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情況,并沒有出乎柳安的意料。
他甚至覺得有些多了。
眼下春耕過半,即將是秋收和秋耕地季節,這時候出去打仗,家里怎么辦?
所以,有家室的將士紛紛選擇了回家,只有少部分無依無靠的,決定跟隨大軍繼續出征。
北伐大軍數量縮減了近一半,這次出征,熊廷弼只帶出去了二十五萬人馬。
不過,這次的糧草軍械絲毫不比進攻后金時的差,朝廷準備的糧草足夠大軍吃半年之久。
足以看出,這次朝廷是真下血本了。
天啟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大軍再度出征,朝著陜西進發。
陜西境內有山,名為賀蘭山,從那里出關,可直抵蒙古首都察漢浩特南方,避免與喀爾喀等部交鋒。
如果按照正常進軍路線,難免會耽擱太多的時間,蒙古諸部完全可以選擇不跟明軍正面交戰,而是改用拖延戰術,只要能拖到冬天來臨,明軍自然會退去。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大軍行進的速度并不慢,只用了十天不到的功夫,就進入了陜西境內。
這一次,熊廷弼依舊是帶上了他的黑甲軍,有黑甲軍在,蒙古的騎兵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但....
當大軍進入陜西境內的時候,發現這里黃土遍天,赤地千里,人煙稀少。
細問之下才得知,今年又是大旱的年景,不下雨,地里種不下糧食,就算有朝廷的資助勉強餓不死,百姓們還是選擇外出,讓家里的男丁去別的州府務工,賺些小錢糊口。
陜西境內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婦孺,守在家中等候家里男人的歸來。
古時候,男人就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頂梁柱,普通人全家都是圍著男人轉的,如果男人不在,就要靠婦女支撐起來。
也有些孩童,平日里嘻笑打鬧,餓了就喝點涼水,或者咽幾顆耐饑丸果腹,然后繼續撒歡。
這天,位于陜西境北一處高坡上的黃土村外,出現了明軍的身影。
熊廷弼率領著二十五萬大軍來到此地駐扎。
此地往北三百里,就是賀蘭山了。
明軍已經連續趕了幾天路,將士們都很疲乏,熊廷弼跟朱燮元楊俞茂等人商量過后,決定暫且休整一日。
村子里的孩童紛紛跑了出來,好奇的看著這支熊壯的隊伍。
熊廷弼沒有下令進入村子,而是在村外扎營,在知道黃土村的艱難情況后,還拿出了幾百石糧食資助他們。
這一下,村子里的人可高興的不得了。
樸實的他們平白收了明軍的糧食,自然也想回饋一下大軍。
可家徒四壁的他們,實在是拿不出什么東西來。
不得已之下,村長只好將注意打到了野味上。
黃土村別的沒有,唯獨外面的飛禽不少,地里呢,則是田鼠之類的東西。
因為干旱,田鼠們找不到東西吃,大多都鉆出土地四處覓食。
黃土村的村民們,肯定不會放過它們。
這天,村長沈老太爺,在地里下了捕鼠夾,抓了幾只肥碩的田鼠。
略一清洗后,兩只放在火上稍微烤了一番,兩只燉湯,然后沈老太爺就讓人將這些熱湯熱食送到了軍中。
禮輕情意重,將士們也沒有拒絕沈老太爺的好意,接下之后幾人分食,然后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這幾名將士出現了頭暈眼花地征兆,叫來隨行的軍醫一看,軍醫以為他們是染了風寒,開出了驅寒暖身地方子,讓人去拿了藥煎服。
又過了一天,到了大軍開拔的日子,熊廷弼剛下令拔營,就聽到下面的人來匯報,說是軍中出現了嘔吐不止的跡象。
熊廷弼統兵多年,自然是立即反應了過來,他與朱燮元楊俞茂等人趕緊來到大軍營地,發現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前天那幾位首先吃了田鼠地將士,臉色蠟黃,身體無力,咳嗽不止。
而他們所在的營地附近,其他的將士也出現了頭暈的現象。
熊廷弼何等人物?
他統兵幾十年,一眼就看出了將士們的病癥。
“遭了....”
“瘟疫!”
朱燮元等人聞言臉色大變,瘟疫。
他們哪里不知道瘟疫是什么東西,任何人,聽到瘟疫二字都會駭然變色。
軍中發了瘟疫,后果不堪設想。
熊廷弼幾人立刻捂住口鼻退出營地,下令道:
“封鎖此地!”
“停止拔營!”
“任何人不準出入!快!”
“違令者斬!!!”
一連數道軍令下達,感染了瘟疫的將士們被隔離開來。
這時候熊廷弼本應該下令防火焚燒,以杜絕隱患,但他實在是于心不忍。
因為那里面,可是有兩千名將士啊!
哪個將領能狠下心,將他們活活燒死呢?
“熊將軍,此事不妙,咱們怎么辦?”
大帳中,朱燮元臉色蒼白,目光驚恐地看著上首。
熊廷弼面沉如水,臉色陰暗:“先暫停幾日看看狀況。”
秦良玉聞言皺眉:“將軍,這瘟疫可不是好惹的,誰也不知道軍中還有沒有其他人被傳染,這時候咱們決不能心慈手軟!”
“應立即放火焚燒,不然等到事態演變惡劣,積重難返啊!”
楊俞茂贊同的點頭,他也不想放棄那些將士,但...
瘟疫實在是太恐怖了。
每一次出現瘟疫,都意味著無數人死去,如果提前能夠發現,說不定還有扼制地可能。
熊廷弼咬著牙,緩緩摘下頭盔,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答應過他們,要帶他們回家的....”
“將軍!!!”
秦良玉幾人叫了起來:
“不能再等了!”
“快下令吧!”
“報!!!”
帳外沖進一士兵,神情急切:
“將軍!”
“被孤立的士兵開始躁動了!”
熊廷弼起身,將手中頭盔重重擲在地上,吼道:
“燒!!!”
傍晚,士兵們拿著火油來到隔離區。
隔離區內的士兵看到這一幕,立刻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了。
他們慘然一笑,跌坐在地,看向同袍們的眼中滿是復雜。
沒有人反抗,躁動也漸漸平息了。
熊廷弼緩緩跪倒,對著隔離區重重磕了幾個頭:
“對...不住了!”
“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