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山海關之十:新一片石之戰(5)

在大明，處于鄙視鏈頂端的自然是士人，接下來就是軍將，然后是商人，最后是農戶、軍戶、匠戶，像李自成這些大多出身于農戶之人一下成了大明軍將的皇上，若非對方的武力實在強勁，彼等肯定是不會樂意的。

漸漸地，扛著大盾的那十八名勇士已經抵近到離北翼城敵樓北門只有不到十丈的地方，不過敵樓那邊依舊沒有動靜。

后陣的牛一麒卻瞧得清清楚楚，原本只是一處木門的北門門口用草袋子加高、加闊了許多，草袋子之上放置著四門小炮，后面則站著一些端著火銃的人。

一時，他不禁有了拿下這處敵樓，趁勢奪下南翼城一段城墻的想法。

“以咱老爹養著的這些家丁，守住城墻一個時辰完全不成問題，屆時，老爹的援軍源源不絕地涌入，只要不下城墻與彼等精銳騎兵搏斗，還真有可能反敗為勝”

“繼續沖！”

他瞬即下達了命令，原本停下來的家丁又開始向前邁進。

“五丈！”

身材高大的牛一麒此時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轟！！”

似乎為了化解他的揪心，四門佛朗機炮全部轟響了！

“死命向前沖！！！”

牛一麒大喜，當即大聲喊叫起來，他想著，“四門火炮全部轟響，就算其再厲害，也需要時間裝填，趁這個機會猛地撲到門前，勝利在望！”

剛才四門佛朗機炮射出去的四顆三斤重的炮彈全部擊中了大盾，有一枚炮彈擊穿了大盾，另外三枚炮彈雖沒擊穿大盾，不過強勁的動能卻將后面的大盾兵全部帶倒！

在牛一麒的死命令下，后面的刀盾兵越過那十六名倒地的刀盾兵沖了起來！

不過，令牛一麒沒有想到的是，那四門火炮就像變戲法似的在一剎那完成了裝填！

“轟！！！”

在刀盾兵抵近三丈左右的距離，火炮再一次轟響了。

還是四枚實彈，四顆三斤重的鉛彈呼嘯著沿著這兩丈寬的空間電光火石般地砸進了人群，三枚正中人群，全部貫穿了擋在它們的一切，不僅射殺了三名刀盾兵，還繼續以強大的動能飛馳著。

一枚炮彈砸在城墻上，立時以同樣的入射角度反彈出去，又擊倒了一片。

不過，此時的家丁隊在由于前面人員的歪倒暫停了大約十個呼吸之后，又開始踩著同伴的尸體向前沖了——那兩百兩白銀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一丈！

此時，敵樓里稀稀拉拉的守軍面目已經完全躍入刀盾兵們的眼簾，彼等似乎看到了自己切入里面砍瓜切菜的場景。

“轟……”

快速更換了子銃的佛朗機炮再次打響！

這一次全部是散彈，能裝填三斤重實彈的短管佛朗機炮炮口可以塞下三十顆燧發槍子彈。

霎時，一百二十顆鉛彈從上下左右各四十五度的傾角激射而出，這么近的距離，莫說盾牌了，就算鐵盾也能將人帶倒！

這一波射擊完成之后，城墻上興沖沖過來的家丁隊頓時完全停住了!

在敵樓與其之間，大約有兩丈左右的空間上密布家丁們橫七豎八歪倒的身體，大多數當場死亡，少部分還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慘叫。

此時，敵樓那面的人一方面正在快速更換子銃，一方面卻扔出了震天雷！

“骨朵？”

同樣呆立在后面的牛一麒也瞧見這一片從天而降的震天雷，在一瞬間他想到的竟然是這個。

不過當這些“骨朵”或在人群里炸開，或在半空炸響后，家丁們再也沒有勇氣向前沖了。

牛一麒決定做最后一次沖擊，他大聲喊叫著，高大的身軀在后陣分外突出，最后他還揚起了手中的長刀，配合喊叫揮舞著。

“砰……”

此時，從敵樓那里傳來兩聲火銃聲，聲音比尋常火銃更加沉悶，更加悠長，當銃聲結束后，牛一麒那躁動的身體不見了。

“少將軍中彈！”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家丁隊立時全部轉身向后跑。

與此同時，城池下的騎戰也幾乎接近了尾聲，與劉宗敏一樣，拼著一口氣殺到瀚海軍面前的黨守素也被一顆鉛彈射中跌落馬下而亡。

黨守素原本是用刀的，他的刀法還是李自成教授的，不過在彼等拿下西安，在一間供奉秦王李世民的廟宇得到了一桿鍍銅的鳳翅鎦金镋后便用了起來。

他想著，“自己姓黨，用鳳翅鎦金镋應該最合適”

可惜，在這樣一場他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戰斗中，他那威風凜凜的鳳翅鎦金镋尚沒有發威自己便殞命沙場。

黨守素一死，他的部下又出現了分化。

一些從河南起就聚在他身邊的老騎兵依舊死戰不休，但大多數從其它義軍那里轉投到他這里或者投降的明軍騎兵則紛紛下馬投降了。

最終，這一戰，瀚海軍在自身損失不到三百的情形下，全殲黨守素大軍，擊殺大約四千多人，俘虜七千多人。

就在朱克圖與黨守素大戰之時，孤懸于關河之外的威遠城也降了。

威遠城的守將是在太原投降大順軍的參將牛勇，而副手則是剛剛投降大順軍不久的原吳三桂麾下的游擊將軍郭云龍。

得知吳三桂領著瀚海軍殺到后，郭云龍便準備殺了牛勇投降，沒想到牛勇此時也打算投降，一陣劍拔弩張后兩人最后還是握手言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兩人聯手斬殺了谷可成派來監軍的大順軍騎兵，打開東門，讓吳三桂的部隊進到了城里。

東羅城。

看著自己兒子的尸體，牛成虎一時有些恍惚，他有兩個兒子，除了牛一麒，還有一個牛一麟，不過年歲尚幼，如今還在西安，這也是牛成虎一開始不敢投降的原因，而左光先雖然也有家眷在西安，不過他的大兒子左勷一直跟著他，故此他能毫不猶疑地投降。

如今牛一麒戰死，按說牛成虎應該更加堅定地站在大順軍這便才是，不過在他仔細盤問了左勷帶隊出擊以及戰死的經過后便陷入了沉默。

“投降吧”

一長段時間的沉默后，牛成虎終于下達了決心，他今年才四十歲，就算自己的幼子遇難，自己若是投降了瀚海軍，還是大有可能再擁有兒子的。

與左光先不同，他派人通知朱克圖自己的降意后，并沒有立即誘殺身在關城的谷可成，只是緊閉東羅城的西門，并牢牢地控制住了西城墻。

北翼城。

牛勇、牛成虎、左光先投降的消息傳到了這里，這里的守城大將是在太原投降大順軍的副將張雄。

話說當時李自成能輕易攻下太原，張雄主動打開城門投降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故此，事后李自成封他為果毅將軍、介休伯，還讓他統領兩千騎兵，也是降將里少有的統領馬步軍的。

不過，眼下這兩千騎兵的統領卻是一個孩兒營出身的少年，今年才十八歲，叫李來亨，還是前營大將李過的義子，張雄名義上是威遠城的守將，還是李來亨的上司，不過張雄明白，以李來亨的身份，多半是派到自己身邊監視的。

故此，就算他想要投降也得看李來亨答不答應。

況且，他麾下這三千步軍，只有三成出自于太原，剩下的三成卻是闖營的老兵，還有三成則是從吳三桂投降的步軍里揀拔的，就算他有投降的心，卻沒有這個能力，別的不說，那一千出自闖營老營的步軍就不是他能隨意指揮的。

此時，李來亨也得知了南面各城的戰況，他年紀雖小，不過卻敢作敢當，當即收繳了張雄的兵符，自己全盤掌握這五千守軍。

張雄還在彷徨中呢，見李來亨如此行事，倒是沒有異議，自己干脆當起了甩手掌柜。

幾路人馬的投降，讓關城的谷可成如墜冰窖，眼下他身邊除了李來亨，便只有威武將軍郝搖旗了。

對他有利的是，關城、北翼城兩城規模在山海關諸城里最大，特別是關城，本就是以前的薊遼總督、遼東巡撫一度的衙門所在，城池可容納一萬五千馬步軍，眼下正是這個數目，谷可成親領一萬騎兵，郝搖旗統領五千大部分為老闖營出身的步軍，況且面向關內的兩座木橋也在關城到北翼城這一邊。

眼下谷可成還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是，立即突圍，重新鋪設好木橋，全部撤到石河西岸，此后或在蕭阿林大營附近扎下大營，與石門城寨的李自成部隊蕭阿林呈夾擊之勢，或繞道抵達石門城寨與李自成部匯合。

二是，死守關城、北翼城，靜等李自成部與蕭阿林部大戰的結果，屆時在看情形做出下一步動作。

最終谷可成決定死守兩城——他可是瞧見了，在石河的西岸有大隊的瀚海軍偵騎不停地往來奔馳，自己想要安安穩穩渡河完全不可能，

于是，山海關這邊的戰事便告一段落了，拿下威遠城、寧海城、南翼城、威海城、東羅城后，朱克圖也需要對大量的降軍進行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