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事件發生之后,當天和華裔警察發生沖突的官兵全部被遣返回加拿大。
遣返!
意味著他們將失去作為軍人的榮譽。
千萬別小看“榮譽”,秉持著“騎士精神”的軍人,榮譽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
為了騎士精神,他們明知必死,也可以列隊向敵人的重機槍陣地發起沖鋒;為了榮譽,出身高貴的軍官往往要手持軍刀站在沖鋒陣列前面;為了榮譽,兩個互不相識的人,甚至是可以隨時發起決斗的。
除了榮譽之外,他們還可能會遭到后續的審判。
雖然審判結果并不一定是公平的,但是會影響到榮譽,自己接受審判這個結果,已經給所有駐軍提了個醒,華人——至少是華裔警察,和其他有色人種不一樣,并不是能隨意對待的,如果向對待其他有色人種那樣對待華人,那么就會付出代價。
這使得約翰內斯堡本地駐軍對華裔警察的態度有了根本性改善。
連帶著紫葳鎮周圍的華裔農場主,在面對軍隊時都多了不少底氣,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他們遭遇到不公平,會有人為他們主持公道。
雖然這個“公道”看上去也似乎并不公平,但是以前相比已經是個巨大的改善,在“林恩”事件爆發之前,白人打死有色人種,最多是賠錢了事,肯定不會被送上法庭,這兩者之間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不上法庭,也就意味著不算犯罪,上了法庭,不管結果如何,這種行為就肯定觸犯了法律。
所以很多時候,清算,必須要在法庭上進行,哪怕最后的結果都是死亡,也要先定了罪之后再處死,這樣才能徹底將一個人釘在恥辱柱上。
所以,在現在的約翰內斯堡地區,愿意和華人組成家庭的布爾人簡直不要太多。
相對于生存已經有了一定保障的華人,布爾人的生存根本沒有任何保障,想想看,如果遠征軍再到游擊隊襲擊,那么襲擊發生地周圍十英里以內的布爾人都要被扔進集中營。
這合理嗎?
所有人都知道不合理。
但是所有人都默認,甚至包括那些布爾人在內。
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他們反抗,那么等待他們的懲罰會更殘酷。
整個七月份,一共有175對華人和布爾人在約翰內斯堡市政廳注冊結婚,要知道整個七月份,在約翰內斯堡注冊的新婚夫妻還不到200對,所以這個情況終于引起了剛剛被提拔為內政處副處長的亨利·艾爾索普的注意。
“這太離譜了,按照規定,有色人種不能和白人組成家庭。”八月一號,市政府月初的例行會議上,亨利·艾爾索普直接發難。
小塞西爾·羅德斯的情報很準確,哈里·艾爾索普確實是留在比勒陀利亞任職,擔任德蘭士瓦副總督。
副總督雖然等級較高,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實權,不過給自己的兒子升個官還是能做到的,這一點菲利普·馬蒂爾達也沒辦法阻止,這是貴族的特權之一,如果菲利普·馬蒂爾達反對,那么意味著反對整個貴族階層。
“什么時候的規定?我怎么沒有聽說過。”羅克作為警察局長,當然也有資格參加市政府的例行會議,而且羅克身為“從男爵”,在會場內的位置還很顯赫,僅次于菲利普勛爵。
需要說明的是,整個約翰內斯堡,只有菲利普勛爵和羅克兩個貴族,剩下的別管是處長還是局長,都是一水的平民,連個“爵士”頭銜都沒有。
“在這方面,德蘭士瓦沿襲以前開普敦的規定,在開普,有色人種和白人組成家庭是違法的,所以,在德蘭士瓦,這也是違法的。”艾爾索普家的亨利現在學乖了,不再和羅克正面對抗,而是公事公辦,不給羅克發作的借口。
這個規定是真的,雖然這是明擺著的種族歧視,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就是天經地義,只要是白人和有色人種,不管是白人男性,和有色女性,還是白人女性,有色男性,都不準組成家庭。
當然了,只要不結婚,私下里在一起誰都管不著,比如羅克和艾達就是這種情況。
“德蘭士瓦現在還處于軍管狀態,我們現在甚至無法行使完整的政府職能,現在說這個有什么意義?”羅克把責任推給軍管,嚴格來說,現在約翰內斯堡市政府沒有行政權,自然也就無所謂相關政策。
“正因為處于軍管時期,所以我們才要認真對待!”亨利·艾爾索普堅持。
很明顯,羅克和艾爾索普是針鋒相對。
因為是例行會議,約翰內斯堡市政府各個部門的頭頭腦腦都要來參加會議,所以會議室里的大佬多得很。
只不過,會議室里的大佬們就這么樂呵呵的看著羅克和亨利·艾爾索普爭吵,誰都不會主動跳出來拉架。
羅克現在是從男爵,亨利·艾爾索普有個男爵父親,這個會議室里,除了菲利普·馬蒂爾達,誰都惹不起羅克和艾爾索普,所以大家的意見都很一致:反正不關我事,隨便!
“那么,這就是你認真對待的態度?”羅克不客氣,就算是亨利·艾爾索普的父親在這里,羅克現在也有據理力爭的本錢。
“洛克爵士,我無意針對誰,我針對的是工作。”亨利·艾爾索普正義臉。
“那么你想怎么做?毀掉這些事實上已經存在的合法夫妻?你知不知道約翰內斯堡現在還有多少人?除了礦工,約翰內斯堡的常住人口現在還不到五千,所以如果你想認真工作,那么麻煩你想一想該如何吸引更多人落戶約翰內斯堡吧,而不是把目光盯在那些已經落戶約翰內斯堡的人身上。”羅克真的很討厭這種人,讓他做事他做不來,別人做事他就雞蛋里面挑骨頭,這才是真正的拖后腿。
問題就在于,正常情況下,這種人其實是最多的,他們只擅長發現問題,從來不會主動解決問題。
別人試圖解決問題的時候,他們又會說風涼話,搶占道德制高點,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品頭論足,就像是世人皆醉他獨醒,二十一世紀這種人叫“公知”,這個時代,這種人叫“攪屎棍”。
“約翰內斯堡需要人口補充,但是不需要這些非法的人口。”亨利·艾爾索普依舊不著急,他就是故意激怒羅克。
“什么人口是非法的?”羅克還是抓住亨利·艾爾索普的漏洞。
“非法——嗯,這些和白人組成家庭的有色人種就是非法的。”亨利·艾爾索普還想打擦邊球。
“是不是非法你說了不算,事實上這些和布爾人組成家庭的人都是約翰內斯堡的合法公民,現在你說不合法,如果讓你這么搞,那么約翰內斯堡就連一個合法的平民都沒有,到時候約翰內斯堡沒有人口,沒有前途,沒有發展潛力,你可以拍拍屁股若無其事的回倫敦,約翰內斯堡怎么辦?”打擦邊球羅克也會,而且羅克的身份擺在這,有資格倚老賣老。
羅克這話說的很不客氣,會議室里馬上就有刻意壓制的笑聲。
誰都知道亨利·艾爾索普之所以能擔任內政處副處長,靠的是當副總督的父親,這事兒平時大家心照不宣,結果給了亨利·艾爾索普一個錯覺,好像他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得到的這個職位。
羅克現在狠狠揭掉亨利·艾爾索普的遮羞布,亨利·艾爾索普的臉馬上就漲紅,好像這個大家都衣冠楚楚的會議室里,只有亨利·艾爾索普赤身果體。
“夠了先生們——”菲利普·馬蒂爾達發話,會議室里的氣氛頓時嚴肅認真:“約翰內斯堡現在有多少人口?”
“戰爭之前,約翰內斯堡的人口一度突破十萬,現在,就像洛克爵士說的,不到五千——”一直沒說話的內政處處長布萊克·納爾遜回答。
布萊克·納爾遜和羅克的關系還是不錯的,當初就是布萊克·納爾遜拍板,將洛克金礦的產量確定為5000盎司,事后,羅克給布萊克·納爾遜送了點土特產。
“那么情況確實是很嚴重。”菲利普·馬蒂爾達若有所思。
“確實很嚴重!”
“人口必須要增加!”
“這時候不該苛求太多——”
有資格參加市政會議的都是老油條,大家都能聽懂菲利普·馬蒂爾達的弦外之音,所有老油條們馬上就隨聲附和。
“布爾人也能算是文明社會成員?”
諸多聲音中,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分外響亮。
說話的是稅務局長馬庫斯·博福特。
馬庫斯·博福特是標準的開普英裔后代,100年前,馬庫斯·博福特的祖先是第一批開普殖民者,參加過和布爾人爭奪開普敦的戰爭。
戰爭結束后,英國占領開普敦,布爾人無奈北遷。
此后的近百年間,殖民開普的英國人和布爾人之間戰爭不斷,馬庫斯·博福特的弟弟,和馬庫斯·博福特的一個兒子都參加了第一次英布戰爭,結果馬庫斯·博福特的弟弟和兒子都死在戰場上,所以馬庫斯·博福特是堅定的強硬派,主張將布爾人從開普徹底抹去。
羅克因為對布爾人的強硬態度,以及羅克對布爾游擊隊取得的勝利,被馬庫斯·博福特引為知己,所以前段時間詹姆士·霍齊亞向馬庫斯·博福特匯報紫葳鎮真實情況時,馬庫斯·博福特的反應才會那么激烈。
“一群農民而已,他們也配!”
“應該把布爾人從文明社會中剔除。”
“布爾這個群體應該消失。”
馬庫斯·博福特在約翰內斯堡絕對是老資格,馬上就有人保持隊型。
“那么就這樣吧,我們現在迫切需要的是增加人口數量,而不是限制人口增長,至于資格,這是當人口基數達到一定程度后才有資格考慮的事。”菲利普·馬蒂爾達拍板釘釘。
不管菲利普·馬蒂爾達內心是怎么認為的,現在約翰內斯堡的事實就是這樣,沒有人就沒有稅收,就沒有約翰內斯堡的穩定,甚至沒有光明的前景,就現在約翰內斯堡的情況,等戰后布爾人返回約翰內斯堡之后,布爾人將會在約翰內斯堡占據絕對優勢,到時候讓市政府怎么辦?
加大從英國本土的移民力度?
開普殖民政府都做不到的事,約翰內斯堡市政府同樣做不到。
“恐怕到那時,這種情況已經無法改變。”亨利·艾爾索普還想爭取。
菲利普·馬蒂爾達不說話,只用冷冷的目光注視亨利·艾爾索普。
亨利·艾爾索普終于意識到,無論如何,他都不該質疑菲利普·馬蒂爾達的決定,于是馬上臉色蒼白。
菲利普知道前段時間,亨利·艾爾索普父子對羅克的調查。
幸好羅克當時表現的滴水不漏,沒有給哈里父子任何把柄,否則的話,如果哈里父子借題發作,說不定會牽連到菲利普·馬蒂爾達。
不,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
別看哈里·艾爾索普現在是副總督,但是在德蘭士瓦,約翰內斯堡是無可爭議的經濟中心,所以哈里·艾爾索普這個副總督,從權力上來說,肯定不如菲利普·馬蒂爾達這個市長,所以——
誰都不能保證,利字當頭,哈里·艾爾索普不會捅菲利普·馬蒂爾達一刀。
所以,雖然整件事從頭到尾,菲利普·馬蒂爾達都沒有出面,但是菲利普·馬蒂爾達肯定知道,亨利·艾爾索普在那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這讓菲利普·馬蒂爾達很難給亨利·艾爾索普好臉色看。
散會后,羅克邀請馬庫斯·博福特和布萊克·納爾遜一起去羅素咖啡館小坐。
馬庫斯·博福特和布萊克·納爾遜欣然接受羅克的邀請,還有其他人要來湊熱鬧。
那就干脆弄個晚宴,約翰內斯堡所有官員都可以參加的那種。
喬·羅素作為警察局副局長,面子當然也是廣的很,半天之內,就籌集到了晚宴需要的所有物資。
大部分是在約翰內斯堡本地解決的,約翰內斯堡本地實在沒有,就從比勒陀利亞購買,如果比勒陀利亞也沒有——
那就算了,反正來參加晚宴的人,目的也不是為了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