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阿巴坎(一)西伯利亞汗國的遺民

在尼堪正在圖瓦盆地以及通往阿巴坎大草原的山道四處巡查、督促礦物勘察、道路修葺工作時，從薩彥嶺以北突然來了一支駝隊。

駝隊是由三頭駱駝以及五架馴鹿拉著的爬犁組成，駝隊的首領來自阿巴坎大草原一帶最大的乞爾吉斯部落阿巴坎部，據他說往常此時正好是阿巴坎部落的人利用冬歇的時間來圖瓦盆地找圖瓦人交換黃金的時候。

聽說圖瓦盆地已經換了主人，那首領也是吃了一驚，不過當他將目光投向駝隊里一位年約二十出頭，身材雄長的年輕人時，尼堪一下便注意到他。

一看就是突厥人與蒙古人的混血種，與后世在中國的哈薩克族有些相似，一身鹿皮衣服在一眾羊皮衣服里頗有些惹眼。

那人聽說前面這人正是圖瓦盆地的新主人——阿斯蘭大汗，眼神瞬間便透露出些許光彩，不過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尼堪一眼便瞧出來了。

“大汗，西比爾汗國后裔額克蘇拜見大汗”

所謂西比爾汗國也就是歷史上頗有些名氣的庫楚姆汗所在的那個西伯利亞汗國了，按照歷史記載，此汗國被葉爾馬克的哥薩克滅掉之后早就蕩然無存了，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了他的后裔。

到了此時，尼堪對突厥語也有了一些了解，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額克蘇”在突厥語里應該是“孤兒”、“走投無路”的意思。

額克蘇的突然出現讓尼堪對經略北面的阿巴坎大草原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大汗，我是庫楚姆汗的曾孫，汗國滅亡之后，我的爺爺帶著幾百戶人家輾轉來到了南部草原，幾代之后才來到了阿巴坎大草原北部的丘雷姆河流域”

“丘雷姆河發源于東邊的大山，遇到阿爾塔特山后又轉向東面，阿爾塔特山便包裹在丘雷姆河里面”

“丘雷姆河北面便是我的部落，一開始我的部落只有七百多戶，只得依附于南面的乞爾吉斯丘雷姆部落，后來隨著一些原本屬于西比爾汗國的牧民來到此地，我的部眾才達到了一千五百多帳”

“我娶了丘雷姆部落大首領的女兒，一直在阿爾塔特山以北的丘雷姆河流域游牧，別的乞爾吉斯部落稱我們為阿欽部”

尼堪卻不想聽他的長篇大論，直接問道：“請問你找上本汗的目的是什么？本汗很忙，不想浪費時間”

“是，大汗，不過我的目的與我所講述的事情有些關聯，不得不一一羅列清楚，還請大汗見諒”

“阿巴坎大草原上有三大乞爾吉斯部落，阿爾塔特山以南的是丘雷姆部，阿爾塔特山以南一百多里又是一座東西狹長的山體，當地人叫卡拉石山，阿爾塔特山與卡拉石山之間廣袤的牧場都是丘雷姆部落的領地”

“卡拉石山向南的大草原，一直到葉尼塞河地方，則是達斡爾斯部落的牧場”

“達斡爾斯？”

尼堪正沉浸在額克蘇的講述中，聽到此話不禁問了一句。

額克蘇面帶笑容，“大汗，此達斡爾斯部落正是從東面來的達斡爾部落與當地的乞爾吉斯部落結盟后形成的新部落，這個部落雖然講的是突厥語，不過除了放牧之外，還能種地，算是葉尼塞河一帶少見的部族”

“達斡爾斯以南的便是阿巴坎部落了”

“大汗，請原諒我的啰嗦”

“在阿巴坎大草原的西面是阿拉套山，阿拉套山的西邊則是蒙古人杜爾伯特部落的牧場，其牧場廣袤無邊，聽說一直到咸湖邊上”

“在阿拉套山以東的三大乞爾吉斯部落中，都以最南面的阿巴坎部為尊主，包括丘雷姆部、達斡爾斯在內的大小部落都得向該部納稅，而阿巴坎部則向以前的和托輝特部納稅”

“和托輝特部被偉大的大汗您擊敗后，位于葉尼塞河流域的各部落都很彷徨，此時，又有大事發生了”

尼堪心里一凜，心想，這“大事”多半與前不久烏熱斯等人在大草原鎩羽而歸有關，趕緊豎起了耳朵。

“阿拉套山以西的大草原原本是杜爾伯特部落大臺吉臺什的兄長噶勒當的領地，噶勒當死后其牧場一分為二，鄂畢河以東的是其長子蘇都奎綽克圖的封地，而以西則是次子喇嘛扎布的封地”

“可能大汗已經知曉了，在我的領地以東不遠的地方就是羅斯人的城堡，名字很長我記不住，阿欽部的人叫他克拉斯城堡”

“原本我等委身于丘雷姆河流域，除了向阿巴坎部落的多拉爾大汗納稅，一直相安無事，可不知怎地，原本在阿拉套山以西游牧的的蘇都奎綽克圖的牧民最近大量進入丘雷姆河流域”

“一開始我還有些歡喜，不過隨著進入的牧民越來越多，我不禁有些膽寒了，再這么下去，我的牧場就不夠了，何況以前只是零零星星的牧民進來，最近一段時間竟然有整個部落遷進來”

“這下我有些吃不消了，遷進來的部落雖然都不大，都是些不到三百戶的小部落，不過長此下去我阿欽部遲早要被蒙古人吞并”

正在閉目聽額克蘇演說的尼堪此時突然睜開了眼睛。

“打聽清楚了為何杜爾伯特的牧民大量遷到阿拉套山以東嗎？”

“回稟大汗，打聽了一些，聽說，聽說此時還與……”

“哈哈哈”，尼堪這下有些明白了，“與本汗有關吧”

他接著說道：“上次準格爾部的巴圖爾琿臺吉率領大軍進攻喀爾喀，當時本汗不在那里，不過卻被我的部下擊退，彼等騎兵損失慘重，既然向東發展受到阻礙，西邊的哈薩克汗國又不敢輕易開啟戰端，于是便將目光投向了同為衛拉特部落的杜爾伯特部，我說的是嗎？”

額克蘇眼睛一亮，趕緊將右手放在胸口，低頭說道：“大汗明見萬里，就是如此”

“原本衛拉特四部中以杜爾伯特部眾最多，不過隨著臺什逐漸老去，其對部下的控制也也越來越弱，如今他的兒子占據著靠近額尓齊斯河的牧場，而他的兄長噶勒當占據著靠近北邊的牧場”

“巴圖爾敗給大汗您之后，他確實將目光投向了部眾四分五裂的杜爾伯特部，首先瞄準的便是靠近額尓齊斯河流域的臺什第四子俄木布岱青的領地，岱青不敵，便向北邊撤退”

“大汗，在杜爾伯特的各部落里面，臺什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岱青，他的領地最多，也最好，實力也最強，岱青不敵，不過撤到北邊后便霸占了蘇都奎綽克圖的領地，蘇都奎綽克圖不敵，只得繼續向北遷徙，于是便有了大量牧民進入我的領地一事”

“大汗，杜爾伯特部落可是號稱有十萬部眾的大部落，我這小小的阿欽部如何是對手？”

“前不久蘇都奎派人來傳話，說我的部落要向他納貢”

“怎么個納法？”

“每年部落牛羊的一成，或者將一成牧民納入到他的部落，以后就不用納稅了”

“啊？！”

尼堪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賦稅可是比他阿斯蘭大汗要重得多。

不過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若是能用一成的牧民或牛羊就能化解眼前的厄難，也說得過去……”

“大汗！”，額克蘇聲音有些激動，“這還不止，此時，聽說東邊的羅斯人于阿巴坎的多拉爾大汗達成了協議，由羅斯人向阿巴坎部落提供一些火槍、火雞、羅斯豬等物，換取他對我部的管轄權……”

尼堪見他眼里隱隱有些淚花，便安慰道：“丘雷姆部呢？他有多少帳？怎地不為你出頭？”

額克蘇搖搖頭，“丘雷姆部不過三千帳出頭，平素也一切唯阿巴坎部落是瞻……”

尼堪點點頭，心想，“這也是草原部落常見的做法，在大敵面前，一切姻親都不算什么”

“你說了這么多，肯定是有想法的，說吧”

“大汗”，只見額克蘇突然單膝跪下了，右手繼續捧在胸前，“我是庫楚姆汗的后裔，滅國之仇不能報也就算了，怎能匍匐在羅斯人腳下瑟瑟發抖？衛拉特蒙古人雖然強大，不過喀爾喀一敗之后整個漠西大草原都傳唱著您的威名”

他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尼堪，“若是大汗不嫌棄，阿欽部近兩千帳愿為大汗前驅……”

尼堪有些舉棋不定。

原本他是想通過與阿巴坎部落的協商，在后世阿巴坎城市的地方修建一座大城，然后徐徐進圖整個阿巴坎大草原的，若是一開始便進入大草原的北部，便要直接與衛拉特蒙古人與俄羅斯接觸了，屆時一番征戰又是少不了的。

半晌，他又想到，“目前整個阿巴坎大草原的部落應該都是首鼠兩端的的狀況，若是能提前占據丘雷姆河一帶，便鎖住了彼等投靠蒙古人抑或俄羅斯人的心思，然后再徐徐進圖整個大草原，豈不是更為妥當？”

“何況以目前俄羅斯人以及杜爾伯特部落的實力，自己只要在阿欽，也就是后世阿欽斯克一帶建下大城，牢牢鎖住大草原，整個大草原便唾手可得”

但到阿欽部去尚要經過阿巴坎部以及達斡爾斯部，人家可都是有幾千騎的實力，絕對不會輕易讓你進去的。

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