝安徹底相信了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時,謝安特別不想在那個世界的人面前,給黃希云丟了臉。
五人起手,既是前功盡棄,所以一切都得重來,雨姑需要重新從第一根針開始,鐵匠也需要從第一道火開始。
五色光華重新亮起,很快便籠罩了整座雪山。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靈,幽精。
那團五人中央已是飽受折磨的透明物體,就是謝安的一魂胎光,也是最重要的一魂,有的宗門認為,人的胎光屬于天,乃是太清陽和之氣,也有的宗門認為,其乃玄黃命精,承載著人的大道印記,但無論周天百家修行對此說法有如何如何的不同解釋,都不約而同的肯定了胎光的重要性,這也是為什么祭煉神魂第一步就是要祭煉胎光,如果胎光不成,一切都是無用之功。
反過來,如果胎光祭煉成功,那就幾乎是完成了一半的祭煉,剩下的爽靈和幽精以及七魄加起來所耗費的心血大概與之差不多,更有甚者,有的妖族為了徹底褪去妖身化為人形,享受天地賜予萬物之靈的種種好處,從家族小妖一出生就開始祭煉神魂,而他們,就只祭煉胎光即可。
如此可見,胎光這一魂,在三魂七魄之中,具有怎樣舉足輕重的地位。
雨姑五人受鎮獄天君之命,萬萬不敢懈怠,更何況謝安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這些人的眼中是怎樣的存在,他是圣宗花了極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周天紀元大戰之中應運而生的大劫主。
事關每一個人!誰都不能例外!
誠如老翁夫婦二人所說的那樣,如果這事兒成了,而且也成功使得謝安進入了周天,那不管謝安這個大劫主將來到底能不能擔起重任,先得給他們五人記一大功。
這份功勞大到,可以讓他們立即免去因惡意破壞蘭星河規則之罪的一萬年刑期,重獲自由。
雨姑揚手掐訣,潔白的掌心處,元氣聚集,虛空塌陷,第一根針緩緩現出,頓時金光四溢,沖天而起,秀才以木系神通包裹金針,水土不服兩位老人以土系和水系神通護住謝安周圍,形成一圈圓圓的光幕,只要有神通法力臨近立即分散,從各個方向均勻滲透到謝安的胎光之中,鐵匠則是火焰自指尖升起,微微一彈,立即沖上光幕!
五人各顯神通,這一步,他們輕車熟路,鐵匠的火淬煉謝安的神魂,雨姑的針立即隨后縫補,中間不可稍有差池,否則只要有一處沒有及時縫補,謝安的胎光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所以這祭煉神魂,對鐵匠和雨姑的心神消耗,實際上是最大的!
第一根針畢,第二根針立即出現,隨著鐵匠的第二道火沖上光幕,雨姑屈指一彈,第二根針也緊隨其后,當前三根都完美落幕以后,終于來到第四根的瓶頸處,也是剛才謝安吃痛醒來的關鍵一步,五人相視一眼,同時提高法力,這回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雨姑先以三根針前行,引導制約鐵匠的火焰,第四根針則斷后縫補。
針火入體,處于入定狀態之中的謝安,再次從腦海深處傳來了極致的疼痛,謝安果然哼都未哼一聲,全身汗如雨下,嘴唇烏青顫抖,秀才于心不忍,加大法力,盡量減輕謝安的疼痛,可是他也沒法無限增大,木生火,一旦使得鐵匠的神火失衡,謝安將會剎那間灰飛煙滅!
神魂乃是人最脆弱的部分,所以祭煉神魂,這是細微的不能再細微的活計,擱在周天,如果有人讓他們做這樣的事情,除非是天價報酬,否則放眼周天,也不會有人做這種極度損耗心神的事情,一些個大家族,大門派,會培養專門的修士用來替家族的修士祭煉神魂,而往往這樣的人,都是很短命的。
鐵匠最初就是這樣的出身,后來叛逃出來,曾經發誓這輩子再不做這種事,可沒想到,在一萬年的刑期誘惑之下,還是硬著頭皮做了。
雨姑是一名專職的魂師,出道即巔峰,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只知道這個人的魂術超乎尋常,曾經替周天的一位天君祭煉縫補一道上古的古妖魂,從而名揚天下!
至于秀才,秀才的來歷倒是名門正派的很,只不過一個失誤讓他淪落至此,秀才本是東海劍林之中陪同天才劍修魏鸞渡劫蘭星河的書童,然而魏鸞這一入蘭星河竟長達萬年之久,他一個書童都從寒山境修煉到了參商意,甚至一只腳都要進入三十三重天,成就天君席位。
而,魏鸞始終都沒有出來。
秀才曾經開玩笑說,不知道這一萬年刑期滿了以后,他的小主人魏鸞能不能成功從蘭星河出來,如果出來,那又會是這樣的景象呢?
周天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蘭星河上滯留如此之久,要知道,有句說法,不怕早出來,也不怕晚出來,就怕中間正正常常的毫無波瀾的成就天君,那樣的天君注定是平凡的,而周天十二位天君,當年在蘭星河中,無一不是那兩個極端!
要么眨眼就出來,一眼萬年,滄海桑田。
要么萬年如一日,芥子須彌。
“喝!”
雨姑猛然嬌喝一聲,響徹雪山,壓過風雪,如鷹擊長空,嘹亮備至,第四根針已經到了極關鍵的一步!
所有人拾掇起十二分心神,謝安忍了全程的疼痛,牙關溢血順著嘴角淌了下來,全身冒著蒸蒸熱氣,雪花甚至都沒落在他身上就已經在空中消融,謝安再次擠出一絲氣力,握緊了已經十二分緊的拳頭!
他也意識到,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針入神臺!
小劍陡然尖鳴不已,似乎極為憤怒,帶著無邊的威壓和壓力,自主的釋放出一道恐怖劍氣,山水劍意像是有靈性的一樣,立刻急掠而上,環繞包裹所有的劍氣,然而小劍之劍氣剛猛至極,剎那撕裂山水劍意,如洪水勢不可擋,在謝安的神臺之內四散,雨姑等人心中俱都大驚大駭,因為此時此刻他們根本無法阻擋和塵劍,如果任由劍氣肆虐,那他們的針和火將會立即失控,謝安的胎光也會眨眼之間灰飛煙滅!
雨姑急的臉色刷的一下慘白,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從雪山之巔,降下一道威嚴浩然的法旨!
那聲音有條不紊的緩緩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天地風雪驟停,五人只見無邊無際的金光灑下,小劍立刻萎靡不振,而與此同時,山水劍意卻如打了雞血一樣猛然間壯大,如海嘯倒卷,轟轟蕩蕩淹沒了小劍的劍意!
勢不可擋!
五人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氣,紛紛點頭致謝,“多謝大人出手!”
那聲音不再言語。
謝安卻記住了那句佛家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