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來了。
春滿樓所在的小甜水巷也是繁華之地,周邊最高的樓閣卻不是春滿樓。
白雨柔未來之前,春滿樓在京師還排不上字號。
此際,戚少商就上了最高的一處樓頂,安然坐下,沐著月華。
雖已入夜,人聲卻還是鼎沸,嘈雜。
華燈處處,人影幢幢,不知潛藏了多少江湖豪杰。
反是白雨柔的香閨中,有那彷如天籟,能讓人心神安寧的琴音傳出。
可惜,琴音在這會停了。
風亦飛看得出來,戚少商已是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戰。
米蒼穹輕咳著,與方拾舟,詹別野自廂房中行出。
小皇帝也摟著白雨柔的腰肢,帶著何公公走了出來,到了一扇花窗前。
白雨柔只瞥了在高樓頂的戚少商一眼,就沒再做細看。
小皇帝卻像吃醋般,問了一句,“這戚少商可來尋過你?”
白雨柔避而不答,且顧左右而言他,“賤妾如今心中只有皇上一人,皇上這么問,可是會讓雨柔傷心的。”
她說著就盈盈笑起,柔聲軟語,笑得還很純,看起來很真,根本不像一個流落風塵的女子,而像一位極美麗的鄰家小女孩。
讓人看著,就再氣惱不起來了。
小皇帝很吃她這一套,不再問詢,
風亦飛有作觀察,方拾舟那家伙自始至終就沒看過白雨柔一眼,像根本就沒將她的姿容麗色看在眼里。
米公公,一爺亦如是。
還真是不該看的絕不看。
可小皇帝的眼眸中卻像迷上層霧,迷迷蒙蒙,似有一種淡淡卻揮之不去的憂悒。
他美人在懷,身側高手如云拱衛,又怎會有憂?
過了好一會,風亦飛都看得有些不耐了,可小皇帝不走,在側的眾人也沒離開。
小皇帝已不是看向戚少商,而是看著空中的明月,怔怔的出神。
搞得白雨柔都有了幾分疑惑,但察言觀色,卻又不好開口問,只靜靜的倚在他懷中。
突地,“錚”的一聲。
不像琴聲。
反而有點像劍鳴。
拔劍出鞘的聲音,經久不絕。
仿佛有一種俠烈激越的劍吟,忽然穿透了紛亂的種種聲響,在這清冷的夜里傳開。
月華之下。
樓檐之上,多了個白衣人。
背著一具長條狀包袱的白衣人。
雙眉如劍、斜入人鬢、唇薄如劍、眉揚如劍、目亮如劍、笑紋如劍、高瘦如劍、雪衣如劍,整個人如一柄出了鞘的寶劍般,神情桀驁不馴的青年人。
‘仗劍魔星’孫青霞。
他終于來了,在這春夏交會之際的月圓之下,樓閣的高檐上,遙遙面對戚少商。
離得有些遠,只能看清他的形貌,在月光下,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搶盡了光輝。
聽不著他說些什么。
但,周遭地帶的人聲沸騰了起來,已有人蠢蠢欲動。
米蒼穹忽地發話,“今日貴人在此觀戰,閑雜人等休得造次,若擾了興致,別怪咱家手下無情!”
他那略顯尖細的聲音并不高,并不是放聲長嘯,卻無比清晰的在四下回蕩,將周圍的聲浪全壓了下去。
霎時間,就安靜了許多。
誰也能想得到,他說的“貴人”是誰,不是皇城里的那位,又有誰能調動無數高手盤踞春滿樓一帶,不使人接近。
戚少商已是長身而起,遽地呼喝出口,“孫—青—霞!”
說到第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劍就出了鞘。
劍若龍吟,直動人心。
月光下亮起璀璨的青芒,如流光飛射。
孫青霞也已拔劍,他的劍就在他背后的包裹中,直指上天。
出劍的時候,似抹過琴弦,發出極為好聽的奇鳴。
劍光交熾,戚少商是迫進,孫青霞是疾退。
雖是在退,卻像是比之前仿似更瀟灑、更不羈、也更傲慢。
連疾退也能做到灑脫利落、傲岸孤僻。
戚少商跟進得很急,很輕巧,步如流水。
修為不足的人已是只能看見劍光,看不清兩人的身形。
短短幾息間,已離原本所處樓閣之頂有了十數丈之遠。
在這月夜之下,古都高樓的飛檐上,傾力一戰,全然不顧無數人的窺視。
劍芒遽然一變,像漫空飛雪飄然灑落,“雪”意陡然大盛。
厲烈無比的反擊向戚少商。
孫青霞不再退,兩人手上的劍都似化作了流光,一道白亮的銀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瑩芒似水,各幻化作了兩條水龍,當空舞動,交纏不休。
迅若急電的交錯,瞬即又回到了兩人手中。
他們的劍都是快得驚人。
風亦飛心中已有評估,戚少商比在連云寨一役時,是真強了許多,恐怕還強于他全盛之時,對上他的話,怕是不用破體無形劍氣都不行,還得是加上‘驚夢’的加成。
這樣的武功提升簡直是不講道理。
可孫青霞也并不比他遜色。
一時半會,怕是勝負難分。
悄然以余光瞟了下小皇帝,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眸子里卻像失去了焦距,卻并不是被劍光所迷,而像是有心事。
從剛剛開始,他就好像有點不對頭了。
戰局稍有了變化,孫青霞如只白鶴般當空飛舞,凌空下擊。
戚少商卻是騰挪閃晃,一片青濛濛的劍影自下而上,直指孫青霞。
兩片劍光,已如火焰高熾,又如云雨濤浪難解難分。
戚少商忽地一劍,幻化出了千百道呼嘯旋去的青光,孫青霞的回應則是漫空的銀芒。
金鐵交擊之聲,就無一剎停歇,更綻出了四濺的火光。
火光濺迸!
兩人似都已舍生忘死的投入到這場決斗中。
可拼得兇狠,卻還是沒能在對手身上留下一道傷痕。
勢均力敵。
風亦飛已感覺,等他們分出勝負,氣力衰竭之時,絕對有人會動作。
孫青霞身懷的大秘密,讓許多江湖中人覬覦,肯定會有人想要伏殺他,戚少商反而不用擔心,只要不落敗身死,多半沒事。
要想助孫青霞逃脫,也是個麻煩事,在小皇帝身邊不好溜號。
尋思間,風亦飛忽地感覺到一股不祥的預兆,禁不住的遍體生寒。
那是一道凜冽森寒的氣機,只是感應到,就已能覺可怖無比。
不但是風亦飛發現了,米蒼穹、方拾舟、黑光上人都已自悚然動容。
一道赤色流光,如長虹經天,疾電般到了戰局上空。
皎潔的月華竟是忽然暗淡。
天空上莫名的起了片烏云,翻涌不定,無邊的陰影遮蔽住了月光。
是一個人。
一出現,就已遮去了整個月色,仿似所有的光線都被他吸引,他才是真正的黑夜,深幽的黑暗,無盡無源的黑。
可那人隨風飄蕩的銀亮長發,卻又在黑暗中分外的醒目。
風亦飛心中頓覺錯愕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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