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不久,兩人便已到了家門口。
許仙停下腳步,剛一回頭,就見一個小腦袋朝著自己身上直直撞了過來。
眨眼的瞬間就已經撞在了一起。
“啊……”
白素貞一聲驚呼,連忙退后兩步,臉上已泛起兩朵紅暈。
唉……
這女人完了。
許仙心中一聲悲嘆。
“官……官人到了嗎?”
“嗯,要不吃了飯再走吧?”
“額不……不……不妥吧,素貞先……先走了……”
想得太出神,一不小心就撞到官人懷里去了,此時的白素貞,只感覺心中小鹿亂撞,慌張非常不知所措。
哪還有千年道行的心如止水。
“咳咳……那,我送送你吧。”
許仙覺得,是時候跟她好好談一談感情方面的事情了。
一直拖著,總不是個辦法。
“不……不用了官人,天色已晚,官人還是先回吧。”
“還是送送吧……”
說罷,便抬腳走在了前面。
“真……真的……”
此時的白素貞,只感覺腦中一片漿糊,昏昏噩噩,猶猶豫豫,待回過神來,才發現官人已走在了前面。
這才加快些腳步,隨了上去。
“小白為何堅持每日徒步來回藥鋪?”
這一點,許仙大概也能猜到,她應該是希望自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凡人那樣,徒步于山林間。
這樣或許能讓她的內心稍微安定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能更近一些。
更因為她知道他知道她是異類幻化。
“素貞愿為凡人。”
“可是小白可曾想過,如你我這般,注定做不成凡人。”
“一日也是好的。”
“明知不得長久,為何仍要堅持?”
“一……一日也是好的。”
“那……證道呢?”
“證道……”
白素貞喃喃自語一聲,心中便是一沉,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與他而言,只是過來報了前世恩情,了卻俗世凡塵,以求證道飛升的一個劫數而已。
并非是單純的生了愛慕之心。
可是,
現在不一樣了呀。
思及此處,心中更是一陣無由來的悲苦,索性明言道。
“官人是不是一早就已經知曉,素貞與小青乃是異類所化?”
盡管這件事,在兩人間,可以說早已經心知肚明,但此時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仍讓白素貞感覺心中一陣陣的發顫。
說著說著,便有些哽咽。
世人對妖物向來排斥,倘若遇上,亦是殺之而后快,更是不可能接受凡人與異類有所瓜葛。
“咳咳……這個這個,小白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素貞明白,官人若心中拒絕,便也不會留我與小青在藥鋪中。”
“那我若拒絕,你可愿離去?”
“這……”
聽了這話,白素貞心中愈發的悲苦,淚眼朦朧,幾度不能自已。
“我也不瞞你,我確實知道你與小青是異類所化,而且一開始,我也的確是拒絕的。”
“官人是說,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是拒絕的嗎?”
“是的。”
“那為何……?”
“有些看法,他是會變的,我想小白應該也有同感吧?
異類也好,凡人也罷,這些都不是我們自己可以選擇的,凡人當中,亦有人面獸心者。
便是天上的仙人,亦非完人,因此在我看來,存乎善心即為人。”
這番話聽在白素貞耳中,如春風化雨潤濕了心田,壓在胸口的那塊巨石,也隨之消散無形。
他真的不討厭。
“可是,我現在只能送你到這里,小白……能理解嗎?”
此時,倆人也恰好走到小藍家的鋪子對面,許仙朝那間已經關門的餛飩鋪看了一眼。
白素貞抬頭側望,心中了然,本想告訴他素貞愿意等,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那樣說,也會讓他的心中有所愧疚。
素貞有俗世未了,官人亦是。
“官人留步。”
盈盈一禮,就此別過。
心中雖略有失落,卻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日后的事,順其自然便好。
“小白,你真的不需要用走的,天那么黑,不會有人看見。”
身后又傳來他略顯玩世不恭的言語,卻也只是莞爾一笑,并沒作答。
天道有常,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意,強求不得,只要他不討厭便好。
立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許仙知道,她依舊會用雙腳一步步走回山莊。
“唉……上輩子怎么就遇不到這么好的女人呢……
她的話不多,但是每句話,都能暖到你心里去。
聽說……
這個世界的茶壺可以配一打茶杯?額……許仙,你又渣男了!”
披著夜色,走回家中,
應該也算是表明心意了吧?往后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反正咱們家的藥鋪是要開成萬年老店的。
這么一想,心情也輕松不少,一路上想的,也回到了白天還沒有想通的那些問題上。
地府肯定是要過去的一趟的。
也只有搞清楚了靈氣與地府陰氣的區別,那個邏輯才能想得通。
一路盤算回到家中。
見姐姐又在堂屋中打圈圈,臉色凝重,又間或地掩嘴偷笑。
與昨日撿到錢后的模樣別無二致,這……難道是又撿到錢了?
看到許仙進來,許嬌容也跟昨日一樣,把小弟拉到里屋,又很仔細地關好大門。
一臉激動地壓低了聲音說道。
“漢文!我們要發財了!姐姐又撿到錢了,咯咯咯咯……”
許仙聞言又是一呆。
果然又撿到錢了,可是這錢也太好撿了,這么撿下去,藥鋪也不用開了,每天出去撿錢就好了。
這肯定不正常!
“那姐姐……今天又撿了多少?”
“跟昨天一樣!咯咯咯咯……”
“又是兩個金元寶?”
“嗯嗯嗯!早些時候,姐姐想著還有半攏地沒有翻,所以就想著去翻一下,沒想到剛翻了兩下,就又翻出來兩個金元寶,咯咯咯咯……”
嗯!太好了,咱家地里會長金元寶了,看來的確是要發財的節奏。
誰信呀!
許仙一度無語,又見姐夫還沒回來,暗忖八成又是去查案了,而且還是經年老案。
于是問道。
“對了姐姐,那姐夫去哪了?”
“他呀,聽說又有一件老案子有了新線索,查案去了。”
“又有老案子?”
嗯,果然又是老案。
這下許仙大概明白了。
崔判官這老家伙,往自己這里塞錢塞不進去,竟然學會走家屬路線了,這手法倒也不算陌生。
也不用擔心姐夫會出什么意外,想必此時捕快大哥們身后,也同樣跟著好大一群鬼。
而且是需要什么樣的線索,就會出現什么樣的線索,甭管多老多隱蔽的案子。
頂多一夜,保證破案。
不過這查案也就算了,老案子總共也沒多少件,查上個把月也就差不多清底了。
捕快大哥也好撈一筆外快。
可這錢是撿不完的啊,每天出門就撿到錢,姐姐會崩潰的。
可神奇的是,
此時的姐姐不但沒有半點崩潰的跡象,甚至開心地不得了,連鼻子都要笑歪了。
但失眠是肯定的,昨晚她就沒睡好,頂著好大一圈黑眼圈。
必須去跟老崔說上一說了!
“姐姐,要不你明天不要再去菜地了吧?”
心道再去翻下去,保不準還會翻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玉石出來,玉石的底部,還會刻著幾個字……
要真的是那樣,那頭就大了。
而且是絕對有可能的事。
崔判官親口說過的!
想必會是一個短命的朝代,讓我經歷人生的大起大落,然后心灰意冷,遁入地獄?
然而聽自家小弟說明天不要去翻地了,許嬌容卻又不答應了。
“啊?為什么不要去翻地了?我那雪菜還沒種下呢,這兩天光顧著撿錢,倒把正事都給耽擱了。”
好嘛,
原來在姐姐的心里,翻地種雪菜才是正事,撿錢只是副業。
“那明天我去翻地!”
許仙自告奮勇,實在不想再看到姐姐隨隨便便就撿到錢。
“唉不用不用,總共也就半攏地,一會就翻完了。”
許仙很想說,地是只有半攏沒錯,可是你信不信,最多兩耙,就又會翻出兩個金元寶的!
罷了罷了,
晚點睡覺的時候,給自己扎上一針,再去堂地府,跟崔判官嚴肅地說說這個事情,太胡來了!
吃罷晚飯,又陪姐姐說了會話,看著連著兩日撿到巨款的姐姐,除了時不時咯咯咯地笑出聲外,竟然一點也沒懷疑這橫財的來歷?
甚至還說什么之前也有傳聞,誰誰誰刨地的時候,也挖出過裝著金子的陶罐。
還有誰誰誰家,養的一只老母雞,每天都會生金蛋,后來還在京城買了大房子。
這讓許仙又是好一番無語。
回到柴房,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思索白天仍未想明白的邏輯,一邊等姐姐回去睡覺。
心道還是姐姐心態好,得了那么大一筆意外之財,一點心里負擔都沒有。
可自己呢?
不過多吸了幾口山頂的新鮮空氣而已,就聯想出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細細回想一番,除了濟顛大師的那幾句模棱兩可的言語,似乎并沒有其他可疑的事情出現吧?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便是沒有想太多,上面那些老家伙,也的的確確在暗中給你下套,那又如何?
許仙,你在擔心什么?
你是不是有點太精彩了?
你都已經是死過好幾回的人了,你還在擔心什么?
他們是天道,不是強盜,即便要把你怎么樣,也不會累及你的家人。
而且還會給你一個非常體面的退場方式,甚至還會成為百姓們供奉祭拜的對象。
那你還在擔心什么?
還不是該吃吃該喝喝該吸吸,對明天再去吸,而且要猛吸,吸得你們心疼了,才可能會有人下來交涉。
不管怎樣,都要比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靠譜吧?
想到這里,也就懶得去想。
索性溜出柴房,想看看姐姐睡了沒。
可撿了錢的姐姐,顯然無心睡眠,盡管昨晚也沒睡好,兩個黑眼圈還頂著,但堂屋的燈卻依舊亮著。
之后又偷偷去看了好幾回,
依舊如之前一樣。
一會站一會坐一會打圈圈,一會又跑去里屋一下,估計是在確認那幾個大金元寶是不是真的……
許仙只能繼續無語。
姐姐一直不回去睡,自己也不好去地府找崔判官說事。
萬一姐姐突然想起來要跟自己再嘮嗑幾句,那就糟糕了。
于是也只能繼續干等。
這個崔判官,也真是熱心過了頭,都說不要了不要了,仍是變著法子的往家里塞錢。
而且,即便要送,你也少送點啊,隔個十天半個月,撿上幾分碎銀,就足夠讓姐姐開心了。
現在倒好,一撿一百兩,還是金子,更過份的是還每天都撿!
盤坐在床上,等得昏昏欲睡。
差不多一直等到半夜,才聽到院子那邊傳來了動靜,爬起來看了一下,原來是姐夫回來了。
想來應該是又破案了……
姐夫也同樣是一臉憔悴,不過心情很不錯,從他與姐姐的閑聊中才知道。
那件舊案果然又告破了!
短短兩天功夫,連破兩件沉寂了不知幾年的大案,看來姐夫要成為繼自己之后的第二代網紅了。
探著腦袋又聽了一會,隱約聽到姐夫說什么那潘娘子伙同奸夫,設計謀害了自己丈夫,又把罪名嫁禍給了家中二叔?
又把許仙聽得好一陣恍惚,這故事不就是那潘金蓮端藥武大郎嘛!
這案子哪用地府幫忙!
我都能破!
又過不久,堂屋那邊終于安靜了下來,許仙也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取出針盒,準備下地獄。
扎針的手法倒是越來越熟練,經過兩天的練習,這回一次就成功了。
飄出柴房,特地去后院看了下。
本來只是想確認一下姐姐姐夫歇息了沒有。
卻赫然發現姐夫正拿著一柄鐵揪在井邊挖坑?姐姐則在一旁望風,那謹慎的模樣,溢于言表。
見此情景,許仙再度無語。
崔判官花了好大一番心思把金元寶送到姐姐手上,而姐姐卻又要把金元寶埋回去。
苦笑一聲,轉身馳向城隍廟。
晚上的城隍廟倒是熱鬧,堂內立著幾個亡魂,城隍老爺也正在審糊涂案。
看到許仙邁進大門,城隍老爺立馬拋下手頭上的事情,領著一眾僚佐就舔了過來。
看得許仙恨不得抬起一腳,把人給踹回去。
只是今日自己無語的次數,著實有些多了,懶得說話,
甚至懶得理他們,抬手揮散了跪舔過來的城隍等人,徑直走到枯井邊跳了下去。
經過白天一上午的“悟道”,魂魄的精純度顯然又提升的一個檔次,枯井牌升降梯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眨眼便至。
這也讓許仙再次意識到,自己若想要變強,只要出門曬曬太陽就行了,簡直無語!
陰律司內,
崔大郎得聞那小子又過來了,騰地從座椅上彈起,興奮地手舞足蹈。
他終于想通了?
這么快就想通了嗎?好好好,果然是個非常有眼光的小伙子。
不過這次要委婉一些了,上回愛得太直接,把臭小子給嚇跑了,
這回要收著一些,深入淺出,一定要讓他明白我們地府是真心愛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