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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涇默默喝酒,等待答案,已是一心求死,黃希云搖頭輕嘆道:“不必如此,氣運一事你們此界之人當然不會明白,即使你師傅也不全知道,而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此界本土修士,渡一步三境之劫,全在個人修為,與氣運...幾乎無關,所以你死不死,對他不會有任何幫助。”
宋涇微微一怔,嘆道:“劍心通明是一道坎,我想說的是,是不是因為我的存在,小沖心里才多了些勝負強弱的執念,所以一直邁不過那道坎?”
宋涇苦笑一聲,“要知道,小師叔可是曹師爺的殘魂,論天資,實際上,他怎么都要比我更勝一籌吧?”
沒想到黃希云再次搖了搖頭,眼眸深邃,一語道破天機,“曹澤是曹澤,陳沖是陳沖,盡管二者同源同根,但真正產生如此差距的原因,卻并不在于劍道天賦,我甚至可以實話告訴你,即使曹澤乃至陳沖的本命源頭——周天大公子,最初都不是用劍的。”
宋涇心中微微震撼,“這么說,曹師爺能走那么遠,并非是因為天賦?”
“當然,修行一事,天姿固然重要,可心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甚至于在你們這樣的層次內,連比天姿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你不必自責,至于陳沖的心性細微差異,或許與你有關,但如果他連這道坎都過不去的話,就更配不上頂尖的劍修了。真正的強者,上可承認并由衷佩服比自己強的更強者,下則愿意以更弱者的自由為邊界。”
宋涇驀然笑了起來,他對此深以為然,當初就在出了水箱不久后,他就親自和夏半煙有過這么一番類似的說辭。
這是他宋涇的胸懷,也是他宋涇的道。
他看中謝安的地方,也恰恰正是這一點。
黃希云想了想,繼續道:“而且,你師傅道一真人對于整場事件的謀劃,不得不說是有些偏執,也可以說是揠苗助長,這事兒你既然有所察覺,我也不用瞞你,其實在我看來,你比陳沖更適合渡劫,只是道一真人執意要用他自認為更有希望的陳沖,而我,當然不便插手你們的家事,我能做的,只能是盡最大可能,幫助陳沖渡劫成功。”
宋涇心里敞亮了許多,只是還有一問,“你為什么要幫助武當?”
黃希云笑了笑道:“如果我說,當初曹澤渡劫失敗,其實是他自愿的,你大概也會很震驚吧?”
宋涇果然瞠目結舌,黃希云抬頭目視天幕雷池,幽幽道:“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謝安的出現,這就關乎氣運了,而這氣運的背后,則是整片天地的走向。”
黃希云手掌平伸,緩緩畫了一個圓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將來這片天地的走向最終是一個糟糕的結局,那,這里,所有的一切,一切人,一切妖,一切鬼,一切神,全部都會化為烏有,就像大衍山里,那位大名府府主所做的一切,從萬物生靈中,汲取氣運,而后毀滅。”…
黃希云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對一個凡人說了這么多,最后苦笑道:“只不過,要比阮連玉的毀滅,更加徹底。”
宋涇啞口無言,只能垂頭跟著苦笑,天地之大,遠非他所想的那樣,只有天地四方,八荒六合,在那無窮無盡的宇宙星辰之中,還有一個更廣闊的天地,黃仙子便是來自于那里,她說的周天大公子也是來自那里,還有之前那位凌空的年輕人。
宋涇一瞬間,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身上的氣息,更淡了一分。
黃希云倒是好像說完這番話,全身都松了一口氣一樣,輕松笑道:“所以啊,事情就是這么簡單,曹澤當初一旦渡劫成功,成就四境界,天地氣運歸攏武當,謝安的出現恐怕就又要延后數百年,乃至上千年,其中變數之多,就是我也不敢說能洞悉其中一二,所以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曹澤自行兵解,留下殘魂,同時我答應他,會照顧武當,照顧這縷殘魂,這既是道義,也是交易。”
“只是我和他都沒想到的是,后來會有你的出現,如果早知道,就不必多此一舉了,那樣的話,或許現在就會少一個渡劫失敗的陳沖,而多一個無敵于天下的真無敵,宋涇了!”
黃希云展顏一笑,“你瞧,這不就是變數嗎?”
宋涇徹底明白一切,放下酒壺,由衷拱手道:“原來如此!這片天下,有你們,可謂砥柱也,宋涇替天下人謝謝諸位!”
黃希云擺了擺手,莞爾道:“謝倒是不必,而且也言之過早,如今謝安是出現了,但與之而來的麻煩也并不少,這其中曲折,非是你們能夠理解。”
宋涇嗯了一聲,識趣的不在這個問題上刨根問底,轉而問道:“小師叔,一定會死在天劫之下嗎?”
黃希云揉了揉眉心,這事兒她都感覺莫名其妙,心想本來是的,可就是這無窮無盡的變數啊,天機難測,誰能想到上一刻還在與她們談條件的血鴉天君,下一刻就只身沖上天幕,要硬抗天劫?
這話即使說出來,一時半會兒,宋涇也未必能理解,想通。
“看情況吧。”
黃希云只能這么說,就在這時,將軍巷尾轉角出現一個打傘的女子,女子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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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衰弱,與宋涇一般無二,竟是那丹江水神,丹洛。
宋涇急忙起身,女子面露笑意,端莊文雅,緩步走到宋涇面前,先是對黃希云施了一禮,輕聲謝道:“丹洛謝過黃仙子之前不吝出手,替小女子拔出天魔胎。”
黃希云瞥了一眼宋涇又看向丹洛,和悅笑道:“哪的話,這事兒是我應該做的。”
丹洛哪知道,當初這可是宋涇傳授謝安武道拳意的條件,黃希云也不說明,就由著兩人心中的那份真摯和美好,繼續道:“要謝,該謝你找了一個好夫君呢。”
宋涇赦顏,卻是緊張道:“你怎么出來了,雖已度過秋季,可寒冬風中蘊含的罡氣依然凜冽,你魂魄不穩,這么冒冒失失,會傷上加傷的。”…
丹洛握著他的手,翻了個白眼,“道理我都懂,可你不是也出來了?我說過,你在哪,我在哪。”
宋涇心里感動,一言不發,兩人手掌緊緊相握,黃希云卻是想到女子話里的一個上代丹江水神,于是立馬想到什么,輕咦問道:“上代?你難道已經傳位下去了?”
丹洛點了點頭,神情堅定,“正是講武堂的大師姐,秋若云。”
黃希云喟嘆道:“你這又是何苦,沒幾日的功夫,一旦萬分之一的可能下,陳沖渡劫成功,天道將為當初天劫蒸干丹江、兩岸百姓流離失所一事為你平反,重塑金身神位必然指日可待,屆時你陰神之軀入駐神祗,大道前程,一片光明啊。”
丹洛當然知道這些,可她有機會,宋涇呢?
宋涇為了鎮壓巡防營地宮下,一尊來歷不明的墓妖,毫不猶豫就舍棄了肉身,他一個尋常修士,既非山水正神,又非土地城隍,誰來幫他塑造不朽金身?
所以,別說是陳沖的渡劫成功可能性并不高,就算是陳沖百分之一百可以成就四境界,她也寧可不要這份天大的機緣。
丹洛溫柔的望向宋涇,柔聲道:“凡夫俗子都懂的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們分開這么久,歷盡千萬苦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怎么會不懂得呢?”
宋涇眼圈微紅,揚起酒壺喝了一大口酒。
他比誰都清楚,丹洛跟來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因為她知道宋涇心里一直有一個像親弟弟一樣的小師叔,而如果小師叔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的話,宋涇一定會選擇犧牲自己。
丹洛不想阻攔宋涇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是丹洛,可以陪他一起死啊。
宋涇眼淚輕輕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黃希云長吁一口氣,心里深深感慨,府主的這方世界,別的不說,有情有義,有愛有恨,幾乎真的是可以媲美周天的真正世界了。
要知道,但凡四九境大修,擁有掌控天地,開辟天地的能力以后,每每塑造一個世界的時候,最難,也是最忌諱的,就是讓這個世界,產生感情。
這也是為什么,二公子游歷人間千年萬年,最終越來越沒有信心的原因。
大衍丹,主殺伐。
天書,則主教化。
大公子朝歌,選了天書,二公子神秀,選了大衍丹。
大道之爭,冥冥之中,或許早有答案。
丹洛忽然想起一事來,手中光華一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圓球,而宋涇也微微一笑,于是手中幾乎是同時出現了另外一個小圓球,黃希云皺眉不解,丹洛解釋道:“這是當初仙子替我神魂分離之時,那位姽婳小姐的魂魄元神,這段時間,我用心照料,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姽婳小姐的陰神,已經基本恢復如初了,只是記憶層次,可能會有些欠缺。”…
黃希云眼眸一亮,也是想起當日虞河大水時,這位丹江水神大義凜然做出的決定,當時她和姽婳以及天魔胎三道魂魄元神水乳交融,強行分離,即使成功,也必然會損失記憶,只是沒想到,姽婳的記憶損失更多一些,丹洛要少一點。
宋涇伸出手,也說道:“這位是一位劍修的元神,劍意之高絕非泛泛之輩,也是當初虞河大水時,我碰巧救下的,可能是勾陳的人,其余的具體的,我后來沒多作打聽,本來打算問問廖師兄,可是擔心又會因此多牽扯出些什么來,所以我們兩商量幾番,還是覺得直接交給仙子比較穩妥。”
二人齊齊伸手,兩個乳白色圓球飄向黃希云,黃希云感激道:“兩位有心了。”
宋涇和丹洛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從此身上再無牽掛,輕松之至,齊齊拱手道:“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仙子了。”
黃希云心里有點兒不舍,“你們以后怎么打算?”
宋涇笑道:“閑云野鶴唄,不過恐怕只能晝伏夜出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丹洛微笑著,沒說話,眼里全是幸福的光芒。
黃希云抿唇欲言又止,宋涇似猜出黃希云心意,爽快道:“謝安問起來,仙子如實說就可以,不必為難,本就是半路師徒,好聚好散,他的路遠遠要比我們更長!我宋涇能認識他,且有這段師徒情分,已經三生有幸,快意滿足了!”
黃希云長嘆,深深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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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就是放在周天,也值得尊敬。
宋涇和丹洛雙雙還禮告辭。
黃希云轉頭看向院落。
那個陳沖走后,沒人替老師傅取書,老師傅竟然也失去了讀書的興趣,只一個人坐在窗欞下發呆。
有一條經常來廟里的大黃狗耷拉著耳朵,一搖一擺的緩步走到老師傅跟前趴下,乖巧之極。
不知過了多久以后,老師傅突然抬頭望天。
不久之后,黃希云也突然抬頭望去。
菜館上空替陳沖護道的吳坤突然也睜開雙眸,朝天幕望去!
河安城北邊的夜叉天君,以及距離此地極遠的一座無名山峰上,紫衣少年郎和一位老人也齊齊抬頭望去。
從鑒寶大會上離開的那兩位算卦先生,此刻換了行頭,行走在破馬鎮,招搖撞騙的兩人也抬頭望去。
一位是虬須大漢,一位是瘦小同伴,手里又拿著一根嶄新的掛桿,上書“吉者自吉,心誠則靈”。
瘦小同伴的手里還捏著一位大嬸的手掌,正在摸骨看相,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們二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大嬸有些不悅,正待斥責時,兩人的身影眨眼便消失。
目盲相聲演員周先生,在河安城更北的云州城中,正在為一大戶人家表演。
說學逗唱,技驚四座,可就在掌聲雷動的時刻,這位目盲相聲演員,突然閉口不言,而后仰望天幕,然后只片刻功夫,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京城內,白天還在和人動手的那名大總統身邊的貼身劍客,突然眉頭微皺,也看向天幕。
再有龍虎山,終南山,以及少室山,五臺山,普陀山,峨眉山等地,突然鐘聲悠悠。
各自宗門長老前輩紛紛出門探查,可大鐘前并無人撞鐘,這,這只有一個解釋!
宗門氣運,被天地大氣運左右!
不知名的市井之中,有酒家店小二忙來忙去,后臺風韻猶存的老板娘不時與客人眉來眼去,可在某一刻,他們突然像是泥人僵住,同時望向天幕。
在地底深處的一座遺跡內,有一位打瞌睡的女子盜墓賊,突然心有所感,不顧金銀財寶,立即消失在原地。
廣闊天地之內,突然清晰可聞一聲咔嚓,就像某種東西,破卵而生!
緊接著,有一米粒之光迅速放大,幾個呼吸之內,儼然如一輪大日,照耀天地四方!
小師叔劫云之內!
天雷壓頂!
萬丈雷光,天劫好似被消磨盡了最后的耐心,數不清的拇指粗細的天雷,如密集的雨點一樣瘋狂砸向陳沖的軀體,這是天雷的最后一擊,問心一步,就此結束,那個下界渡劫之人,也勢必灰飛煙滅。
根本用不著第三步,問道。
心湖之內,陳沖虛弱到了極致,就連機械式的揮劍也越來越慢。
渾身浴血,慘不忍睹!
無數個潛伏在暗中的,希望陳沖失敗的眼睛全都如愿以償的看到了希望,天雷如此洶涌,比之問力一步簡直不知強了幾千幾萬倍!
這其中,就包括那位碧眼侯少峰!以及剛剛奪舍呂舒身體的阮連玉!
只不過阮連玉要更淡定一些。
當然還有勾陳,神殿。
這個三百年,武當山最有希望的渡劫種子,終于也是要隕落在天劫之下!
那就代表著,沒有人可以成就四境,沒有人,可以改變、撼動目前所有的平衡!
陳沖萬念俱灰,心境支離破碎,本是一片光明整潔的心湖,此刻就像個臭水溝。
然而,就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時候,就在天劫拼盡全力一樣的要滅殺這個下界渡劫之人的時候,從那粒大放光明的米粒內,有一道幾乎細不可見的金光沿著之前血鴉天君布置的細線迅速沖入陳沖的心湖。
陳沖心湖立即大放光明!
有人輕輕吟唱:“觀自在菩薩,行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天地山水氣運瘋狂云集!抽絲剝繭!不遺余力!
尤其是大衍山,所有人都清晰可見,大衍山所有的殘余氣運,全部如百江歸海一樣,匯聚在那米粒之光上!
不止如此,那占據著天下道教氣運一半的武當山,整座山遠遠觀望,都有無形之氣,蒸蒸日上!
那人終于現身,一襲再普通不過的黑衣。
“小....安!”
謝安望向渾身是血,一片焦黑的小師叔面露歉意,微微點頭,“對不起啊,我爽約了,但好在不太晚,咱們別放棄啊!”
陳沖眼淚都流下來了,眼神中恢復清明,重重點了點頭!
謝安緩緩閉上眼,手執琉璃小劍,學著之前那位出現在他心湖之內的年輕人那樣,一劍橫胸,一手負后。
劍修大風流啊!
那人比宋涇都猛!
于是一剎那功夫,他的頭頂,天地元氣,雷光,瘋狂云集,一個與陳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