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嗟來之食

原本張既、馬玩等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等待賈穆回來的，可是當候選傳回與李堪交涉失敗的消息后，眾人當即就想到掫城可能出了問題。

于是在眾人的商議下，胡封統領馬玩、候選所部趕往掫城，接應賈穆。

果然不出張既與孫資所料，賈穆在掫城與李堪耗住了。從斥候處得到準確消息后，胡封當即下令急行軍，終于在賈穆與李堪決戰之際，趕到了戰場。

隨著身后兵卒的驚呼聲，賈穆扭頭向后隨意的瞥了眼，便神情從容的轉了回來。

盯著前方準備下令的李堪，賈穆想要看看他會怎么做。

端坐馬背上，李堪面色閃過瞬間的慌亂后，迅速恢復鎮定。目光定向賈穆，李堪大刀直指，震聲呼號：“將士們，擒賊擒王，抓住敵將，賊眾不戰自潰！”

李堪方才心中估摸過，胡封的援兵至少有三千人，時下，掫城沒有儲備糧草，即便退回去，也只能困死在里面。倒不如搏一搏，抓住賈穆，作為挾持。

面對李堪的反應，賈穆絲毫沒有意外。剛才他已經將李堪激怒了，他的保守在此刻也失去了理智。從而選擇這個看起來贏面最大的方式，抓住他賈穆，確實可以迅速扭轉當下的局面。

“殺！！”

沒有待身后戍卒呼應，李堪便一馬當先的沖了上來，主將沖鋒，眾戍卒自是無不爭先，兩側布置的伏兵也迅速出擊，對賈穆軍形成包圍之勢。

手持長刀，賈穆沉默不語，刀鋒向前傾斜，率先嘶吼沖了上去。王方也同樣歇斯底里的呼號著，數百校刀手此刻變得殺氣騰騰。

經歷過一場戰斗，此時他們猶然渾身熾熱，面對李堪的攻擊自是毫無懼色，奮力向前爭鋒。

兩軍相撞，鑌鐵交鳴的聲響炸裂戰場，悍勇的猛獸對上饑餓的群狼，誰也不會輕易向誰低頭。李堪的數千部從，皆是他從河東帶出來的扈從，凝聚力極強。

而且他們裝備比之校刀手也不算差，至少李堪一直以來都把最好的兵甲給他們用了，面對這樣一群兇徒，也多虧是王方的校刀手，若換成其余部曲，不足八百人的抵抗或許真的堅持不住。

賈穆、王方從左右同時對李堪軍發起沖擊，雖然兵力不及李堪，在好在有他二人的勇武加持，手中的大刀不斷砍殺李堪兵，兩方的士氣都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維度。

同樣戰場上的李堪也看到了這樣的僵持，冷眼掃過全場，瞧著廝殺十分悍勇的賈穆，李堪冷眸震喝：“猛士曲，隨我圍殺賊將！”

當下，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數百悍卒，直接隨著他一同向賈穆圍殺過去。

李堪的手中一直握著原先由李恪統領的兩百猛士曲，個個都是河東豪勇，多年來被李堪收攏過來組建而成！眼下，在數百人的校刀軍中，也是殺得縱橫匹敵。

在李堪決定之后，兩百悍卒很快就將賈穆圍攏住。掃眼環顧一周虎視眈眈的兇惡漢子，賈穆眉頭皺了起來，這些人身上的殺意很重。

戰場上大家雖然都在搏命，但嗜殺之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兇橫是普通兵卒所無法具備的。

同樣面色一凜，王方迅速向賈穆靠近，下意識二人互相抵著背。王方面色凝重，眼珠來回橫掃。

“將軍，這些人看起來不好對付！”

“我知道！”

“不如我先殺出一條血路，你出去同援軍匯合再做圖謀！”

“太小覷我賈伯肅了！”

冷笑一聲，二人同時縱身而出，手中的大刀翻飛，刀刀砍人要害，雙眸冷血無情。這個時候面對這么多的悍卒，也唯有自身釋放出無盡的兇殘才能在氣勢上不輸下去。

停留在悍卒的邊緣，李堪盯著場中奮殺得賈穆，一直指揮著猛士對其發動圍剿。殺完一個又一個，賈穆氣息已經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倉促間的迎戰，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持久戰，卻被陰狠的李堪給針對了！

面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李堪盯著搏殺的賈穆，笑容逐漸放肆，數十人困住王方，其余人全部將賈穆圍攏住，任他有三頭六臂也絕難堅持。

氣息逐漸不穩，賈穆知道已經發揮不出長刀的殺傷力了。冷眼盯視李堪，賈穆奮力一聲嘶吼，將手中的長刀向他擲了過去。

抬起長槍，險險蕩開長刀，李堪短暫的驚愕后，當即朗然大笑：“賈穆，你簡直自尋死路，失了大刀你還有何能耐！”

“與我擒下賊將！”

“殺！”

又是一陣興奮的嘶吼，面對百余猛士的呼嘯，賈穆神情陰冷，沒有絲毫的慌亂，盯著他們仿佛看著一具具死尸一般。

嘴角忽然斜咧，賈穆的手中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那柄鋸齒匕首。還未待悍卒們反應過來，賈穆已然縱身沖進人群中。

幾乎是貼人行走的方式，直接將手持長刀的悍卒們打的一個措手不及，面對這種情況，他們本根施展不開。而賈穆則似蛟龍入海一般，在眾人間迅捷游走。

所過之處，悍卒們盡皆喉管、動脈割裂，血水捂都捂不住的噴涌出來。瞬間，原先還氣勢洶洶的悍卒們，眨眼功夫，倒了一大片。

百余名悍卒此時只剩下數十名，一個個手握大刀面色驚恐的盯著賈穆，就連在人群后觀戰的李堪也忍不住驚聲厲叫。

“魔...魔鬼！”手指賈穆，李堪面上流出著從未有過的震驚。此刻，賈穆陰鷙的眼神，并上渾身浴血且殺人不眨眼的形象，給人的視覺沖擊力是極其強悍的。

數十名悍卒緊緊的擠在一起，驚恐的向后退著腳步，面對這樣的魔鬼，他們的心里防線在這一刻已經徹底被擊潰了！

當下，其中一人，回首向李堪叫到：“護衛主公撤離！”

表情亦是連番變化，李堪聞言二話不說，勒住馬韁，調轉馬頭便要再次逃竄。

眸光一凝，賈穆縱身便要追上，然而剩下的數十名悍卒又豈會如他所愿。互相對視一眼，咬了咬牙，一眾悍卒吶喊著沖上來企圖攔截。

然而一切終究是徒勞的，賈穆手持匕首的刺殺角度的刁鉆，攻殺脈門的準確度，幾乎是一擊必殺，全是奔著要害而去。

然而數人的忘命攔截，終究還是把賈穆給擋住了，為李堪的逃離爭取了大量時間。

可正當李堪慶幸自己又逃離險境的時候，突然發現越過兵卒后面，竟然已經被一群新豐的戍卒團團包圍住了。

“圍殺！”

胡封看著場上，冷冷的一聲令下，數千兵卒隨即沖鋒廝殺了上來，對李堪軍形成了一個反包圍。

中心包圍著的賈穆軍，久久不能覆滅，時下身后又有敵軍攻擊，主將潰逃的情況下，數千河東軍瞬間產生了雪崩效應。

能跑的迅速四處逃竄，跑不掉的在馬玩、候選河東話的召喚下，迅速放棄抵抗，選擇投降。

戰場上的局勢隨著胡封軍的加入后，瞬間發生了逆轉，原本擁兵數千絕對處于優勢的李堪，此刻身邊僅僅只有百余步卒。

被候選的部曲圍困中，李堪動彈不得，盯著面前的同鄉。

李堪久久無言，良久，候選出聲：“阿堪，你我今日非要到這個地步嗎？”

“候將軍說笑了！”嘴角一聲嗤笑，李堪譏諷的看著候選：“如今我已經淪為階下囚，難道侯將軍還想要羞辱我不成？”

“阿堪！我先前便與你說過，只要你投向，我自會向將軍推薦你，可為重用！”表情糾結，候選看著李堪如今的樣子。心下也不覺隱隱悲涼，當初三人起兵時皆是有意氣風發，為何會吧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哈哈！我李堪豈會食嗟來之食！”仰頭大笑，此時此刻李堪猶然覺得他占領了長安，他就是關中的霸主。

可是霸主真的就是占領長安的軍閥嗎？

對于如今的關中而言，結論是無需置疑的。不僅李堪他算不上霸主，就算賈穆占領了長安，他也不能算作是關中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

因為關中世家豪族的根本，從來都沒有被觸傷過。不管是董卓還是李傕郭汜，他們苛待的只是百姓與豪強，真正高塢堡壘的世家與豪族，他們動都不敢動。

就像如今的李堪一樣，他只是長安地區暫時的軍閥，很快就會換成下一波，因為世家豪族們相信，隨著天子東歸，真正能夠控住關中的勢力，還沒有誕生！

而真正能夠控住關中的勢力到底應該是怎樣的？

答案很簡單，要么是將來有朝廷加持認可的軍閥勢力，要么是似袁紹這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的四時三公之家！

關中有么？有！

楊家可以，可惜楊家并沒有涉及軍閥，那么關中的豪強心中自是明朗。放眼望去，整個關中未來十年內是不會承認任何一方軍閥勢力。

包括涼州的韓遂、馬騰等強橫軍閥！

可惜如今關中的這些乘亂而起的軍閥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要么割據一方自娛自樂，要么占領要害自以為是。完全看不清形勢都。

就好像李堪一樣，作為當初河東起兵的勢力最大者。在他看來，他讓程銀屯高陵、候選屯新豐時，就意味著他已經控制了左馮翊、京兆以及弘農以西等大部分地區了！

占據長安的他估計已經膨脹的以為自己乃是繼李傕之后，統治關中的最強勢力了。所以面對賈穆的招降，他怎會同意！

目光復雜的看著李堪，候選想要再勸說一下他，可是見他這副樣子，又不知從何說起。而此時賈穆也在胡封的引領下，來到了這里。

看著人群中兀自高傲的李堪，賈穆面無表情：“李堪，你在想什么？”

仰著頭，李堪側視賈穆一眼，一臉英雄就義的神態：“賈穆，你也別白費口舌了，我是不會投降與你的！”

“你覺得你是關中的霸主么？”忽然賈穆反問一句。

倨傲的表情一頓，李堪低頭瞧了瞧他，嘴角不屑道：“關中之地本來無主，何來霸主可言？”

言語淡然，說著這樣的話，恐怕他的心中早已將自己定位關中的霸主。輕輕頷首，似李堪這般能夠攻占長安的人，確實會讓他有瞬間的狂妄。

可是他并沒有正視現實，以為自己控住長安便是關中霸主，不去聯絡其他軍閥，就連程銀、候選二人的兵力都沒有了解通洽。他又如何能安然自得的自封長安之主呢！

“若你自矜為關中霸主，那我問你。程銀時下的兵馬、錢糧你可了解？候選當初的糧食、兵卒你又知道幾何？甚至與關中其他的軍閥勢力，你還能聯絡上幾個？”

神情慌亂，終究李堪吞吞吐吐一個也說不上來。

輕笑的搖了搖頭，似李堪這種一直活在自己臆想中的軍閥，在這亂世中，才是最可悲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卻總是這么自以為是！”盯著李堪的眼睛，賈穆無奈：“又哪有不敗的道理呢？”

茫然無措，李堪愣了許久，忽然抬頭回視賈穆，仰頭大笑道：“哈哈哈！黃口豎子，竟然敢用言語誑我！”伸手橫指賈穆身后，掃了一轉，傲然道：“若予某數日時間，我定然可在這關中之地再起數萬雄兵！”

“屆時就憑你這豎子也敢對我說教！”豁然手指候選，李堪猙獰道：“若不是他候選書信誑我，我又怎會輕易來此，輸在你的手下！”

面對候選多次的好言相勸，李堪不僅沒有理會。到了眼下這個時候，他居然反咬一口，將自己失敗的責任全部推到了候選的頭上。

再次搖頭嘆息，賈穆淡淡道：“你若想走，我現在放你走便是！”

說完，賈穆大手一揮，圍困李堪的兵卒瞬間讓出了一條路。李堪稍微遲疑后，毅然轉身便要離去。看著李堪離去，候選心中略感失落的同時，也不解的抬頭看向賈穆。

“將軍！”瞬間，候選錯愕出口。

“噗嗤！”

下一刻，一根鋒利的箭矢離弦直插李堪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