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神在法上

一秒鐘，十秒鐘，半分鐘……

魔法女神一言不發。

神秘面紗之下，沒有人能看見祂的表情，明明就站在臺上卻像是一尊雕塑，讓人捉摸不透。

蒂姆凱南的心沉了下去，這是最壞的情況。

但他不相信，女神會允許摩都派破壞一千多年來的穩定格局，讓至高議會和帝國置于危險之境。

“女士！”

蒂姆凱南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帝國的穩定是您億萬追隨者的信仰基石。如果帝國的統治權握在一人一派之手，發生戰爭與分裂的風險大增，帝國人民的損失將對女士極為不利，請女士三思。”

這番話說得非常直白了。

即使是反應再遲鈍的人，也理解了灰鷹公爵的意思，多數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至高議會和帝國政治格局的平衡，確實有利于國家穩定。

這對女神的信徒也有好處。

不過，臺階上的帝國上層各有心思，摩都派陣營的議員們心中狂喜，他們跟隨安西大師和執政官，能夠得到更多的利益。而另外個派系的成員，臉色就很不好看了。

維婕斯翠還是沒有回應，仿佛沒有聽見蒂姆凱南的激昂陳詞。如此出人意料的情況，讓臺階上的大人物們猜到了一些端倪。

“尊貴的女士。”凱爾斯通也站出來：“圣魂巫師不能擔任執政官……”

他的話立刻被安西沃道斯打斷，“帝國有這一條法律嗎？”

“沒有。”

凱爾斯通坦然承認這一點，繼續辯解道：“雖然沒有為此立法，但在過去一千多年，這個規則得到至高議會和帝國議員的認可。安西大師，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我只認法律。”安西沃道斯不為所動。

“法律不外乎人情，凡是得到絕大多數人認可的規則就是法律。”凱爾斯通看向魔法女神的圣者化身，臉上露出敬畏之色，一句一字的說道：“況且，神在法上！”

安西沃道斯表情微變。

臺階上的其他人也聽出來了，紅石公爵暗示安西大師踐踏法律，挑釁女神的權威。

凱爾斯通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說道：“雷恩剛成為執政官，這是帝國議員和至高議會的表決結果，是帝國人民的民意，也得到了女神的祝福，完全合規合法，沒有理由罷免執政官。”

“因此，我提議……”

說話間，凱爾斯通朝魔法女神行禮。

他高聲道：“雷恩在執政官的任期之內不能進入至高議會，并且立即立法，圣魂巫師不得擔任執政官，下不為例。”

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耐瑟派和平衡派兩個陣營的成員尤為認可。

即使是摩都派的成員，也有一些人覺得可以接受，圣魂巫師擔任執政官的爭議太大，也不利于帝國上層團結，不如退一步。

反正摩都派已經擁有至高議會的半數票，雷恩又是執政官，完全能夠保證派系的利益了。

如果雷恩想進入至高議會，那就等到十年以后卸任。

十年時間，對于壽命悠長的圣魂巫師來說是很短暫的，雷恩根本沒必要急于一時。

這個折衷的方案讓很多人都意動了。

摩都派的五位圣魂巫師，舉著的手有些動搖，一個個臉上露出思考，顯然立場沒那么堅定了。

就連安西沃道斯的眼神也在閃動。

雷恩心里冷哼一聲，靈魂之眼馬上看出了老師的心思。

老師一直不贊同自己稱帝，此前的交易，也只是做了不支持不反對、當作不知情的承諾。這次賣力把自己推進至高議會，更多是為了宣揚摩都派理念的勝利，被迫推動自己邁向黃金王座。

至高議會是帝國的最高權力層，如果自己不能進入，只憑一個執政官的頭銜，很多事情都要受到掣肘。

稱帝的計劃無疑會受到重挫，變得更加困難。

這符合老師的立場。

反正他已經達到了宣揚摩都派理念的目標。

今天進入至高議會失敗，也是蒂姆凱南和凱爾斯通反對的結果，老師完全可以說自己盡力了，不能怪罪于他。

可謂是一舉三得。

雷恩一瞬間想清了利害關系。

不得不承認，凱爾斯通確實厲害，精準的把握住了圣魂巫師們的態度，幾句話就接近翻轉局勢。

傳奇要素心能萬象，在洞悉人心方面絲毫不亞于靈魂之眼。

但是雷恩一點也不慌。

甚至，他完全沒有要為自己說話，爭取進入至高議會的舉動，任由事態發展，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蒂姆凱南一直在觀察雷恩，發現雷恩非常淡定，并沒有要求自己兌現那個三十年之約的跡象，心里稍微放心下來。

他也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了。

安西沃道斯是這一切事情背后的主謀，是安西讓雷恩競選執政官，也是安西掩蓋雷恩晉升圣魂巫師的事實，等到今天才宣布，為的是讓摩都派徹底壓倒耐瑟派，同時掌控至高議會和帝國。

雷恩配合老師的計劃，出力很多，但只能算是合謀者。

這對師生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幸好，凱爾斯通總算有些用處了。

蒂姆凱南看了凱爾斯通一眼，發現他也看過來，一個簡單的眼神交流，兩人瞬間就達成了默契。

“我同意紅石的……”蒂姆凱南接過話來，準備再接再厲說服其他圣魂巫師，不要舉手同意這次表決，忽然聽到了女神的聲音。

維婕斯翠終于打破了沉默，祂的聲音依然平緩溫和，直接在所有人的腦中響起：“雷恩是圣魂巫師，只要通過表決，理應進入至高議會。執政官的罷免與否，也不由我決定，而是必須體現帝國人民的民意。”

蒂姆凱南和凱爾斯通都是滿臉錯愕。

圣魂巫師們也驚呆了。

女神的沒有做出明確的表態，祂的話聽起來像是中立，不愿干涉凡人之事，也不反對雷恩進入至高議會并擔任執政官。

不反對，就是默認！

而默認，就是支持！

臺階上的帝國議員和賓客們面面相覷，臺下的數萬觀禮人群，大多數沒有搞清狀況，互相交頭接耳，響起了一陣騷動。

“這……”

蒂姆凱南終于反應過來了，但又更加難以置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知道女神非常寵信雷恩，多次表達了對雷恩的庇護，待遇比神選者更高，甚至高到讓人懷疑雷恩到底是女神的姘頭，還是女神的私生子。

然而，哪怕是再寵信雷恩，女神也沒有理由容許他在帝國一手遮天。

帝國是女神信徒最大最重要的基本盤，如果帝國發生動蕩，影響到教義傳播甚至削減信徒人口，祂的神力也會遭到削弱。

世界上沒有一個神祗會容忍自己的神力衰退！

魔法女神也不例外。

蒂姆凱南立即想到了另一個可能，除非，這能讓女神的神力增長，但是安西沃道斯和雷恩又怎么保證做到？難道就憑哥譚城的那座神像嗎？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不知根源就無法反制，蒂姆凱南說不出話來了。

女神的地位至高無上，既然祂傾向支持雷恩，那么，結果就不可能改變了，說再多的話也沒用。

凱爾斯通卻不甘心，急切道：“諸位同僚，我們應該共同維護至高議會的利益，絕不能讓它落入一人一派之手，舉手前請認真考慮，這一次表決是得到更多，還是失去更多，千萬不能受外力干擾。”

圣魂巫師們聽出來了，他所謂的外力暗指魔法女神。

真是好大的膽子！

不過，魔法女神沒有任何表示，連看都沒看凱爾斯通一眼。

十二位圣魂巫師，摩都派六人原本有些動搖，但在維婕斯翠表態之后又恢復了堅定。

剩余的六位中，蒂姆凱南和凱爾斯通堅決反對，康杰拉德大賢者還在思索，黑袍公爵圖茲雷和紫焰公爵瑪格娜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沒有存在感，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態度。

只有雷恩清楚。

晉升圣魂巫師之后，靈魂之眼已經能感應到二十五級圣階以下目標的靈魂狀態和要素，對情緒變化的感應更加清晰。

黑袍公爵果然是奧古勒維大師的分身！

而且，他隱藏了自己的巫師等級，比表現出來的二十三級高很多，肯定過了二十五級，靈魂之眼隔著一層霧氣無法看清要素，但可以大致判斷已經接近三十級了。

紫焰公爵瑪格娜也接近三十級巫師，跟外界對她的實力判斷相符。

他們的態度很明確，都是反對。

康杰拉德大賢者雖然還在猶豫，但也明顯傾向于反對。

雷恩對他們的態度早有預料，本來也不抱期望，直接忽略這三位圣魂巫師，看向平衡派的另一位成員，萬圖斯瑞霍懷大師。

此前，霍懷大師是反對的。

但在魔法女神表態后，他的立場就沒那么堅定了。他是女神的選民，自然要擁護支持女神的決定，可是多年來一直站在蒂姆凱南的身邊，贊同一部分平衡派理念，頓時有些猶豫了。

霍懷察覺到雷恩的目光，馬上記起了自己欠雷恩的人情。

“我贊成。”

神殿前的數萬人都聽到了這句話，隨即看見，萬圖斯瑞霍懷大師緩慢而又堅定的舉起了右手。

七票了，決議通過！

蒂姆凱南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不說話。

凱爾斯通卻急得差點跳腳，質問道：“霍懷大師，你瘋了嗎？你怎么能贊成讓他進入至高議會，這次舉手就是你最后一次行使投票權，放棄了自己的權力，你遲早會后悔的！”

霍懷大師抽著煙斗，臉色很不愉快。

他何嘗不知道舉手的后果，摩都派擁有七票，不但自己的投票權失去意義，連帶耐瑟派和平衡派六位圣魂巫師，也失去了投票權，因為他們不管是贊成還是反對，都無關緊要了。

“這是女神的意志。”霍懷大師終于回了一句。

凱爾斯通沉聲道：“你是圣魂巫師，應該有自己的判斷。”

“放肆！”

風暴女王大聲喝斥，“凱爾斯通，你再敢當面質疑女神，真當我們姐妹是死人嗎？”

銀星公爵也對他怒目而視。

周圍的帝國議會和臺階下的數萬觀禮人群，許多人面帶憤怒，一道道目光猶如利劍刺在凱爾斯通的身上，讓他心頭凜然，知道自己犯了眾怒，趕緊低頭認錯：“我無意冒犯女神的威嚴，懇請您恕罪。”

維婕斯翠轉頭看了他一眼，讓凱爾斯通感受到了恐怖的壓力，面色不禁微微發白。

“下不為例。”女神淡聲說道。

“是。”

凱爾斯通如逢大赦，心里后悔自己太急躁了，嘴上說道：“贊美您的寬容，今后我將更努力追隨您的智慧之光，探索魔法的道路。”

維婕斯翠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就不再說話了。

雷恩冷眼旁觀這一切。

這時，安西沃道斯高聲說道：“提議通過。我宣布，雷恩奧古斯都正式進入至高議會，成為至高議會的第十三位成員！”

神殿前的臺階和廣場上，安靜了幾秒鐘。

啪啪啪……

終于有人鼓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掌聲越發熱烈，向帝國第十三位圣魂巫師，也是最特殊的圣魂巫師致以祝賀。

所有人都在鼓掌，包括蒂姆凱南、凱爾斯通和兩個派系的成員，只是各懷心思，有些人滿臉假笑，有些人面無表情，還有一些人干脆陰沉著臉像是死了父母。

就職典禮回到正常流程。

安西沃道斯讓雷恩發表演講，這是執政官首次正式演說，非常重要，雷恩也做足了準備，簡要提出了自己的施政綱領，并著重講到了工業與教育兩個方面，將是任期內的主要政策。

政客演講永遠是最無聊的，聽的人無聊，說的人也覺得無聊。

雷恩在這方面沒有天賦，內容很枯燥。

絕大多數人還沉浸在剛才的驚變之中，根本沒心思聽演講，直到雷恩說完了還在走神。

聽了十幾分鐘演講，就像聽了演講一樣。

只有少數人記住了重點。

演講結束后，魔法女神立刻返回神國，圣魂巫師也紛紛離開。接下來，雷恩作為新任執政官進行慶祝游行，歷時兩個多小時，在諾斯瑞爾城內環繞一圈接受民眾的歡呼之后，隊伍回到浮貝登城堡。

就職典禮的最后一步，執政官正式入住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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