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晚的兗州城，風停天開，周天寒徹，漫天的星斗掛滿了蒼穹，與皓月爭輝，同普天同游！

大壯仰著頭，眼睛里倒映著燦爛星河，靜靜地傾聽著身邊小伙伴的呼吸聲，在心里默默地想事。

這是他閑暇時最喜歡做的一個游戲，不用耗費體力，還可以打發時間。

兩個最小的孩子，小蝶和小童呼吸聲最微弱，但他可以分辨出來哪個是他們。

小蝶的呼吸聲均勻，像夏天的晚上，風刮過墻角的小草發出的索索聲一樣。

小童這孩子睡覺不老實，會翻身，呼吸聲時大時小，就像……蛐蛐的叫聲！

呵呵呵呵呵～

根子的呼吸聲最好認，因為他是不是會打個呼嚕。

說了他多少次也改不了，反倒反過來說他，說他睡著了那呼嚕聲才吵人！

哈哈哈！

無聲地自嘲一笑，大壯繼續出神地看著夜空里的星。

黑暗里傳來了腳步聲，大壯屏住了呼吸，看著那個方向，左手里攥緊了那塊磚頭。

黑暗里的人走到了面前，大壯把手里的磚頭松開了，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無聲地笑了。

宋立輝低頭看著這張臟臟的臉，對著他招招手，指指自己，示意他跟上。

大壯立刻往起站，剛一站就一個趔趄，他的腿被凍木了。

宋立輝無聲地看著他，大壯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趕緊用手捶腿讓自己快些恢復。

錘了一會兒血脈開了，大壯一瘸一拐跟著走進了黑暗里，走出巷子口，他倆才站定了。

面前多了一個人，背對著他倆，宋立輝說了一聲站好，便走到那人跟前耳語起來。

大壯忙把頭低下了，實在是這幅場景讓他想起了那些大富商跟大官，他們都是這個樣子，不肯露面，全部由下人傳達話語。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平時看不都看他們一眼的貴人為什么會叫小人帶他來此。

良久，他才聽到那個下人跟他說：“少爺叫你過去回話，小心點！別抬頭，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宋立輝故作兇狠恐嚇道。

大壯忙不迭地點頭，小心的往前走了兩步，直到看見了那人的腳后跟便停住了。

然后他就聽到，“你叫什么名字？”

聲音低沉，很奇怪有些嗡嗡的。

但他不敢多想，趕緊道：“我叫大壯。”

“大壯……”那人沉吟了一下，大壯看見腳轉了過來，“你幾年多大了？”

“我今年14了。”

“14……”這人再度沉吟一下，道：“因為什么成為乞兒的？”

這回有了明顯的停頓，他才道：“家鄉發大水，爹娘淹死了，家也沒了，一路討飯便到了這里。”

不料剛說完，就聽見一句，“撒謊！”

大壯心里一沉，就聽這人繼續說：“這幾年天下太平，從來沒有聽說過哪里有水災，你到底是怎么淪為乞兒的？”

“是真的，我家便在水邊上，那年夏天雨水太大，河水暴漲，沖垮了堤壩，就淹了方圓幾十里，我家不幸卷了進去。”

“哦，原來是小災啊，怪不得沒聽說過。”

這人說話太難聽了，大壯原本的畏懼消失的差不多了，就想抬頭看一下。

剛要抬頭，就感覺到頭上一片黑，一個大麻袋扣了下來。

剛想喊，砰！

一拳正砸到鼻子上，一股無法忍受的酸楚襲上，眼淚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大壯涕泗橫流地怒吼著開始掙扎，但腿底下卻被絆了一個跟頭，摔倒了地上，腰上立刻坐了一個人，然后就感覺到另一個人在綁他的手腳。

“放開我！有種跟我單挑啊！”

“呵呵，小子，勁兒還真不小啊！”

劉小皮跟宋立輝兩個人廢了一番功夫才算把他困好了，站起來摘下麻袋來，把人翻了過來，臉朝上。

宋立輝看著他的臉道：“小子，你先給我老實一會兒，等爺爺辦完事了就來找你！”

“你放開……”

話沒說完嘴里被塞上了堵嘴布，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然后他就又被麻袋裝了起來，感覺到兩個人把他抬到了一處地方，周圍便陷入了安靜。

大壯不停地嗚嗚，心如死灰，完了！這兩個一定是人販子，小蝶！小童！哥哥對不起你們！

把年齡最大的孩子成功放倒了，宋立輝往巷子里走去帶那六個小孩子。

到了地方，由宋立輝出面，叫醒睡覺的孩子們，看著一個個揉著惺忪睡眼的孩子們，他笑出了大灰狼的笑容。

“想不想吃饅頭啊？”

“想！”

“那就跟我走吧，你們的大壯哥哥等著你們呢？”

其中年齡偏大的樹子謹慎地看看他，擋著孩子們不讓上前，問：“大壯哥哥呢，他到哪里去啦？”

“他就在巷子口呢。”

樹子看看黑乎乎的巷子，往后退了一步扯開嗓子喊：“大壯哥哥，你在那里嗎？”

挺謹慎啊！

宋立輝笑瞇瞇地看著他，幸好小皮哥算無遺策。

“欸！”

巷子頭那邊傳來模糊不清的回應聲，樹子聽不出是不是大壯哥哥，正疑惑的時候就看見這個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來。

打開以后就是好幾塊見都沒見過的糕點。

咕咚！

一片此起彼伏地咽口水聲響起，宋立輝笑咪咪地給孩子們分了糕點，看著他們吃著又說：“好吃吧？”

“嗯！”

五個小孩子好不設防地張嘴大啃，樹子咽著口水不吃，他還記得大壯哥每天都告訴他的話。

宋立輝不去管他，又說了一聲跟我走吧，當先走了出去。

樹子這會不再提防了，帶著弟弟妹妹們跟著走了出去。

走到巷子頭，看著背對著他的宋立輝問：“大壯哥呢？”

“在你身后啊！”

樹子轉頭就看見了一個麻袋套了下來……

一樣的待遇，一樣的怒吼，一樣的徒勞的掙扎，樹子也被麻袋套著塞住嘴放到了大壯身邊。

不一樣的便是宋立輝跟劉小皮身上添了幾個牙印，小孩子們咬了他倆好幾口，試圖解救樹子哥哥。

但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無功的。

五個小孩子被兩個壞蛋一個個抓住，然后一個個塞進了封閉的馬車里，咔嚓，鐵鎖上鎖，不管孩子們的哭鬧跟踢踹。

劉小皮把鼻子上的棉花掏了出來，走到大壯跟樹子身邊，陰笑著道：“兩個小癟犢子，記住了！今天是你辣手人販爺爺帶走了小孩兒，千萬別忘了這個名號！”

說完扭身回去跟宋立輝趕著驢車踏踏走了，只余兩個大孩子在麻袋里發出嗚嗚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