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蓮之挽歌

遠遠地聽到呼喚，不好，是媽媽！

小路趕緊關掉電視，端正坐在書桌前，假裝很認真地寫作業。

“嗯？”

身后的媽媽發出疑惑的聲音，林小路非常緊張，仿佛下一秒小辮子就會翹起來了一樣。

她聽到腳步聲停了下來，眨眨眼，然后就是媽媽生氣的聲音。

“小路，你又偷偷看電視！”

她回頭，發現媽媽一只手摸在電視上，感受著上面殘留的余溫。

小臉可憐兮兮地皺了起來。

“我走啦！”

早上，。林小路背著包，騎上單車，去學校。

作為一個初中二年級的女孩，她和其他同齡人一樣。

喜歡看動漫，最近主要是《守護甜心》，女主真的超漂亮的！

當然，男主也很帥就是啦。

還有，粉紅色的暗戀。

發現目標，前面一個男生，白襯衫，臉龐干凈，五官柔和。

林小路下意識放緩車速，悄悄跟在這男生后面。

一亮自行車，竟然沒別人走路來得快。

林小路時不時抬頭，偷偷看兩眼，然后飛快低頭，若無其事。

她知道，自己真的挺慫的，不過，這樣就好啦。

在一起什么的，偶爾想想就好了，表白是不可能表白的。

初二，今天是檢測天賦的日子。

“下一個，林小路！”

她探頭探腦地走過去，眼睛亮亮的，有點怕。

傍晚，好不容易擺脫同學，終于松了口氣的林小路，拿出報告單。

到現在，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沒想到，平平無奇的她，在天賦方面，竟然有這種才能。

“力量：0.7”

這個很正常，非常普通。

只是，另外一個的數據就……

“精神：1.3”

今天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看天賦。

林小路還是很可愛地把嘴巴張成“O”型，驚訝出聲。

精神……超過1點啦！

原來，平凡的我，這么強的嗎？

想著，林小路小腦袋左右看看，靈敏地竄進無人小巷。

她雙手揮舞，一臉認真，最后擺出某個羞恥又華麗的姿勢。

“守護甜心，變身！”

姿勢定格三秒，認真的小臉忽的垮下來，騎上單車落荒而逃。

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這么想著，小路翹起嘴角，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啦啦啦！”

未來會是什么樣的呢？

初二的林小路，憧憬地想著。

推開家門，林小路蹬蹬蹬跑到廚房。

“媽媽！”

她開心地抱住媽媽的腰。

抬起小腦袋。

“我是準覺醒者啦！”

本來因為林小路冒冒失失又要說她兩句的林媽媽，聽到這句話，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個普通的單親家庭，命運從此改變。

林媽媽不敢置信，重復道。

“真的嗎？”

“嗯！”

林小路開心地點頭，很用力。

那時候，窗外是如血一般的火燒云，絢爛奪目。

自從知道林小路的精神天賦，媽媽就像是換了個人，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開始關心起了準覺醒者和職業者的消息，也加了幾個保健品的微信群，買了好些聽起來特別厲害的補品給小路。

林小路過了最開始夢游似的幾天，之后也就沒什么了。

高天賦者雖然稀少，但也不至于到大熊貓那種地步，他們學校就有好些個，沒什么好驚訝的。

守護甜心快看完了，接下來呢，要不把死后文重新看一遍？

林小路陷入沉思。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但是，災難之夜，降臨了。

幾乎如同噩夢一般。

她和媽媽在第一時間進入避難所。

可到最后，就連避難所，也被怪物攻破。

人們開始尖叫擁擠踩踏哭喊。

小路和媽媽一起，往避難所深處擠去。

她親眼看到，有個小孩摔倒了，那個年輕的母親哭著，想把孩子扶起來。

一雙雙腳已經從小孩身上踏了過去。

鮮血蔓延，年輕的母親哭喊著祈求別人停一停，但越來越多的腳踩在小孩身上。

小路幾乎走不動路。

要不是她的媽媽，抱著她，恐怕小路也會摔倒，然后……

背后是怪物的吼叫。

她們能看到，一雙雙血紅的眼睛。

還有一個個倒下的生命。

這里，是地域嗎？

走著走著，踩到了水。

小路低頭，看到血紅的液體，從后面蔓延了過來。

多少死去的生命。

這是地域吧！

她們擠到了避難所的最深處。

怪物還在不停廝殺，越來越近。

林小路緊緊地抱著媽媽。

忽然，金色的火焰亮了起來。

有人興奮地喊了一聲。

“職業者！”

“太好了，我們得救了！”

“職業者來了！”

最開始的寂靜后，人群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林小路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看向媽媽。

“媽媽，我們得救了！”

“媽……媽媽？”

林小路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看到，媽媽雙眼無神，一張臉保持著某個說不出來的表情。

小路可以確定，媽媽還活著。

可無論她怎么搖晃，怎么叫，林媽媽都沒有反應。

災難之夜后，臨江開始了重建。

林媽媽診斷出精神疾病，不能看到紅色，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只是默默盯著某個地方看，同時也喪尸了工作能力。

好在這段時間，臨江一切生活物資由聯盟調配，食物方面不用擔心。

林媽媽接受治療，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不見好轉。

小路很擔心，請了假，每天陪著媽媽，不知道該怎么辦。

直到有一天，在林媽媽的主治醫師的介紹下，她們去了一個工作室。

有許多和林媽媽相同情況的患者，在這里接受治療。

只是過去一個星期，林小路驚訝地發現，林媽媽的精神大大好轉。

她喜極而泣。

但還是不放心，就這么過去了一個月，確定林媽媽基本好轉，她重新去上學。

小路成長了很多。

她更加認真的學習。

主動搜尋職業者的資料。

以自己的資質，應該能成為職業者。

她要變強。

但是，在某個周日的晚上，她被媽媽帶走了。

“來，小路，跟媽媽去個地方。”

當時，小路看到，媽媽臉上的表情，非常祥和，非常溫暖。

她想也不想地答應了。

于是，林小路參加了天國教的彌撒。

這一晚，她看到了一個，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媽媽。

也聽到了完全顛覆三觀的理論。

什么職業者都是怪物，什么怪物才是使者，黑白兌換，善惡不分。

林小路想回家跟媽媽好好理論。

但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當晚，她被強制服下了平安丸。

這個白色藥丸，在抑制天賦的同時，還具備著超強的上癮性。

只要一天中斷，就會出現一系列的不良反應。

嚴重的，甚至會當場暈倒。

普通天賦的人，一天三次，一次一片，也就夠了。

但是，像林小路這樣，精神高達1.3的孩子，必須加大劑量。

她被硬塞進了十八片。

而把這些平安丸塞進她嘴里的，正是自己的媽媽。

林小路永遠也忘不了，她的媽媽當時的表情。

無比狂熱，像是失去了理智。

而媽媽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滿是惡毒。

她是這么稱呼自己這個女兒的。

“罪人！”

從那一晚起，她所有的命運，戛然而止。

不是改變，而是斷點，后來的人生，已經毫無意義。

黑暗籠罩了她。

不知道天國教用了什么手段，她的天賦數據，被改動了。

她重新變成了那個平平無奇的女孩。

小路升上高中，進了鷹山中學。

每當她看到覺醒班的學生，看到他們穿著訓練服跑步，雙眼深處，都有些莫名的光彩。

因為長時間大劑量的服用平安丸，林小路的身體素質，一落千丈。

手臂非常細，臉色蒼白，聲音很弱，看上去就像是個病秧子。

而因為要給她持續供應大量平安丸，家里的錢也越來越少。

直到那個晚上，她回家，大門緊鎖，無論怎么敲都沒人開。

小路給媽媽打電話，沒人接。

小路在門口，等啊等，等到深夜十點。

小臉凍得發青。

終于，大門開了。

她驚喜地站起來。

雙眼剛剛亮起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出來的，不是媽媽。

一個陌生男人，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往外走。

路過她身邊時，笑了笑，伸手想摸小路的腦袋。

小路跟觸電似的往旁邊躲，但身體太弱，一下子摔倒在地。

男人往旁邊啐了一口，罵了兩句很不好聽的話，走了。

林小路站在大門前，沉默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要回去嗎？

這個以前是家的地方。

一些事情，發生在動漫里小說里，你看了，可能會感到難過或者氣憤。

但如果這些不好的事情，真實地發生在你自己身上。

根本不會有什么悲傷啊難過啊之類。

只有平靜。

像死了一樣的平靜。

林小路變得更加孤僻。

她開始遠離人群。

獨自上下學。

拒絕所有人來自己家。

而那些大門緊鎖的晚上，她背著書包，在臨江里漫無目的地游蕩。

像是喪尸。

她坐在天橋的臺階上，下面車水馬龍，還有路燈橘黃色的暖光。

她滑著手機的通訊錄，上上下下。

活了十多年，竟然不知道該打給誰。

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

手指停在某個名字上。

腦海里出現白襯衫的少年背影。

陽光正好，溫暖干凈。

小路忽然就把腦袋埋進膝蓋里，嗚嗚出聲。

對于林小路來說，美好的事物固然值得向往，但他們越是美好，就越是灼熱，越是明亮。

太過灼熱，會燙傷了她。

而太過明亮，則會映襯得她更加骯臟。

后來，媽媽開始一整晚一整晚地不在家。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差。

但是，媽媽不在，沒有人監督，林小路開始嘗試，擺脫平安丸。

她想為自己的命運，努力一下。

循序漸進地減少劑量。

林小路這么計劃著。

這一晚，她少了兩片。

僅僅少了兩片。

當她一個人寫完作業，睡覺前，去檢查門窗有沒有關緊。

忽然就摔倒在地。

就這么倒在冰涼的地上。

失去了意識，一整個晚上。

穿著睡衣，瘦瘦小小的林小路，一個人躺在家里。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

她半邊身體都是麻的。

意識模模糊糊。

手機里有很多未接電話，班主任的。

媽媽還沒回來。

她覺得冷，還很餓。

而心里，一片荒涼。

林小路默默起身，一個人去洗澡，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去學校。

晚上回家，媽媽在，她以為會挨打。

但媽媽什么都沒說，只是對著黑十字架，祈禱。

林小路繼續自己的計劃。

身體的不良反應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她開始在學校里暈倒。

醫務室成了她經常去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林小路遇到了周夏。

說是遇到可能不準確，畢竟他們同班，周夏還是班長。

但他們兩個的生活，在這之前，完全就是兩根平行線，沒有交集。

她在醫務室的床上醒來。

看到病房里，除了自己，還有一個男聲。

“你醒啦？”

這個男生沖著自己笑了笑，說了句廢話。

“怎么樣，要不要喝水？”

林小路趕緊下床，但動作太大，整個人差點摔倒在地。

男生想伸手過來，林小路反應很大，又要往旁邊躲。

“噗通！”

“噗通！”

傳來兩個聲響。

周夏沒有像偶像劇里那樣，抱住林小路。

兩個人很搞笑的，全都摔倒在地。

他們看著彼此，眨眨眼。

周夏哈哈笑了起來。

林小路又是眨眨眼。

后來，她知道，周夏那時候也是剛剛醒來。

這個男生拼命鍛煉，直到昏迷，雖然剛醒來，但身體還是沒力氣。

本來想攙扶一把小路，沒想到自己也摔倒在地。

真是！

從那之后，兩個人經常在病房相見。

只要他們兩個一起出現在病房里，那張唯一的病床，肯定就是空著。

周夏邁著虛浮的步伐，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小路你趕緊躺著休息。

小路只是搖頭，不說話。

最開始，小路縮在病房角落，和周夏離得遠遠的。

但她感到好奇，自己經常暈倒是因為平安丸，那么，周夏是為了什么呢？

出于好奇，她開始關注周夏。

這才發現，原來這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生，竟然是全校第一的學霸。

而除了學習成績超好之外，周夏還是個瘋狂鍛煉的人。

林小路親眼看到，周夏在體訓課上，瘋狂鍛煉到昏迷。

而他所完成的訓練量，讓人看的觸目驚心。

林小路開始好奇，周夏這是為了什么？

漸漸地，黑暗的生活里，照進了一束陽光。

她開始期待，下一次的暈倒。

期待和周夏在醫務室里相遇。

從最開始躲在角落，到后來，兩個人以病床為桌子，相對而坐。

林小路的話還是很少。

但偶爾，她也會和周夏說上兩句。

大部分時間，兩個人默默看書，沉默以對。

很美好的沉默。

回想起來，那時候的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小小的醫務室里，兩個人安靜地看書。

對于林小路而言，曾經身處地域，所以，哪怕只是一束陽光，也珍貴得如同天堂。

或許是一起在醫務室里的時光。

或許是周夏那拼命鍛煉的樣子。

或許只是第一次見面時，周夏想伸手，最后卻和自己一起摔倒在地。

說不清楚。

但美好，就在那里。

林小路承受著來自整個儀軌的重壓。

靈魂的疼痛，讓她恢復了那么一瞬間的清醒。

順著儀軌的聯系，她從地下到了教堂大廳，然后通過儀軌的光芒，站在周夏面前。

小路看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周夏。

眼淚不停地流。

“周夏同學。”

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也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身影。

林小路露出勉強的笑。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她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

猛地鞠躬，已經泣不成聲。

林小路抽了抽鼻子，努力平復，努力說話。

她再次深深地看了眼周夏。

這一眼，像是要把此刻周夏的臉，烙印進靈魂最深處一般。

她握著小拳頭，揮了下。

“要加油啊。”

“周夏同學！”

她笑著，上前，蒼白的嘴唇貼在周夏額頭，一觸即分。

無數光點亮起。

林小路意識所化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最后，就連那張燦爛的流淚的笑臉，也是不見。

而地下蜂巢處，林小路的身體，砰砰跳動的心臟，驟然停止。

“嘀嗒！”

有什么東西，墜入海面。

處在深海的周夏，眼皮瘋狂顫動。

他握緊了雙拳。

林小路的靈魂，在整個儀軌的力量重壓下，終于消散。

儀軌自動開始代償方案，重新構造力量回路。

神父松了口氣。

他看到，圣器再次飛了起來，向著石臺所在。

可就在這時，一只被鮮血染紅的手，握住了圣器。

神父的雙眼差點從眼眶里瞪出來。

周夏耷拉的腦袋，緩緩抬起。

睜開眼。

血紅一片。

右手握住圣器。

砰地一聲，釘住左手的釘子被彈開。

然后是兩只腳。

得到自由的周夏，并沒有落地。

他握著圣器，懸停半空中。

耳邊似乎還有什么在回響。

“周夏同學……”

“加油啊，”

眼角有淚水滑了下來。

同時，系統面板之上，“蓮之挽歌”的任務，顯示完成。

任務名稱：蓮之挽歌

最是黑暗骯臟的淤泥，也最能孕育出卓爾不群的蓮花。

你見過最黑的夜嗎？

我見過。

就在這里。

人心。

救救孩子！

完成條件：破壞儀軌。

任務獎勵：晉升準覺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