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尚書大人的話,我兄弟二人來自江西奉新縣,這位是我兄長,宋應升,晚輩名為宋應星,乃萬歷年間舉人....”
巴拉巴拉一大堆,宋應星又將兩人的來歷跟吳淳夫說了一遍。
“嗯....原來是舉人....”吳淳夫撫著胡須沉吟道:“既然是舉人,已有資格做官了,為何不做個翰林學士,偏偏要來工部做個不受待見的匠人?”
吳淳夫對于工部的情況自然是了解的十分通透,知道工部受人所瞧不起,更遑論這些個苦讀詩書的儒生了。
“陛下想安排他們兩個進兵仗局。”
柳安從袖子里拿出朱由校所寫好的條子遞給吳淳夫,吳淳夫細細的看了一遍,臉色顯而易見變得凝重起來。
“好,下官知道了,請陛下和柳先生放心,此二人在王恭廠定不會出什么岔子。”
似是怕柳安不放心一般,吳淳夫親自要求送二人到王恭廠入職,還強烈要求柳安也陪同在側。
其實這不免也是個保護自己推脫責任的手段,畢竟吳淳夫已經完成了朱由校的命令,還顯得特別重視,就算到時候宋應星二人出了問題,也怪不到他吳淳夫頭上,但要是相安無事,這份功勞自然也要分他一份,對于這些官場上的老油子來說,趨利避害是最稀松平常的。
幾人到了內城西南角的王恭廠,門口的侍衛一眼便認出了吳淳夫這個新上任的工部尚書,很是識相的打開了大門。
至于吳淳夫后面跟著的那幾個人,定不是他們能招惹的起的。
剛走進王恭廠,一股濃濃嗆人的硫磺氣便撲面而來,心細的人能聞出,這便是平常爆竹中填放的的黑火藥的氣味兒。
吳淳夫微皺眉頭,他剛上任不久,這王恭廠也是第一次來,明明是大白天,這王恭廠中卻黑漆漆的,連個蠟燭都沒有,里面匆忙穿行而過的工人也是好奇打量著自己幾個衣著光鮮的大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瑪德!”吳淳夫低聲唾罵了一句,抬手喊道:“那誰,徐江容那狗東西呢?!趕緊給老子叫過來!”
工部郎中徐江容正坐在值房中審核著今年的賬簿,這馬上年關將近,他這王恭廠也要拿個總呈出來,譬如長刀多少柄,火藥幾噸,盔甲多少副之類的賬目,到時候皆都要上交給工部,再由工部造冊備案,今年的硝石供應不足,這黑火藥的產量一直提不上來,他這個工部郎中正發愁呢,完不成任務,到時候被責罰的還是他。
“徐大人,徐大人!”
大門被咚咚敲響,徐江容心煩意亂的放下筆罵道:“喊什么喊?!進來!”
門外閃進一個穿著淡藍色官服的官員,有些焦急的叫道:“您,您快出去,那誰...尚....”
話還沒說完呢,徐江容就聽到外面嗷的一嗓子:“那誰,徐江容那狗東西呢?趕緊給老子叫過來!”
將筆重重的往桌上一砸,徐江容騰冉起身,面帶怒色:“好嘛,朝廷重鎮,竟然還有人敢在此處放肆?!”
說完便負手大步走出了值房,看模樣似乎是要去找麻煩,可憐那淡藍色官員在原地結結巴巴的說出了剩下的幾個字:“尚,尚書,大大大...人來了...”
吳淳夫身為正二品的工部尚書,按理說是這正五品工部郎中的頂頂頭上司,他這么囂張也沒什么問題,可那徐江容不知道啊!
他哪兒能猜到這么忙的時候工部尚書會一個招呼都不打直接登門?
正巧現在他心情極差,一肚子怨氣沒處發呢,出門便叫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兒大呼小叫,無視法度?!莫不是把老.....”
看到那身大紅官服,徐江容沉默了。
他在這郎中的位置上做了十幾年,今年四十有五,好不容易熬到了頭,眼看上面那左侍郎就要告了休,自己說不得也就能往上再拔拔,可有個前提是不得罪上官。
這吳淳夫顯然就在此列。
臉色青紅不定,腳步也停了下來,在那吳淳夫毫無感情地眼神中,徐江容飛起一腳踢在那跟過來的藍衣主事身上。
“你這個沒長眼的狗東西!沒看到尚書大人來了嗎?!怎么還不奉茶請坐?!”
“我...我...我...”可憐那藍衣主事是個結巴,一急之下連話都說不順,明明是大冬天,冷汗都流了下來。
徐江容也只是拿他找個由頭糊弄過去,他見吳淳夫臉色稍緩,連忙捧起笑臉迎了過去:“尚書大人您今兒個怎么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下官好去迎接您吶!”
“若本官不來,還不知道你要給本官扣什么罪名喲!”
吳淳夫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顯然是記住了徐江容那句無視法度。
“瞧尚書大人您說的,下官哪兒敢吶,那句話不是說您,是說那個不長眼的...您莫要往心里去....”
徐江容擦了擦汗,悻悻的笑道。
“哼!今天當著柳先生的面,本官就饒了你這一次!”
“柳先生?”徐江容一愣,往吳淳夫身后一看,果見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人在其中,急忙整了整衣襟,對著柳安深深一拜:“下官工部郎中徐江容,見過柳先生。”
柳安瞥了眼吳淳夫,淡淡地“嗯”了一聲,這是吳淳夫的地盤,自己不好過多僭越,省得他再記恨自己。
“行了,本官這次來,一是安排兩個人進兵仗局,二是問問你那賬目核算的怎么樣了。”
吳淳夫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王恭廠之中黑漆漆的,不是經年累月在這里工作的根本看不清東西,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兒,他可不想在這里多待。
徐江容訕笑著撓撓頭:“賬目...賬目下官還沒核算好,可能還需五日....”
這賬目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得越久,今年的黑火藥所造的不也就越多嘛,能減輕一點兒懲罰也是好的。
“五日?再過五日工部的賬目都要來不及了!”吳淳夫一甩袖子,哼道:“老子再給你三日,三日之內必須將賬目清算完畢送過來,不然你就自己引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