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都桓錯愕的望著宋應星,掙脫開他的手,警惕道:“宋兄,你,沒事,吧,要不,看看,大夫?”
“大夫?不用,多謝錢主事的好意。”宋應星一怔,旋即自嘲一笑,明白這些話即使跟錢都桓說了他也不會明白,在他心中,這些人就是這個命數,改不了的。
見宋應星恢復正常,錢都桓也不做多想,指了指兩人身上的包袱:“你們,先把,包裹,放下,我帶,你們,去看,地方!”
不得不說,這種雅香小院就是擱在外邊都要花上不少銀子,他宋應星能住進這里,一看便是拖了柳安的福,若沒有他來為自己壯壯聲勢,恐怕他們現在住的就是丙院了。
宋應星也沒有自詡清高,要跟那些工人們住在一起,來之前柳安曾叮囑過,讓他多注意安全,那里人多眼雜,哪里有這地方舒服。
宋應升挑了靠左的一間屋子,宋應星則要了偏右側那間,中間只隔了一個堂屋罷了。
聽那兩名侍女所說,她們還是姐妹,李蓉是姐姐,李芳是妹妹,年紀都在十六七歲上下,模樣倒也算得上清秀俊俏,問過錢都桓后說是從教坊司要來的。
教坊司的女眷牙妓大多為富貴之家官員之后,通常是家中犯了什么過錯男眷充軍流放斬首不一,女眷則統一押送教坊司為奴,所以兩姐妹知書達禮,頗有些大家閨秀的作風。
宋應升對妹妹李芳情有獨鐘,眼睛時常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宋應星見狀不禁微微蹙眉,趁錢都桓不注意放緩腳步來到宋應升身邊,問道:“哥哥,咱們出來可不是為了討媳婦的,再說,家中的嫂子怎么辦?”
“她啊...”宋應升想了想,不以為然道:“我昨日已經寫了封家書給她,說咱們兩兄弟得柳先生青睞,為他老人家在京中辦差,讓她跟弟妹把持好后院,莫要使咱們擔心。”
宋應星頷首點頭,宋應升這么做是對的,既然自己兩人不知道要在京城呆多久,那早做打算定是沒錯。
可宋應升答非所問吶!
“哥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宋應星直直地盯著宋應升,面無表情的說道。
宋應升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若你喜歡那李芳,那我這做哥哥的就把她讓給你就是了!”
“我豈是那個意思?!你莫非忘了祖父和柳先生對咱們的叮囑了嗎?祖父他老人家在咱們臨行前再三叮囑,莫要被花花世界迷了心智,柳先生也多提醒咱們要小心!那李芳李蓉兩姐妹,咱對她們一無所知,若是他人的眼線怎么辦?!”
宋應星語氣十分憤怒,但聲音卻壓得極低,再加上錢都桓在前方走的較遠,只能聽到后邊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只當兩兄弟再說什么悄悄話,自己不適合回頭詢問。
“應星!”宋應升忽然停下腳步,用勸誡的語氣道:“咱們得柳先生青睞,將來那是要做老爺的!你見哪個老爺沒有三妻四妾的?再說,那兩姐妹只是兩個侍女,有什么好擔心的!我看啊,就是應星你太大驚小怪了!”
“兩位,兄弟!你們,在說,什么!”
錢都桓走在前方,忽然覺得不對勁,轉身一看,發現宋應星兩兄弟遠遠的落在后邊,向著他們揮了揮手,大喊了兩句。
“來了來了!”
宋應升應了一聲便追了上去,留下無奈至極的宋應星在原地,那宋應升見色起意,此刻誰勸也聽不進去,宋應星倒是不怕他有什么安危,他怕的是壞了柳安的大事,到時候他們兩兄弟吃不了兜著走。
未經風雨,誰能曉身旁人的性情?
宋應星長長的嘆了口氣,抬頭見天空霧靄磅礴,灰蒙蒙一片,頗有些風雨欲來花滿樓的架勢,再心算了算時間,發覺今天已是冬月十三,大雪。
“唉!”
“宋兄,這里,就是,火藥,配置,的,地方。”
錢都桓帶著宋應星兩人又回到了王恭廠之中,輕車熟路的在其中七拐八拐,身邊不時有扛著木桶的漢子走過,無一例外身上全都是臟兮兮黑乎乎的,跟衣著還算潔凈的錢主事簡直天差地別。
推開面前的大門,眼前豁然開朗,房間之中極為昏暗,只有四個角落點著沁水的燈籠,它們的下方還放著個水缸,隨時都做好了撲救的準備。
房中十分寬廣,足有一畝地,放著幾十張桌子,每張桌子間都隔著較遠的距離,借著昏暗的燭光,宋應星看到其中的漢子們分工明確,有研磨的,有搬運的,也有配置的,每一個人都沉默不語,目光有些呆滯,好似早就習慣了這種暗無天日的工作。
大門的右手邊放著一張大椅和一張方桌,上放著茶盞轉珠,椅子上則有一賊眉鼠眼的太監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錢主事啊,這兩位是新來的工匠嗎?咱家怎么沒收到消息啊....”
錢都桓上前兩步,對著那太監笑道:“不,不是!他們,是來,監工的!”
賊眉鼠眼的太監一聽,好嘛,這是要搶自己的飯碗吶!這誰能樂意?便有些陰陽怪氣的打量著宋應星二人,笑道:“這兵仗局要來監工,咱怎么沒聽說吶?”
錢都桓仿佛早就料到賊眉鼠眼會如此問,彎腰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那賊眉鼠眼頓時一驚,試探道:“錢主事你可確定咯,真是柳先生和吳尚書安排進來的?”
“千千千....千真,萬確!”
錢都桓無比肯定的點點頭。
那太監瞇縫著眼,硬生生盯了宋應星兩人好一會兒,突然眉頭一緩,起身展顏笑道:“兩位兄弟,咱家是東廠派到這兒的監察司房,龔沝謙,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吶?”
“龔司房,在下宋應星,這位是我兄長宋應升,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龔司房多多提攜。”
宋應星工工整整的施了一禮,龔司房卻將身子一閃,笑道:“咱可受不起二位的禮,二位盡管放心便是,既然是柳先生安排進來的,咱們就是一家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