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巴坎(七)尾聲

五月份的時候，蘇都奎、扎布兄弟的牧場已經恢復到先前的疆界了。

塔爾巴哈臺，后世塔城所在，如今是綽羅斯部琿臺吉巴圖爾大帳所在。

巴圖爾臉色變換不定，似乎對正在一臉激動訴說的車臣、卓特巴巴圖爾兄弟并沒有多大的不滿。

“阿布，就是這樣”

最后等卓特巴巴圖爾說完了，巴圖爾擺擺手讓兄弟倆在大帳里盤腿坐下了。

“岱青他們有沒有參與？”

岱青，是杜爾伯特部臺什的第四子，也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他與弟弟古木布的牧場在鄂木斯克附近。

“尚沒有見到”

“嗯，這么說來，也就是噶勒當的兩個不成器的崽子蘇都奎、扎布與索倫蠻子聯合起來了？”

“應該是這樣，阿布，蘇都奎、扎布的部落以前每部只有幾百件皮甲，前不久與我等作戰時，每部都有兩千套皮甲，用的弓箭、騎刀也大有不同”

“哼，不用說是那天殺的索倫蠻子提供給他們的，看來索倫蠻子為了拉攏蘇都奎兄弟可是下了血本啊”

巴圖爾猜得不錯，尼堪將濟州島庫存的一萬套皮甲、騎刀、弓箭運到了阿欽要塞，給蘇都奎兄弟每人兩千套，當然也不是平白給的，一套由一匹高大的哈薩克戰馬交換，蘇都奎兄弟當然求之不得，他們目前缺的不是戰馬，而是裝備。

另外給阿巴坎大草原的多拉爾、拉科申、蘇都奎各一千套。

如今的瀚海國對于弓箭已經不大需要了，不過尼堪依舊讓濟州島的朝鮮匠人在繼續制作，為的就是準備武裝可能的“仆從軍”。

當然了，到了一定階段，部分忠心的仆從軍也能配上與瀚海軍一模一樣的裝備。

“阿布，只要我等糾集大軍，在巴彥喀什湖以北與索倫蠻子大戰一場，就能奪回牧場……”

“奪回牧場？”，巴圖爾卻搖搖頭，“這處牧場本來就是他杜爾伯特部落的，嗯，還是本汗想差了，原本打算的是盡快一統衛拉特諸部，整合后再找那索倫蠻子算賬，沒想到他們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這么快就來到了阿巴坎”

大帳里坐著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僧人，聽到這里不禁長嘆一聲。

巴圖爾見了趕緊向他告罪，“王，得罪了，法王剛剛從拉薩回來，便卷入了這些俗事，本汗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巴圖爾雖然還是琿臺吉，不過私底下已經以“本汗”自稱了）

原來此人叫咱雅班第達，原名烏和特隆歸，是以前的衛拉特四部的盟主拜巴噶斯的義子，在拉薩學習佛法二十年，剛剛被喇嘛派到塔爾巴哈臺來弘揚佛法。

但這只是咱雅班第達來到塔爾巴哈臺的一個原因。

他自己也是衛拉特部落的諾彥（貴族），眼看著無論是漠南漠北蒙古，還是衛拉特諸部都是四分五裂，心里便起了將諸部捏合在一起的想法。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就在這兩年，喀爾喀三部會與衛拉特諸部在塔爾巴哈臺會盟，并制訂了著名的《蒙古衛拉特法典》，完全與喀爾喀三部達成了和解（當然了，他的兒子葛爾丹重新殺入喀爾喀那是另說）。

衛拉特諸部能與喀爾喀三部達成和解，眼前這位高僧居功甚偉。

而剛才無論是車臣還是卓特巴巴圖爾，眼里渾沒有同為蒙古部族的憐惜，滿滿的只有報復的恨意，怎不讓他深深嘆息？

“你兩人先出去”

對于咱雅班第達，巴圖爾是異常敬重的。

等車臣兄弟出去了，巴圖爾柔聲對咱雅班第達說道：“王，如今喀爾喀三部已經被那索倫人控制了，想要與他們達成和議恐怕不行了”

咱雅班第達搖搖頭，“索倫人本來也是大元麾下的部民，可惜大元國祚不久，佛法還沒有來得及深入林中便煙消云散，林中、草原，本為一體，等此間事情一了，我立即前往杜爾伯特部、土爾扈特部，然后東進，會一會那阿斯蘭大汗”

巴圖爾眼睛一亮，心想：“若是王能用他精湛的佛法點化索倫蠻酋，同為法王子弟，雙方罷兵言和，將那清國、明國瓜分了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將那時常來搗亂的葉尓羌汗國滅了才是正經，想到這里，他繼續說道：“王，此事自然是好，不過天山以南的葉尓羌汗國時常來騷擾我部，又不是信仰佛法的部族，部民深處水深火熱之中，作為佛法信徒，豈能坐視不理？”

咱雅班第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里明鏡似的，不過他說的也有些道理，便道：“也好，還望大汗小心從事”

等咱雅班第達出去了，巴圖爾將自己的兒子重新招了進來。

“與蘇都奎議和，雙方就以目前的疆界為基準進行和談”

“阿布！”

“不用說了，如今我的想法變了，與其向北，不如向南，這一兩年好好的修生養息、厲兵秣馬，派人與俄羅斯人聯系，看能否從他們那里弄過來一批火器，若是能結成同盟自然更好”

“兩年，最多三年后大舉進攻天山以南，先占據喀拉沙爾、吐魯番一帶！”

克拉斯諾亞爾斯克。

彼得.戈洛文看著一瘸一拐的博雅爾科夫聲嘶力竭地向自己吼叫著，要他派兵去阿欽“復仇”，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如今阿欽附近的蒙古人已經與索倫人結成了同盟，僅靠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這點兵力估計還不夠索倫人塞牙縫的。

讓莫斯科的頭頭腦腦（此時米哈伊爾一世實際上將大權交給了大小貴族）派遣重兵到西伯利亞來？

想想都不可能，帝國的當務之急是整合內部，向南抵達黑海，向西抵達波羅的海，向西南防御波蘭立陶宛王國才是頭等大事，像西伯利亞這樣的蠻荒之地若不是有大量的貂皮和木材，老爺們才不會看上呢。

不過博雅爾科夫的家族在莫斯科一帶還是有些影響的，也不能置之不理。

“我親愛的雅科夫，此事自然不能這樣算了，不過想要與索倫人開戰，我還沒有這個權利，最少要知會托木斯克的督軍，更需要向托博爾斯克的督軍大人請示，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在這之前，請你稍安勿躁”

博雅爾科夫聽了也冷靜了下來，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只有區區一千三百人馬，若是出擊的話，總得留下一些人馬駐守，這樣算起來，能去阿欽要塞的最多只有一千人。

一千人，而阿欽要塞可是有那可恨的索倫蠻子四千多騎兵，還是擁有大量火器的騎兵！

但也不能就這么算了，正面打不行，咱私底下上上眼藥、使使絆子、挑撥離間還是可以做到吧。

“報告！”

戈洛文的衛兵此時出現了。

“什么事？”

“督軍大人，城外來了一隊蒙古人”

“蒙古人？是杜爾伯特部落的？”

戈洛文大喜，若是蘇都奎他們與索倫人面和心不和那就太好了。

“不是，他們說來自遙遠的天山，屬于偉大的綽羅斯部落”

“啊？！”，這下不禁是戈洛文，連正在平復心情的博雅爾科夫也是非常意外。

綽羅斯部，又叫準格爾部，那可是如今西伯利亞南部蒙古諸部中最強大的部落，若是能與他們聯起手來……∴“請他們進來，不不不，如此尊貴的客人怎能讓你去請，親愛的雅科夫，還是你親自跑一趟吧”

博雅爾科夫也是面露喜色，“遵命，督軍大人”

與此同時，在塔爾巴哈臺西北方約莫一千五百多里的額尓齊斯河南岸，一個叫阿克蘇的地方，一頂占地約莫一畝、通體白色的巨大帳篷里，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正在與他的兒子們說話。

臺什，杜爾伯特部落的琿臺吉。

像臺什這樣擁有幾萬帳的大部落，私底下早就以“××汗”自稱了，才不會管那什么“非黃金家族后裔不得稱汗”的規矩。

臺什不算他哥哥噶勒當的兩萬多帳，弟弟托音的萬余帳，自己幾個兒子手里就有近五萬帳，部族紙面上的實力在衛拉特諸部里面首屈一指。

臺什已經知曉了蘇都奎兄弟與索倫人結盟的事，對他們沒有知會自己便擅自與外人結盟也沒有惱怒——誰叫在車臣、卓特巴巴圖爾兄弟攻打他們時，自己的兒子俄木布岱青、古木布就在一旁作壁上觀呢？

杜爾伯特部落內部四分五裂在衛拉特各部中已經不是秘密了，在臺什身體還好時尚能勉強捏在一起，等他一病不起便明目張膽地分裂了。

“唉！罷了，以巴圖爾的野心，不將所有的衛拉特部落完全攏在他的麾下是不會甘心的……咳咳！”

臺什今日突然重新煥發了光彩，聲音也有了一些中氣。

“蘇都奎他們與索倫人結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眼下北邊的俄羅斯人已經向我這里派了好幾撥使者，無非是要我部臣服于他們的帝國，咳咳”

“開什么玩笑，想當初彼等還是我金帳汗國麾下的農奴、牧奴，如今倒騎到我等頭上了，不過明面上還是不能拒絕的，你等今后虛與委蛇，從他們手里多撈一些好處就行了，投靠他們則是萬萬不可！”

“我杜爾伯特部落看似疆域廣闊，丁口眾多，不過卻夾在俄羅斯、哈薩克、韃靼、綽羅斯諸部之間，本身也沒有特別的長處，投靠了任意一處便會成為他們的馬前卒，與相對弱小的部落結盟倒是一樁好事”

“阿布”，聽到這里，古木布眼睛一亮，他可是對扎布部落鳥槍換炮的事情垂涎三尺了，“您的意思我等也可與索倫人結盟？”

“唉，先看看再說，稍安勿躁……”

幾日后，臺什死了，提前一年死了，他死之后，幾個兒子沒了管束，根本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靠近烏拉爾山的幾個兒子立即與同土爾扈特部落一起西遷的（實際上是被土爾扈特部落逼著西遷的）、臺什的弟弟托音取得聯系，并結成了同盟。

擁有最大實力的俄木布岱青直接投靠了巴圖爾，讓巴圖爾大喜過望。

而靠近蘇都奎的古木布卻投靠了蘇都奎，并聯絡上了尼堪。

一時原本最為強大的杜爾伯特部落徹底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