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蟒

一心想要惜才的盧玉憐，聽聞許仙要走，心急之下，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掀開了帷幔。

此時的許仙，真是有苦難言，很想誠懇告訴眼前這位善良的小姐姐。

你真的找錯人了，我真不是那塊料，而且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就會頭痛欲裂。

“小娘子也想讓家姐像那王家娘子那樣，每日起早貪黑的磨藕粉！可我們家的藕粉已經賣不出去了！”

“小官人若是有難處，玉憐可以……”

“打住！許仙有手有腳，怎能食得嗟來之食！姑娘怎可如此言語！”

這話有些重了，盧玉憐也以為自己因為心急脫口而出的話傷到了許仙的自尊心，

不由得懊悔不已，當時便是鼻子一酸，別過了頭，兩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醞釀。

此時，邊上的杏兒姑娘也終于看不下去了，不由得憤然出言道。

“喂！你這人！怎能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小娘子也是好意，怎么還罵人！”

“杏兒算了，非是小官人之過，是玉憐失言……”

看這模樣，都快哭了，許仙一直都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

好言安慰了一句，又自藥箱中取出一帖金方置于矮幾上，再次拱手告辭道。

“小娘子美意許仙心領，只是許仙不想成為那種許仙，這里有詩賦一首，可表許仙心意，許仙告辭……”

“小官人請自便。”

杏兒姑娘哼的一聲，就把許仙給請回了岸上，甚至還想把許仙留下來的金方甩還回去，想了想又覺得不妥，這可值五兩銀子呢！

盡管這一次私下的會面鬧得有些不太愉快，不過許仙也并沒有責怪的意思，這位盧玉憐其實也是個很善良的姑娘。

她不過只是想讓自己滾回去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而已，出發點是好的。

而且也非常的懂禮貌，舉止也是優雅得體，淚眼婆娑站在船頭盈盈施禮的模樣，很有一種就此訣別的感傷。

烏篷船翩然遠去，湖面泛起的漣漪片刻之后便恢復了平靜，才子佳人的故事，終究不是我許仙向往的生活。

相比之下，還是與小藍一起洗碗燉湯的小日子更有滋味，要不就不賣詩了吧？省得再生出些是非。

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良久，嘴角漸漸浮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哼，竟然想包養我！

我許仙就是窮死，餓死，沉到這湖里喂了那水怪，也不可能被一個女人包養。

想到這湖里的水怪，許仙不由得萌生了一個非常不成熟的想法。

又想起了姐夫說的話，神仙妖怪都是唬小孩子的？難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那日在靈隱寺外遇到的兩個仙女兒，也只是比較美貌的路人？

懷疑種子一旦種下，便迅速在心中生根發芽。

此時的許仙，有一股莫名的沖動，很想試著召喚白娘子出來確認一下，看看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神仙妖怪存在。

躊躇良久，最終還是沖動戰勝了理智，伸出雙手攏在嘴邊，對著眼前寬闊的湖水啟動了召喚法陣。

“小青……！小青啊，你在哪里呀……？”

平靜的湖水，給了許仙一個沉默的答案。

并沒有見到有佳人翩然而至，沒有小青，也沒有白娘子。

“小娘子，那個許仙好像在叫我們呢？”

飽含深情的呼喚，倒是傳到了遠處的烏篷船上。

杏兒小丫頭撩起簾子，看向遠處的湖心亭，沒錯，那聲音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小娘子……？”

此時的盧小娘子正沉浸在意境高遠的金玉良方之中，渾然不覺杏兒的說話聲。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好美的詞藻，好高遠的意境，要怎樣的才氣，才能將這一個個普通的文字，組合成如此美妙的詩作。

原來他只想過那閑云野鶴一般無拘無束的尋常日子，一個少年，怎會生出如此淡泊名利的想法？

“小娘子……！快……快快，你快看那邊，許仙他……許仙他……”

杏兒姑娘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嗖的一下躥到船頭甲板，指著遠處湖心亭，一臉焦急。

“啊……許仙他怎么了？”

北高峰后山的茂密竹林間，一條青色巨蟒慵懶地翻了一個身，

甩動尾巴隨意一勾，便掛在了一棵大青竹上面。

茂密的竹海，猶如一片鵝絨織成的綠色大毯，蜿蜒向前，高低起伏。

如山風吹過林間，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哎……好快活呀，還是化出原形自在……”

做人一點也不好，有那么多的規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連吃飯都要煮一下才讓吃，麻煩的緊。

化出原形的小青自由自在地遨游在竹海中，青色的鱗甲與那青綠色的竹葉渾然一色，悠閑的很。

姐姐離去之前勒令她隱居在山林中不得外出，小青就在這人跡罕至的北高峰后山尋了一處山洞，

一邊打坐一邊睡覺，已經美美地睡了好幾天的覺了，卻似乎還沒睡夠。

姐姐說這是因為她的道行不夠，所以才會在天氣漸漸轉冷的時候，老想著睡覺。

不但如此，就連她身上的蛇毒也還沒有徹底褪盡，所以才嚴令她在山林中隱居，不得接觸世人。

修煉真的好麻煩，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每天只能對著石壁發呆，無聊至極，寂寞至極。

姐姐說她已修煉了千年，修煉了千年，也孤獨了千年，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承受這千年孤獨的。

姐姐還說修煉可以證位仙班，可以得長生，成仙之后，還可以遨游天地，逍遙自在。

可是她現在就很逍遙很自在呀，

為什么還要想著成仙呢？

而且她聽說仙界有著諸多規矩，甚至比人間的規矩還要多。

若真是那樣，那修煉成仙之后，真的還能遨游天地，逍遙自在嗎？

越想越糊涂，也就懶得再去多想，索性就化出了原形，伏在了這如彈簧床一般的竹海之上。

吐出一口淡青色的霧氣，朦朧的霧氣瞬間彌漫開來，籠罩周身。

那蛇身便與這竹葉融為了一色，再難辨認。

“……也不知道姐姐幾時回來，哎……好困呀，還是再睡一覺吧。”

打了一個哈欠，準備繼續冬眠，忽然間，隱約中有一個非常討厭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

“小青……不要頑皮啦，我已經看到你啦……”

接連喊出了好幾聲之后，許仙不得不收起召喚法陣。

終于開始接受自己是個假許仙的事實，原來真的沒有小白和小青，也沒有上天注定的猿糞……

自己也真的只是一個剛好名叫許仙的凡人而已。

這幸福來的也太突然，終于可以無憂無慮地與小藍談戀愛了。

“許小官人……叫奴家何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