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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自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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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4-08-13  作者:情何以甚
 
有些事情確然是無法改變的,比如永不回頭的時間,比如已經被徹底抹去的此生摯愛。

或者也比如這場戰斗的結果。

但有些事情則未必。

比如此戰之后,這位看起來幾乎無敵的一真道首的命運!

若要說一真道首能夠渡過此劫,威嚴不磨,甚至繼續邁向超脫永恒。

葉凌霄不相信。不甘愿!

“是嗎?”

一真道首聲音殘忍地道:“我不信。”

天穹有黑白之光,自在穿梭,時而躍成龍虎。靈光自演,道德自生。

這是最初的力量,“道門”為一切修行的源頭,“道”最早是修行的總結!

他一按掌,幾乎握成了一個真實世界的循環。無論是洞天破滅的力量,抑或是葉凌霄掙扎的波瀾,都在掌下,如囚獸在籠中。

掌緣即是一切的盡頭,天之極,地之限。掌中囊括萬事,空間不動,時間不流!

“你嘴里說著不相信,但死死盯著這里,不敢露一點風!”

葉凌霄穩穩地懸立于彼,雖然所有的手段都被壓制,哪怕引爆隱日晷,都被按滅在一掌之中!可他張揚地咧著嘴,仿佛他才是那個占據上風的人:“因為你知道,但凡我泄露一點消息出去,你就死定了。”

他甚至燦爛地笑了起來:“你死定了!你擁有的一切都將會失去,你夢想的一切必然成云煙!”

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痛苦。

因為他曾經就是這樣經歷。

一夜之間,永失所愛。

而他要一真道首也感受!

“戰斗的方式已經改變。”

他橫握右拳于身前,張舞著長發。閃耀的眸光就在發絲里跳躍,如神明在林間。

嘴角染血,別有瀟灑!

仙氣和財氣在他身前匯聚,風云混涌。

財氣贖術介,一念而一步。萬事待從頭,如意之仙術!

昔年閭丘朝露之所掌,如意仙宮也。

而一真道首掌下的世界就此分出清濁,濁氣如黑霧所結的連枝樹,樹根糾纏千萬里,竄地而走。清氣似青赤色的鳥,翅展橫世已當天,穿空而飛。

仙法·連理枝。

仙法·比翼鳥。

連理枝剩獨枝,比翼鳥正孤飛。

曾經的溫柔繾綣,在記憶里鋒利如刀。

他無法阻止自我的刺痛,也這樣一路拼命地往前走。

仙身為清,金身為濁。

葉凌霄自成兩儀,身開混沌,如一真道首所言,在一隙之間見宇宙。

“從現在開始,我任何一縷有可能逃出此界的力量,都是你的催命符!”

“裝神弄鬼!”一真道首的黑衣飄揚起來,在天極地限之外,又籠上一層夜幕。他張五指如籠往下拽,仿佛有千絲萬縷牽著無數的青赤飛鳥,將之拽下高穹,一時紛落:“如果你知道我是誰,那就說出我是誰!”

而綿延大地轟隆隆地響,山撞著山,山石彌地隙,幾乎所有濁氣黑枝都被碾殺當場!

“我不會說出你的名字,但你可以試著賭一賭。”葉凌霄見此情景,反而高聲:“一真道這么多年的積累,你這么多年的謀劃——你敢不敢賭?!”

他呼而白氣成云,抬手仙氣如霧。

云和霧仿佛結成楚國深處的那處大澤。

氣蒸如云夢。

每一雙注視它的眼睛,都能看到不同的蜃景,仿佛未醒的美夢。

仙法·佳期如夢!

猶記舊時游云夢,水色天色都不如。

在天地被隔絕,外逃力量被阻斷的情況下,這尊謫仙以仙法入夢,傳夢于人間。

讓該知道的人,知道一真道首的真實身份。

如此仙法當前,一真道首只是垂眸。

而匡憫往前一步!

這位一真道行刑人能夠長期為匡命編造夢境,使這樣一尊當世真人醒夢不知,于夢境此道,自然是有非同一般的造詣。

他這一步踏得輕而又緩,仿佛踩在夢的邊緣。

眼珠疾速一轉,便已見微而知真,兩只前臂抬起來,交織十指,就此如搬錘,落下來輕輕一砸——

一聲碎夢。

好夢如琉璃。

葉凌霄腳踏云氣,身姿縹緲,驀然抬眼,身周蜃樓數起,云霧涌峰。

“你不敢!”

“你怕了!”

他在云峰蜃樓之中盯緊一真道首:“你不僅恐懼我把消息傳出去,你還對你的夢境造詣不自信,力有未逮,怕見遺漏,需要匡憫幫你!”

匡憫卻是將十指放開,往下按平——

堪破幻夢!

云峰蜃樓接連傾塌。

無盡云氣之中葉凌霄鬢發凌亂。

匡憫悄然后退,把夢境的殘余力量也都帶走。

一進一退之間,不留下任何言語。

一真道首這時才轉過視線。

葉凌霄被無形的力量,直接碾壓在云海之間,發出高山砸地的響。

“說完了嗎?”一真道首平緩地問。

葉凌霄雙手撐著云,青筋從手背一直爬到脖頸,他就這樣咬牙抬起頭,看著一真道首,仍然咧嘴來笑:“你真的害怕了。”

“徒然口舌之利,無益于根本之用。”一真道首緩緩移動手掌,做了一個豎掌的動作:“我不打算從你這里得到什么了。殺了你,那兩個道兵還未徹底煉成,也能維系平等國的因果。”

“別啊——”葉凌霄頂著萬萬鈞的重壓,在骨骼的吱吱作響中,竟然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為了見你,我走了這么遠的路,告別何能如此匆促!”

一真道首的手掌無情劈下。

撕拉。

裂帛聲響。

葉凌霄的身影已經消失。

原地是一張豎著展開的工筆長軸,畫卷上行走在落花長徑里的美男子,栩栩如生——正是葉凌霄。

而這張惟妙惟肖的人物畫,倏然就從中間裂開,一半向下湮滅,一半無風自燃。

葉凌霄的身形在天穹顯現,也從天際墜落,仿佛撞上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就此跌落人間。

的確是在外竄的過程里被攔截了!

“好一張人間工筆。”

“即便是當代畫宗,這樣的作品也不會超過三幅。”

“一幅《一溪初入千花明》,讓她登頂。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保你性命。”

“這也是你為我準備的禮物之一?”

“有心了!的確貴重!”

一真道首嘴里在贊嘆,聲音卻無情緒:“但你逃不掉。”

“而且白歌笑也會死。”

他仿佛只是陳述事實,宣布結果,故而如此的不激動,不憤怒:“你在乎的人和事,都會消亡,所以你終將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妄。除你之外,身外無他——當然,你已虛孽加身,再無緩救。你也會消失。”

但他得到的回應,卻只是葉凌霄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葉凌霄像一片秋葉在空中飄落,可是他暢快地大笑不止:“你以為我是剛剛才知道你是誰嗎?你以為,你到底阻止了什么?!”

“你好像掌控所有,但你忘了一件事情,對嗎?”

“你還記得乘槎星漢嗎?”

“它已經把消息帶走了!”

“燕春回會把這個消息賣個好價錢!”

“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三天,整個現世,都會知道你是誰!”

他輕蔑地看著一真道首:“怎么,到了這時候都沒人向你匯報嗎?耳目閉塞,死兆!”

這下就連匡憫也難以定神。

葉凌霄實在是太難纏的對手。

仇恨真的可以滋生出如此的力量嗎?

他太明白一真道首的真實身份暴露,意味著什么。

那才是真正的舉世皆敵!

而如今的一真道,并不是一真道主存在的時候,事實上并不具備舉世皆敵的實力。哪怕是一真道主,也已經隕落了!

但一真道首卻是波瀾不驚的。

他深深地看了葉凌霄一眼,只問:“是嗎?”

當即反手一張在天穹,扯下一卷天幕來——

天幕之中演繹著一幅畫面。

一個瞧來有些癡呆的老頭子,坐在一間木屋前,于明媚的春光里打著盹兒。

腳邊趴著的老黃狗正呼呼大睡。

忽然風流云動,老狗打了個噴嚏,打著盹的老頭,也忽然想起了他的劍。

忘記便隱去,念及便歸來。

他終于一抬眼,于是燦爛星河入眸中。

乘槎星漢就這樣棲息在他渾濁的眼睛里,似龍游深海,若隱若現。

虛空垂落一雙仿佛天之漩渦的眼睛。

恢弘的聲音如天刑降臨——“燕春回!這一劍給你帶了什么信?交出信來,或者交出你的性命!”

那略顯癡呆的老頭子,驀地一翻眼睛,渾濁的老眼只剩下茫茫的眼白,其間只有劍光一縷在游蕩,極致純粹的劍光!

什么都不摻雜,當然也沒有什么信。

“我忘了!”

他說。

須臾,眼白又翻回來,怔忪地看著天穹:“你是?有事?”

這幅畫面就這樣散去了。

掀開的這張天幕,又重新被放了回去。

葉凌霄想要利用燕春回的乘槎星漢傳信,一真道首卻也提前就做了阻截!

而這雙注視了燕春回的眼睛,又注視著葉凌霄,殘酷地道:“他不記得。”

他不僅擁有近乎無敵的力量,還不曾有半分的放松,在方方面面都嚴防死守。

這真是……讓人絕望!

葉凌霄沒有絕望。

他只是嘆了一聲:“這確實不是一個靠譜的家伙。”

嘆完他又笑了:“好在我沒有只做他的指望。對嗎?”

他的苦笑變成微笑,微笑繼而大笑。

飛在他身后的那尊金身財神,常開笑口,于此刻燦爛地高呼:“八方來財!”

金元寶,雪花銀,孔方錢。

世俗之財,懸繞其身。

財神抬起一雙金燦燦的手,掌下是密密麻麻混飛的念頭,此刻共計六千七百六十七顆,還在不斷地增加——

拜他求財者,心心念念都在茲。

受萬民之供奉,掌八方之財運。

“求財必許!有求必應!”

“昔日拜吾者,吾今以錢酬!”

祂這時候尤其咧嘴,咧得像個金元寶:“順便要跟他們分享,這個巨大的秘密,關于你一真道首!”

世間安有此尊神,分享秘密還分享金錢!?

一尊商道陽神多年的積累,滾滾財氣,無窮的財富,而今要分贈天下此刻拜神者。以錢酬信!

既是用金錢回報財神信仰,也是用信仰來傳信。財神回信,只為了讓所有人,都第一時間知道一真道首真實的身份,真正的名字。

一手遮天,遮不住人們的心心念念!

如意仙宮的仙術核心是“以意為術”,在仙宮橫世的時代,也是獨具一格地以意念為戰斗手段。

極盛之時號稱“但有所求,莫不如意!”

這座仙宮的修士于神魂戰場難逢敵手,向來說是同境之中神魂無敵。

而葉凌霄仙神同修,對這些心念的把握和使用,已是世間極致。

古往今來難有其匹。

在絕對的力量差距下,他用財富砸穿了一真道首的遮蔽,越過道則層面的阻隔,要將他所知的消息,傳遞給茫茫宇宙,散向無數拜財神者。

這是投金于河,砸銀鋪路,純粹地撒錢!

巋然如一真道首,這一時也竟然移身!

他站在那里,如永世之天,而移身之時,是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橫世有無敵之勢!

每一文金錢每一點信仰,都被他攔截。

那威嚴無盡的眼眸,進一步的清晰!已然明確世間所有,不允許有一丁點訊息走漏。

捕千鳥,斷千枝,乃至此刻絕萬萬之信仰,都是以絕對的力量在圍追堵截。一真道首每一步的力量損耗,都是葉凌霄的數十倍甚至上百倍。

即便強橫如他,也不能如此長久的對耗。

葉凌霄說得對,戰斗的方式已經改變了!

擊敗葉凌霄和阻止葉凌霄傳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戰斗。

一真道首不能再忍受。

他一只手直接按住了財神金燦燦的腦門,指峰如山,竄游著黑白兩光。混元一氣,系果牽因,將無數等待外放的消息都按回。

滅殺神格,只手熔金!

他的手掌在財神的頭顱上往下沉,下陷在這尊商道陽神的金身中,在這個過程里,毀滅了數不盡的紛飛的念頭。

更有茫茫大地深處竄起黃色的濁流,倏然纏住了金身的雙足,纏繞著這尊金身往上攀爬,把金色變成泥色,把黃金變成了黃泥!

神墮矣!

自為泥塑之身,談何救度眾生?

而一真道首的另一只手,也高揚而起,袍袖之中幽幽無限,仿佛吞藏宇宙。便這樣一抬手,一翻袖,當即掐住了謫仙的脖頸,鎖死仙氣云流,使之心神不動!

這只手上浮有青天之幻影,指爪森森繞寒流。

手是鎮仙印,指為鎖仙鉤!

一真道對仙人的研究,或者要比葉凌霄這樣的仙身絕巔更深刻。

因為曾經有一個時代的仙人,消亡在他們手中,驗證他們關于斬仙的種種設想。

“有求必應?”

一真道首的聲音依然是淡漠的,絕對的力量差距,令他幾乎無視葉凌霄的抗爭:“我怎么看你自身難保。”

金身已成泥身。

仙身被鎖住仙竅。

世界上最煎熬的囚徒莫過于此般。

他相信葉凌霄再不能夠解脫了!

可一真道首在這個時候,卻低下了頭。

他低著頭,有些困惑,有些費解地看著——

葉凌霄舉著一只似是無力的手,正抓著他的衣領。

有什么意義呢?

一真道首不太能夠明白,而他習慣性地把“不明白”解讀為危險。所以他正要加速抹殺的進程。

而葉凌霄的眼睛里,一霎那暴耀起有極燦極明的光,他的手臂一節節裂開,卻釋放了無比磅礴的力量——

嘶拉!

就這樣一把將一真道首的黑衣扯下了!體現出一真道首的風流云繞之身。

黑白兩色的道質堆成了山!道紋外顯在身周,幾如天生。

一真道首在磅礴的力量環繞中,注視著葉凌霄的眼睛,威嚴如天帝般,只有淡漠的疑問:“為什么還要掙扎,這一切難道會有什么改變嗎?”

這種恐怖的注視,直接熄滅了葉凌霄眸中的仙光。

葉凌霄的仙身右臂都消解,仙竅被鎖死,仙眸也被磨滅輝光,然后他顫抖著。

他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真的很難抑制高興的情緒,真的覺得很想笑,他是笑得發抖!

“哈哈哈——我!哈哈!我現在——真的!知道!你是誰了!”

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巴,懷著永不能磨滅的恨,大聲地喊出那個名字:“宗德禎!!!”

此前他根本不曾真正確定一真道首的身份,他在乘槎星漢之上,根本就留了一封空白的信。他作為財神予以拜神者,只是純粹的財富和祝福——他所有的嘗試傳遞消息的努力,都是給予一真道首的騙局!

用一次次超越極限的拼死的努力,讓一真道首以為他真的知曉了真相。讓一真道首對自己的身份隱藏,稍稍有那么一丁點放松。

他一次次地在生死交鋒里窺探一真道首的輪廓,勾勒心中的猜測。然后在這樣一次將死的時刻,扯下那件道衣,完成了最后一步的確認,真正確定了一真道首的身份!

就是這么一點縫隙,一隙之中見宇宙。

此刻他才是真正篤定,不懼于宣聲!

玉京山大掌教,當代道門的最高領袖!

一真道首居然是宗德禎?!!

被牢牢禁錮著的孫寅,都感覺自己的心跳如此強烈,強烈到幾乎跳出封鎮。許多想不通的事情,在這一刻完全想通!

但……

“知道了又怎么樣?”

一真道首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仙身葉凌霄的眼睛,手上一點點地發力:“毫無意義。毫無作用。”

“你的確很聰明,很狡猾,充滿斗志——但你太孱弱。”

“真實的力量,不會被虛假的意志跨越。”

“你可以看到我,認識我,了解我,但你什么都做不到。”

他左手按住的泥身已經融化了!

右手掐住的仙身也逐漸僵硬!

而葉凌霄僵硬地張著嘴:“誰告訴你……我已經——送完了禮物呢?!!”

轟隆隆隆隆!

在他的仙身之中,仙竅之內,發出如此激烈的天鼓般的響聲!

加之于仙竅的封鎮,被無限次地沖擊,而竟猛然翻開一隙——

一座無比巍峨、仙光環繞的城池,拔起如萬丈高峰,頂在了玉京山大掌教那遮天的手掌下。

勢有撐天!

小洞天二十九,寶具名仙都!

這是真正由他所擁有,全然由他所把握的洞天至寶。

在這一刻被百寶神通催發出遠超極限的威能,它作為世間至寶,也真正意義上最大化的闡述了百寶神通。

更兼洞天無價,滋益財神!

相輔相成!

可以說,不受限地使用洞天寶具的葉凌霄,才是葉凌霄最強大最極限的狀態。

而今他向宗德禎贈禮!!!

仙都以無與倫比的力量,將宗德禎的大手都抬起一隙。

在這個瞬間。

那尊幾乎變成泥塑、也幾乎徹底融化的財神金身,竟然散發金光點點。是誰如此不吝惜財富,如此不珍重財氣,竟予財神無休止的奉獻?

葉凌霄抬起他被血色浸透而又交織著金光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無盡遙遠的彼處。

“爹!”

“我要吃糖!”

“爹!”

“看我畫的什么?”

“爹!”

“我會飛了!”

“爹……”

“你想見我嗎?”

幾回魂夢中!

葉凌霄眸中噙淚!

“我在今天向你告別!我的女兒!”

“我不曾意想今日就告別,但我一直都在迎接這一刻。”

“我不愿你生下來就背負使命,仇恨也是使命的一種。我要讓一切在我這里終結。”

“我不是要把你交給任何人。”

“我不相信有人能比你的父親更愛你,我不相信有人能夠把你照顧得更好。但是青雨,人生總有盡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你已經長大,而我只能走到這里。”

最后的告別閃爍在金芒中。

葉凌霄知道這些言語女兒聽不見。

一真道首的力量,封鎖了一切傳訊的路徑。

他只在心中言語,而后看著宗德禎的眼睛。

他的七竅都在流血,可是他看宗德禎看得真切!

在他身后浮現一尊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龍狀,其色亦金亦玉,肩羽翼不可展,頭生一角并后仰的兇惡瑞獸虛影。其名“貔貅”也。

這么多年他如貔貅吞金,積累財富,聚集力量,而此刻毫無保留!

轟隆隆隆!

那巍峨城池竟已在崩塌的邊緣,但卻在這崩塌的過程里翻天而上,一瞬間橫壓在宗德禎的頭頂,甚至連匡憫也一并籠罩了,投下它恢弘的影子。

云上葉凌霄,今以仙都鎮一真!

“你真的是找死!”

一真道首那只被掀開的大手,索性抬起來,掌托仙都!

另一只手則將金光都捏碎,將那金身泥塑徹底捏成了泥垢,而后厭棄地甩開,泥點飛濺在空中:“只是……如此嗎?!”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聲音里終于顯現情緒了。

他作為曾經隋國之主、后來玉京山掌教的宗德禎的那張臉,也終于清晰明確。

的確沒什么可以再隱藏。

他亦憤怒于葉凌霄竟敢耍他!以假哄真!

“是啊——只是……如此啊。”

葉凌霄的眸光,此時已有幾分渙散。

他的財神金身已經被磨滅了。

他的仙身也奄奄一息。

那搖搖欲墜的仙都中,這一刻飛起無數的仙念。

幾乎每一顆念頭,都描述著對于一真道的仇恨。

“你這么強大,你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是大國國主,你也執掌玉京山幾千年。”

“一真道更是長存萬古!”

“我,這樣一個我……我唯一能做的是什么呢?”

“讓人知道你是誰啊!”

“讓人看到你宗德禎!!”

“什么天下皆幻永生一真,不過是陰溝里的臭老鼠,何曾膽敢走在陽光下!!!”

“死來!”

無盡的仙念彼此配合,互相容納,在巍峨的仙都之中,迅速搭建起一座仙氣氤氳的宮殿。

昔日閭丘朝露以如意仙宮得道,后來一切都被抹去,葉凌霄從無到有,重建如意仙宮,卻將此仙宮,建設于仙都之中!

從不敢顯于人前,如今亦向宗德禎奉獻。

此刻鎮壓一真道的,是他的仙都洞天,亦是他的無上仙宮!

仙都的崩塌都被止住了!

沛然難御的偉力,叫匡憫都下意識地幾步退撤。

“你的確一再出乎我的意料。”宗德禎仍然有心情做出點評:“但憑此就想挑戰我,恐怕還是不夠。”

他的手臂只被壓下來一寸,而又上舉三寸!

絕對的力量差距,讓他能夠掐死所有變數,把握一切在局中。

“不……已經夠了。”

葉凌霄卻這樣說。

在這一刻,仙都再次崩塌,而仙都里的宮殿卻極致閃耀。

無數仙念穿梭在其中,無數仙影繞之而飛舞。

萬方傳瑞,仙樂大鳴!

這是一座真正的完整的如意仙宮,比之仙人時代的巔峰,亦不遑多讓。

當它第一次完整地展現力量,諸天萬界都為之而歡呼震顫。

有一種古老的力量,仿佛自冥冥中醒來。

已經消逝的時代,仿佛于今又重臨!

而在現世諸方,天外各界,陸續有不同的聲響。

鎮河真君姜望,正懸立于星穹深處,眺望無盡宇宙,有關于葉凌霄的線索,正不斷的向他匯聚,逐漸清晰而明確——

但在此之前,他體內忽而黃鐘大呂。

他身后倏然浮現一座云霧縹緲的仙宮的虛影!

白白胖胖的白云童子,就在那仙宮頂上,手提小劍,威風凜凜,此宮仿佛穿梭萬古的呼應。

云頂仙宮也!

在幽冥世界深處,旗幟張揚,兵煞滾滾,而有一座形制冷肅的仙宮,倏然穿兵煞而上,橫于此界之中。

此兵仙宮也!

在茫茫海域,幽冷的孤島,鎖鏈嘩啦啦之聲,橫搖于世。一座霸氣威嚴的仙宮虛影,躍然于高穹。

仙宮之中,睜開一雙略顯迷茫、漸散為濃烈好奇的眼睛!

是名,霸府仙宮!

又一座幽森森的祭壇,祭壇上碧光流蕩。倏然碧光一閃,一座人形宮殿的虛影,張揚于天。

祭壇上坐著的清俊男子,一時仰眸,不知何言。

此宮名為萬仙宮!

在那隕仙林深處,兩道正在瘋狂逐殺的偉大身形,倏然顯現。其中一道極盡風流之身,身外驟然浮現一座殘破廢墟,可其間百獸奔走,萬鳥飛集!

此即馭獸仙宮!

一片安寧凈土,繽紛在春時,是桃源之洞天。

驟于此刻,仙殿虛影顯現,其間俊男美女,妙舞歡歌,使人一見而忘憂。

其名,極樂仙宮!

在那西極之處,身穿大秦侯服的男子,表情玩味地看向玉京山方向,而抬起手來——

掌心一座滴溜溜環轉的小巧仙宮,光影變幻,因果交纏。

此即現世很長一段時間里獨具完整、獨有巔峰的因緣仙宮!

而大風大雪之中,身著龍袍的君主,一步步登山而去。

在此君王身后,浮現一座冰雪所結的宮殿。

凜冬仙宮,于今復現!

這一刻,八方六合,諸天萬界,都聽到同樣的一聲。呼喚近古,鳴徹人心。

它是一個時代的回響,貫穿了歷史長河而鳴奏。

此為九宮天鳴!!!

這是時代的力量,在仙宮間傳遞。

所有仙宮之主,盡知一真道首之姓名。

“朕知道了!”洪君琰開口吐出這四個字。

“葉閣主,久疏問候!本侯敬你這一杯。”許妄遙遙舉杯。

“好,好個宗德禎!”

“太有趣了哈哈哈!”

“有意思!且看玉京山如何解釋!”

那穿梭于瞬息、貫穿隕仙林的風流身影,抬手抖出一支鳳羽。

此羽倏然而張如天幕,直落玉京山,立成鳳凰天碑,鎮壓一方——“給個交代!”

仙宮時代覆滅,仙宮傳承殘缺,可求道問仙的意志不曾斷絕。

在當今之世,仍然存在著不同的仙宮之主,他們有的根本不再倚仗仙宮力量,有的仙宮未能修復完整,有的從來都將仙宮隱藏,此刻也或而言語,或而緘默。

可是他們都知道了宗德禎的名字,知道了宗德禎的身份。

而宗德禎絕無可能將所有這些仙宮主人都抹去!

在所有仙宮主人不同的態度中,唯獨一襲青衫身影,倏然從圣樓之巔躍下,用力之劇,幾乎帶起星光的塌陷!

他極速向仙宮所感的位置飛去,諸相歸身,恐怖的力量撞出一個又一個空洞——

在那一手遮天之世,宗德禎身上的尊貴白袍已經清晰。

他那威嚴的面目也自此明確。

他那極其難看的表情,也這樣明確著。

像是一支畫筆,為他勾勒,且不許他再擦去。

四千年苦心謀劃成泡影!

此刻他幾乎要宣泄他無窮的力量,他的力量被他的憤怒所驅趕。

可是他面前的葉凌霄,已不能承受再多一分。

財神已隕,謫仙歸天。

在這一刻,他的仙身急劇地僵硬。

他就這樣死去。

可是他咧開了嘴,最后綻放的是一個染血的、如此英俊的笑容!

我自在矣!

“如來永不屬諸煩惱之所系縛。故曰自在。”

他也永不被煩惱系縛了!

此世自在者,不止如來!

我一直要的都只是一個公平,一個清白!

本來已經寫不動了,半夜又爬起來。

八千字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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