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古猿的判斷在初期拯救了族人的性命,及時躲避到巖山可以避免被洪水卷走,又或是被泥石流淹沒,但同時又斷了族群逃跑的后路。
撤離變成了天方夜譚。
當時的古猿根本不具備造船的知識儲備。
綁在木頭隨波逐流,看能漂到哪里去,把一切純粹交給運氣?
這點子看起來很美,但其實問題很多。
第一,那時候沒有繩子,只有藤條。藤條拿來拖拽物事還行,但拿來綁人卻很難固定牢靠,綁著的人很容易滑落。
第二,藤條的數量也不夠,救不了幾個人。
第三,這里本就是光禿禿的巖山,沒多少樹木。
第四,在洶涌的洪水中,人即便抱著樹干漂流,也很容易埋入水中進而溺水。
綜所述,這并不是個存活率很高的點子,可行性極低。
即便真有三三兩兩的人能僥幸活下來,但部族已經不復存在。
落單的古猿進入野外,也沒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即便以陳鋒的聰明才智以及現代人的見識,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被封鎖在山頂的原始人類如何逃出生天。
所以,盡管知道留在山只能等死,但幸存古猿們并沒有什么選擇,只能有一天過一天。
陳鋒眼前的虛擬歷史慢慢加速。
時間一天天的過,由于食物越來越匱乏,古猿們的生活習性與體態在極端環境下開始漸漸出現變化。
首先,古猿們更強力的控制飲食和調整身軀,以盡可能適應食物稀缺的現狀。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雖然古猿的體型看起來越來越虛弱瘦削,但瘦削的體型和極度營養不良的狀況卻并未將這些撐過第一個月的人迅速擊潰。
他們的動作依然敏捷,并且更輕的體重與更小的體型讓他們在行動時消耗的能量變少了許多。
成年古猿身的變化很明顯,但幼年期和少年期的古猿的改變卻更顯著。
為了減少短距離移動時消耗的能源,這些孩子在外出時漸漸嘗試僅靠雙足直立行走,依靠更加發達的小腦來保持平衡。
同等體型同等體重的直立行走動物與四足行走動物以相同的慢速移動相同的距離時,只要直立動物的平衡控制得足夠好,直立動物消耗的ATP總量更少,并且視野更高,讓這些直行孩子們在巖山尋找食物又或是木材的效率陡然提高許多。
不僅如此,本該被保護起來的孩子,竟陸續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水性,且水性極佳,外出尋覓食物再返回的概率高了很多。
這些孩子甚至學會了在洪水中潛水捕魚。
在這過程中,為了在水中更快更省力的游動,古猿孩子體表的毛發開始以極快的速度退去。
雖然古猿孩子并未迅速徹底變成現代人這樣,但體表絨毛變短了很多,并且毛發漸漸變得不再吸水,毛發表層迅速被分泌出的角質層完全覆蓋,形成微小的疏水鱗片結構,與現代人的頭發與汗毛越來越像。
看著眼前的變化,陳鋒驚呆了。
原來在遠古時期人體形態的變化真的可以這么快。
不需要隔代,就在同一個人身,因為對外部環境的需求而迅速改變。
陳鋒也才知道,原來人類基因的表達方式竟會有如此強大的潛力。
關于人類的進化過程,科學家曾有過很多種不同的猜測。
即便到了科技進程高度發達的后世,人類已經可以用基因合成部分新物種,甚至可以利用殖裝技術讓自己也變成新物種,可關于幾百萬年前的人類究竟是如何漸漸變成最終模樣的過程依然存在多種爭論與猜測。
絕大部分人都認可人體形態是在不斷的自然選擇中緩慢進化的結果。
但事實,當人類具備智慧并成為智人后,大自然對智人的選擇權驟然降低了很多。
可人類體表失去毛發的進程并未結束,而是依然在推進。
總不能是因為審美變化導致種群繁殖時出現自然選擇傾向吧。
誰知道遠古人類的審美觀又是怎樣的,說不定毛越多越受歡迎呢。
發生在人類進化過程中的關于毛發的變化令許多古生物科學家百思不得其解,并提出了各種不同的猜測。
現在陳鋒知道原因了。
在人類種群的進化史中,竟有這樣一段需要靠游泳來拯救種族存亡的歷史。
或許等這一代人又活下去后,毛發又會因狩獵與保暖的需求而恢復原狀,但更少的毛發可以應對更復雜的環境卻已經刻進了人類的記憶里,并將永恒的傳承下去,直到某一天,當人類的智慧達到某種程度,生產力已經可以解決穿衣保暖的需求后,毛發減少的傾向又重新強烈的表達出來,并最終成為主流。
小孩子們的快速進化讓種群稍微獲得了一段喘息之機,食物來源稍微緩解。
可如果雨水一直持續,種群依然不存在擴大繁衍的可能性,并且人口依然會因為外部環境的惡劣化而持續下降,或許是自然死亡,又或許是病死。
總之,人口一定會持續下滑,只不過下降的速度比第一個月慢了很多而已。
真正的轉變出現在暴雨持續降落的五個月后。
五個月的電閃雷鳴,讓地球的氧氣和氫氣迅速反應,生成越來越多的水,傾盆暴雨讓海洋的水位線持續拔升,并最終形成了后來地球的外表。
這支古猿部族的堅持,也終于走到了極限。
古猿們從老到小病的病,傷的傷。
再也沒有人能外出覓食。
部族真正走到了絕境。
也就是在這一天,一艘巨大的生物潛艇靠近了巖山。
某種意義,這不能算潛艇,因為它里面根本沒有空氣。
半身與古猿相似,下半身卻是魚尾的魚星人從潛艇中鉆了出來,并在水面探出頭。
這是一個女性魚星人。
她的體型很高大,身長八米。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像古猿相互間打招呼那樣友善的揮手。
隨后,潛艇的頂端伸出一把梯子,一直延伸到山洞的洞口。
巨大潛艇的部開始如同植物生長般長出古猿們從來不曾想象過的樓式建筑。
潛艇變成了個小小的浮島。
僅剩的八十七個古猿們相互攙扶著,在迷惘與緊張的心情中走潛艇表面。
在這里,古猿們第一次接觸到熟食——烤魚。
古猿也是第一次接觸到藥物。
陳鋒突然知道了西方神話故事中關于諾亞方舟的幻想的源頭,以及華夏神話中女媧在洪水中補天救世的傳說的由來。
堆疊式記憶一直通過魚類食物潛藏在人心中,最終變成了神話傳說。
古猿們就此在浮島定居下來,此后又過去七個多月。
第三個月時,大雨終于漸漸停歇,但依然烏云密布,時而有細雨綿綿,外面還是處處洪水肆虐天地間。
直到七個多月后,溫暖的陽光終于再次灑滿大地,地面開始恢復干燥。
此時古猿們乘坐著魚星人潛艇抵達了非洲大陸,走下浮島,與對方揮手告別,開始了新的繁衍。
陳鋒眼前的畫面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是一段真正的歷史。
陳鋒陷入了沉默。
這只是魚星人為地球人所做的很多事其中之一。
或許這段歷史比較重要,所以魚星人將其潛藏在堆疊式記憶的深處,并經過額外加密,最終呈現到了陳鋒面前。
但為什么一定要是這一段?
而不是別的?
陳鋒很快就知道了為何魚星人要將其加密。
原來在這段記憶中,還藏著另一個巨大的秘密。
古猿們在潛艇表層居住的這兩百多天里,接收了魚星人的醫療協助,同樣也被深度測序了DNA信息。
古猿的DNA信息里,藏著陳鋒也不曾想到的秘密。
原來人類的進化,早在七八百萬年前其實就已經停滯了。
后續的所謂進化,只不過是定向特征表達的偽進化,以及分散各地不同族群相互間交換血脈時產生的細小變異。
人類基因的本質,卻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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