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涇和大妖雙方各凝聚出至強的一劍神通以后,根本沒有關注外界驚天動地的變化,大妖悶哼一聲,周身黑氣紊亂,宋涇則要更慘一點兒,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道長長的血絲,他的魂魄也第一次在這場戰斗中出現了斑駁不穩的跡象。
兩人之高下一招即分,但是落在大妖眼里,這個人類劍修實在有些令他都詫異萬分的恐怖!
此人對劍道的理解,竟然跨越了人妖天塹!
丹洛上前一步,盯著那塊白玉符箓凝重道:“這大妖乃是秉承天地至邪至霸之氣的東西,無根無源,尋常的道法神通對他很難造成多大的傷害,除非…”
宋涇知道她要說什么,立刻打斷話頭,瞇起眼搖頭道:“這不是最關鍵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已經悄悄突破陣法這么久,已經凝聚出不亞于四境的妖力,我如果肉身尚在或許還能稍微抗衡,可是現在看來,恐怕很難了。”
“那怎么辦?”
宋涇回過頭望著她焦急的目光柔聲道:“怎么辦也不能讓你靈魂自燃,別怕,事情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看他四境不穩,陣法和符箓的壓制力在不斷上升。”
丹洛更加焦急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那塊金色印章,擔憂道:“好像不對勁啊,方才那印章上出現了不少的裂痕,似乎有人在幫助他脫陣!”
宋涇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刺目的金光之中瞧見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心里頓時駭然道:“果真如此!”
然后他目光迅速移動到最下方那漆黑棺槨之上的虛影,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大妖虛影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紅眼全部消失不見,只留下兩個最大的紅窟窿幽幽散發著勾魂奪魄的冷冽光芒,而就在這一刻,大妖仿佛徹底一瞬間換了一個人一樣,漆黑如墨的妖氣猛然如龍卷風一般沖天而起,一尊比之那個由漢白玉符箓衍化而來的洪荒神祗身形更加高大威猛的漆黑法相赫然形成!
那一剎那,天地之間竟然無端響起無數厲鬼哭嚎,沙場兵戈的聲音,仿佛時空變幻,置身于蠻荒遠古,萬族林立。
宋涇張嘴哇的又吐出一口鮮血,魂魄抖動不已,原本凝若實質的三魂六魄,竟然開始有化為虛無的痕跡,丹洛俏臉慘白,失聲道:“不能再等了!”
說罷就要沖向下邊的那道水道祖神符,宋涇急忙攔下,大聲道:“洛兒!停手!”
丹洛眼淚落下,她運轉神通可以輕而易舉透過水面感知到外邊的修士和百姓此刻都已經苦不堪言,一片哀嚎,而如果任由這大妖繼續發展下去,恐怕,恐怕此地將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除此之外,她的靈魂深處,也清晰的感知到當她為所有的生靈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天上的那位黃仙子也在歷經千劫萬險,為她爭取著最后的一部分被奪走的記憶和修為。
所有的人都命懸一線,所有的人也都在拼命,做著最后一刻的努力!
丹洛深吸一口氣凄然道:“如果再不出手,等到印章破裂,陣法徹底消失的那時候,就是想出手也無濟于事了,符箓將無法獨立抗衡這尊天地大妖的驚天神通,宋...宋涇,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現在,現在個人是小,天下為大!”
丹洛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就像是曾經心心念念而形成的下意識的記憶一樣,宋涇癡癡的望著她,滿臉的凄涼和濃的化不開的柔情,丹洛不知道,可他宋涇知道,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子就是在與他在一起的那部分記憶全部消失以后,還仍然記得他宋涇當初最常說的口頭禪——個人是小,天下為大。
宋涇霎時紅了眼圈,酸了鼻頭,低著頭不肯叫丹洛瞧見。
天下有"qingren",莫不是都如此凄苦?
這時,那尊大妖的巨dafa相突然像是徹底完成了某一種解脫一般,仰天怒吼,長長的呼出一口黑龍,然而就是這普通之極的一口呼吸簡直就仿佛一般三境劍修的最強劍氣,震的水面一陣嘩嘩巨響,大妖低下頭望著半腰位置的宋涇和丹洛,驀然桀桀狂笑起來,可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就像是不值得再在螻蟻之上浪費一丁半點兒的時間一樣!
大妖如長鯨吸水,猛然深吸一口氣,一直令魏都城所有修士頭疼的大水竟然剎那之間猛的下降,而大妖的身形竟然再一次迅猛變大,短短幾個呼吸之后,一顆巨大的頭顱便透出大水水面,雙眼紅光如朝陽出海,晚霞落幕,從遠處看,完全活似一片燦爛的火燒云。
大妖真沒有再管那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如宋涇和丹洛所想的大肆屠戮百姓生靈,反而是仰起頭對著無窮天幕大聲喝道:“賊老天!千萬年之后,本座不還是一樣出來了?”
聲音激蕩天地之間,如洪鐘大呂,所有人都清晰可聞,這種和那位賀老借天地元氣傳音天下的神通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因為大妖根本就沒用神通,只是純粹的雄渾發音,便能一聲響動天下,反而是天地元氣大受其干擾,紛紛錯亂不堪!
那方代表著此地陣法之薈萃的金色印章,在這一刻,裂痕也無限延伸,徹底崩碎。
那道漢白玉符箓也果真如丹洛所預測的一樣,金色印章消失的剎那,它也瞬間被妖氣徹底淹沒,至于那尊高大神祗,竟然最后揮舞出一拳,可自然是無濟于事,很快就寸寸消散。
宋涇和丹洛雙雙臉色慘白如紙。
魏都城的所有修士,全部驚駭愣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天空妖氣彌漫,不見任何光亮,就連吳坤勾連星光的陣法也戛然消失,空中的廖堂主等一干修士全部不由自主的落地,體內元氣竟然運行不暢,戰力憑空不講道理的下降了一個層次。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大妖身上,而天地之間也仿佛就只剩下這一尊曠古絕今的大妖。
真的是末日降臨,眾生皆為螻蟻!
然而就在大妖大聲喝出那一句話以后的下一刻,無窮的天幕深處,突然亮起了一個光點,準確的說,是一個極為明亮的金色光點,在漆黑不見五指的濃濃的妖氣之中,尤為耀眼!
大妖仿佛認識這金光一般,大怒之極,仰天長嘯,身后竟平白無故多出了兩片如刀qiang劍林一般的鋒銳翅膀,而其腳下的那副棺材剎那之間化為飛灰,一柄漆黑如墨的巨劍從棺材之中赫然飛起,落在了大妖手中,而同時大水劇烈翻騰,一塊長滿了眼睛的石碑不知從水下何處突然飛射而出,穩穩的落在了大妖的另一只手上。
這一刻,大妖眼神冰冷盯著天上的那道光點,戰意高昂,多少歲月的壓迫,仇恨,不甘全部涌現在心頭,殺機無限。
而當那一劍和一塊石碑化作的盾牌徹底落在了他手上之后,這尊舉世無敵的天地大妖境界氣息也隨之飆升,輕而易舉就突破四境,一直上升到一個此方天地之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恐怖境界下,才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晰的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一股如山岳傾倒,四海翻騰的驚天威壓從那巨大的法相身上降落,魏都城內所有的房屋轟然倒塌,百姓們匍匐倒地,修士們全都心境失衡,境界一瞬間大跌!
這便是黃道十二妖驚世駭俗的神通威能!
天穹之上的那道金色光點愈來愈亮,等徹底臨近的時候,人們才看的清楚那是一根金色長矛從天而降,大妖手持漆黑妖劍橫空劈裂,這一刻元氣都來不及反應,虛空剎那崩碎!
這,這是什么層次的戰斗?!
底下尚有許多自命不凡的修士,包括那位廖堂主在內,以及那位美貌精干的秋師姐,全部都無法理解,這已經不能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去形容一二了,這簡直就是對方的修行和自己的修行純粹是兩個天差地別的概念層次!
大水因為大妖的吸納而幾乎消失一空,秋若云收起了法力,對著身邊的灰袍堂主驚駭道:“要不要,要不要用那件東西?”
廖堂主忽然想起武帝廟里的那位老瘋子,苦笑著連連搖頭反問道:“這種層次,就算神器出世又能如何?”
秋若云閉口不言,渾身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搖搖欲墜,身旁的吳坤搭過一把手扶著秋若云輕聲道:“先別急,他好像不是對付人間!”
秋若云神色復雜的看著吳坤,微微點了點頭。
天空的那道金色長矛和大妖的巨劍轟然相撞以后,果然如吳坤猜想的一般,天穹之上驀然出現一道冷漠之極的聲音:“千眼!數萬年的關押,你果真仍然執迷不悟?”
大妖毫不意外,仰天凄厲長笑道:“賊老天!你不過是府主的一道殘念,何德何能萬萬年來替天道行使造化之權?你別忘了,本座才是府主兵解前親封的十二位神靈之一!”
天穹之上的冷漠聲音哼了一聲道:“混賬東西!府主當年早就看你有反意,才特意留下一手,你如果此刻幡然醒悟,一心向道,本座依然能當你一時蒙蔽了心智予以鎮壓之懲罰,如果繼續執迷不悟,本座即刻讓你灰飛煙滅!”
大妖牙齒緊咬,那天穹之人不說這還罷,一說這他更加恨意滿腔,牙齒竟然都粒粒崩碎,化作一塊塊巨大的石頭砸在魏都城的地面上,他高舉手中妖劍,大喝道:“天道不仁,全都一個鳥樣!廢話少說,本座今日一人一劍,殺上九天,看你攔不攔得住!”
話音一落,大妖巨大的身形竟然猛地拔地而起,漆黑長劍直至天穹深處的那道聲音,一路黑云瘋狂聚集在劍尖和他周圍,真仿佛一條巨大黑龍沖天而去,誓要破天而出!
天穹之上的那道冷漠之極的聲音驀然長嘆一聲。
下一刻,眾人窮目力所及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現一大片刺目的金色光點,那是無數道金色長矛如雨滴一樣,轟然落下!
大妖的身形硬生生穿過無數的金色長矛,可最終卻被仿佛無窮無盡,一波接著一波的金色長矛逼退,巨大的身軀從天穹降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可是沒過多久,塵土飛揚中,大妖驀然再次沖起,這回他身后的兩片漆黑翅膀遮天蔽日一般的張開,速度剎那之間快若流星奔雷,再次沖天而起!
底下的宋涇和丹洛心中震撼之極,可是有一點,卻令他們覺得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大妖現世以后,竟然沒有第一個屠戮百姓,而是直接請戰天道!
宋涇沒見過三百年前,武當那位劍神曹澤是如何渡劫的,但是他光憑武當內部的記載和自己的想象,就能肯定的判斷出,絕對沒有這樣的聲勢吧?
這大妖,當真是先前自己小覷了他啊。
而河安城的碼頭上,何天宗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天幕,這,這自己的一個針對老太監的計劃,怎么會扯出這種玩意兒??
師傅想來也不知道吧,計劃是先前跟他老人家商量過的,可是,可是,這,這。
一向足智多謀,冷血無情的何大人,在這一刻,心里除了感覺到自己渺小,其余的什么也沒有了。
他甚至覺得,就是老太監和師傅那樣的人物,也如螻蟻一般卑微吧?在這種東西面前,好像真出奇的達到了人人平等的理想境地。
鳳暖閣樓頂,紫衣少年和干瘦老者坐在屋脊之上,一人提著一壺酒,老人先前還勸慰少年少喝一點兒凡間的酒水,周天世界和這個地方的東西相比,唯有酒水是不差的,喝多了都能醉人,也都傷身體。
然而,就在那尊大妖出現以后,少年猛地灌下半壺,天穹之上的那道聲音出現以后,少年又一股腦繼續灌下剩余的半壺,喝罷對著滿臉愁容的左老哈哈笑道:“壯哉!這一戰有家鄉那味兒了吧?”
左老擔憂道:“可是這事畢竟因我們而起,該如何和黃仙子交代?”
左老說完想起什么,眼眸之中涌起一層深深的忌憚和敬畏,“還有武帝廟的那位老祖宗?”
少年有些微醺,輕描淡寫道:“這沒事,千眼這個東西我了解,他不恨人間,只恨父親。”
“所以,人間不會有事,黃仙子就不會和我翻臉,再說事已至此,她和我翻臉也沒資本了。”
左老撇了撇嘴,這個小主子剛才還對人家稱道不已,說什么圣宗的胸懷若谷,大肚能容什么的,現在怎么又說出這種沒有誠意的話來?
左老想了想,突然道:“可是朱雀和雙魚就不一樣了啊。”
少年眼簾低垂,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去離字火嶺,我去龍門湖,跟這兩個東西說一聲,就說二公子有話,叫他們多待幾日,待此間事了,二公子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的。”
左老重重喏了一聲。
少年托著臉頰,醉意闌珊的癡癡望著天幕喃喃道:“那兩個見風使舵,欺軟怕硬,偏偏又生的心腸歹毒,不擇手段。當初在父親手下就一貫如此,我看見就來氣,說實話,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千眼。”
少年最后由衷仰頭笑道:“壯哉!就是背叛,也帶著我天府的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