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生很快從剛才的想法里回過神來,驪山故事里,那是與女媧娘娘有聯系的,近到面前的老母這里,也是遠古神祇了。
自己剛才那一番想法,明顯將師父代入了那廟祝的女媧娘娘坐騎上,可轉念一想,丟的只是石雕,就算師父是從這驪山出來的,也只是當年附近先民雕琢的蟾雕刻罷了。
算不得與女媧娘娘、驪山老母靠的太近。
想通這點,陸良生嘴角笑笑,牽著韁繩回頭望去后面搖搖晃晃的書架。
“師父,老母殿里,我聽廟祝在講,廟里曾有一尊大蟾石雕,后來被始皇帝得去,秦滅之后,就不知所蹤,后來我聽周大學士講南陳皇宮里也有一尊望月金蟾,是開國皇帝陳霸先青年時無意得到,后來也被人所盜。”
微開的隔間小門里,蛤蟆道人正從小衣柜里翻看衣裳,頭也不回的開口。
“跟為師有什么關系?”
“可我發現師父雖是蟾,卻不會游泳,猜測師父會不會是那尊望月金蟾,長年累月吸收日月山川精華所化。”
蛤蟆道人換上一件花格短袖的衣裳,翻了翻蟾眼,摸了下腰間的繩子,側躺下去。
“為師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側臥撐著下巴,扇了扇蛙蹼:“為師為有靈智前,是什么,怎么可能知道,良生啊,還是別亂猜了,說得為師感覺自己真就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一樣,趕緊趕路,回到長安,讓為師先吃頓好的。”
“石頭蹦出來有什么稀罕。”一旁,化作黑毛大漢的豬剛鬣舔了舔幾顆糖葫蘆,哼哼兩聲:“俺老豬就知道一個。”
陸良生眉角一挑,來了興趣:“是誰?”
山石成精倒是能理解,直接從山石中蹦出來,就未聽說過,免不了有些好奇,跟在側面的豬剛鬣見已經下了山,這才說道:“到了兩界山你就知曉了,一只死猴子。”
猴子?
就是臨走前,驪山老母所言的山下神猴?
看來應下這趟差事倒是有些意思。
遠去長城東門的官道上,過往的行人商旅看著一襲白袍的書生拉著老驢輕笑走去城中,天光傾斜,照過百官府舍的長街上,從繁華喧鬧的街頭過來的書生,牽著老驢帶著黑漢停在閔府院門前。
豬剛鬣掏了掏鼻孔,望著漆紅大門:“凡間高官,也不過如此。”
“呵呵”
陸良生輕笑走上石階,扣向門上獸頭銅環,片刻,吱嘎輕響,打開的門縫,露出門房半張老臉,見門外站著的書生,立馬將門扇全打開,退到一旁。
“哎喲,陸公子回來了,快請進,老朽這就去通報小姐。”
“不用麻煩,對了,之前隨我來的老人,現在可還在府中?”
陸良生勸下他,問了王半瞎的情況,上次著急趕往北邊救元鳳,便沒帶他,眼下問起來,門房老頭有些猶豫。
“那個王老先生,他嗯,沒住這里了?陸公子別動怒,不是老爺的意思,是王老先生自己的意思,他說京城繁華,要獨自去看看,還說城中有個師弟,就不在這里打擾。”
陸良生自然不會為這點事生氣,聽了緣由,笑道:“那閔侍郎可在家中?”
“老爺還未回來,我家小姐倒是叮囑老朽,若是回來要過去通報,老朽這就先去了啊。”
不等書生回答,門房邁開腿飛奔去府里,只會了正給丫鬟訓話的管事,后者就在丫鬟委屈的目光里,一個轉身沿著長廊狂奔起來,迎面而來的丫鬟、侍衛急忙避開兩側,柵欄一撞,整個人噗通一聲栽進水池里。
一片雞飛狗跳,驚呼聲里,后院得到消息的閔月柔拉開門扇,提著裙擺跟在氣喘吁吁的管事身后,小跑去府門,遠遠見到正與一個胖大的黑漢說話的熟悉側影,連忙緩下腳步,輕柔慢走,一邊飛快理了理發髻。
那邊說話的陸良生,余光看到有人過來,偏過臉看去,一身青衣白裙繡著花色的閔月柔交疊素手在腹,緩緩走來,亭亭玉立在不遠,抿嘴含笑,輕柔福了一禮。
“陸公子。”
豬剛鬣眼睛瞪的大圓,連忙拿手肘頂了頂身旁的書生:“干啥呢,這么漂亮的美人兒,你怎么反應,你不說話,俺老豬說了啊小美人兒”
后面那四個字剛出口,膝蓋窩就被人打了一下,豬剛鬣回頭,一桿煙槍掉在地上,老驢后背書架上,微開的小門里,蛤蟆道人正拿眼瞪他。
這邊,陸良生走出檐下過去隔著了幾寸虛扶女子,他又不是瞎子、石頭心,怎么感受不到女子的意思,可這種美人恩,有些難消受啊
無法修道,將來只會看著她一點點的變老,這對兩個人來講都是難以接受的痛苦。
還是找機會,直接挑明吧。
與閔月柔說了兩句話,轉開話頭,說起身后膘肥的黑漢。
“閔小姐,這是我途中結實的壯士,姓朱,名剛鬣,好爽漢子,今日可能要在別院借宿一晚。”
“不礙事,只要陸公子在,住多久都沒關系。”
女子抿嘴笑了笑,走在陸良生身邊,她也是跟老驢比較熟悉了,不時還伸手在驢鬃上輕撫,過去那處之前住過的側院,跟著幫忙將書架,一些衣物取出放去柜子。
“公子的那位徒弟,去了宇文府,要我遣下人去將他招來嗎?”
“嗯,把他叫來吧。”
師父見徒弟是情理之中的事,陸良生拿出幾本書,拍了拍上面灰塵放去床頭,順道將被褥整理一下,側過臉,叫住到走去門口的女子。
“不如也將宇文拓喚來。”
閔月柔扶著門框眨著眼睛,安靜的聽著,卻是沒走的意思,好半響,陸良生才開口:“我說完了。”
然后,女子才哦了一聲,不舍的離開,撅著嘴嘟嘟囔囔邊走邊說:“還以為會有話跟我說呢,氣死我了。”
走出月牙門,叫過外面等候的仆人吩咐過后,看著他們離開,拿去旁邊一顆樹垂下的樹枝。
“誰惹我女兒生氣了?”
枝葉搖晃間,一道中正威嚴的聲音響起,閔月柔不看也知道是誰,那邊連通前院的白巖小道上,閔常文一身官袍,正負手過來,想來才從衙門下差,聽到門房說起陸良生回來,直接來了這邊。
“還能有誰,當然是”閔月柔翹起手指原本想指去側院的,看到父親,忽然又收回來,想到什么,臉頰泛起紅暈,小步挪到父親身側。
“爹啊,女兒有件事想跟你說”
聲音到了這里漸小,女子貼近過去,俯身在閔常文耳邊輕聲細說,越到后面,白皙的頸脖都紅出一大片,一說完,頗為羞澀的跑開。
“這孩子,沒羞沒臊的,竟然讓我這做爹的去說這種事情!”
閔常文面有怒色,好在女兒跑得快,說不得都要給她打過去。
“老夫可是朝廷大員,去說這種沒臉沒皮的事,要是讓人知曉,朝堂上如何說得起話來,哼!”
一拂寬袖,走進院子里,樟樹映著黃昏輕輕搖晃,一頭老驢甩著尾巴從他面前悠閑的過去,不遠的房舍里,敞開的窗戶對面,書生站在書桌前,翻閱典籍,似乎讀到趣處,笑得溫和陽光。
“賢婿呸。”
閔常文喚了聲,意識到被女兒帶歪了,連忙改口:“賢侄!”走進房門,笑呵呵的拉過陸良生想要施禮的手,坐去椅上。
“賢侄啊,你娶妻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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