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武候騎馬奔行往來長安各街道坊門,傳令關閉城門坊門,開始街禁。
街上的行人開始匆匆的趕路,永達坊長安縣獄里,秦瑯帶著幾個人走出來,“走,平康坊南曲,今晚不醉不歸!”
魏昶和趙安笑著點頭。
平康坊北門里街東有三條東西走向的巷子,靠南的是南曲,中間的是中曲,北面緊靠坊墻的則是北曲,這就是長安有名的三曲。
平康坊是諸妓聚居之地,其中名妓大家都集中在南曲和中曲,而靠墻的一曲,則都只是些卑屑娼妓所居。
身上一襲皂衣的劉九扮做了秦瑯的一個白直護衛,也跟在其后。
秦瑯一身綠色官袍,魏昶幾人皂袍差服,一路上穿街過巷,倒也沒有武候過來阻攔詢問。
事實上,雖然武候已經在街上傳令閉門,但實際上城門真正關閉是要辨色而止,也就是天黑了才真正完全關閉,未黑之前,每隔一段時間合上一點而已。
一旦城門坊門完全關閉,那么城內坊外街上就要禁止一切行人,違者就要治罪。
秦瑯特意先繞道永安坊,回去叫上了老馬頭阿黃,經過坊角街鋪的時候,他特意走進街鋪,隊正老張正在交班,準備下值。
“秦縣尉?”老張見秦瑯,連忙打招呼。
“張隊頭這是交班了?”
老張點點頭,今天這一天可是有些不尋常,虛驚一場,最后還結識了翼國公的兒子長安縣尉,而且還得了幾兩金銀。
總的來說收獲還不錯。
“張隊,我今日剛上任,也是剛散衙,正約了魏帥和趙班頭還有李法曹幾個,要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路過你這,想起你也該交班了,便過來喊你一起同去。”
聽說是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老張有些心動,那可是名妓聚集之地,平日里連進都不敢進的地方,那地方是銷金窟不是他這等小隊頭能花銷的起之地,他也就偶爾到北曲找個姿色一般的妓家喝點酒而已。
“難不成張隊還怕家中嫂夫人責怪不成?”
老張哈哈一笑,“家里婆娘哪管的了男人的事情,我只是怕打攪秦縣尉你們。”
“有什么打攪不打攪的,喝酒嘛,就得熱鬧。而且先前不是說了要讓魏帥請你喝酒嘛,這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就平康坊南曲,一會還要讓魏帥給你挑個年輕貌美的小娘陪酒呢。”
老張大為心動,當下就半推就就的答應了。
“張隊頭有沒有相熟交好的武候兄弟,一起叫上,熱鬧。”秦瑯笑呵呵道。
“倒是有幾個兄弟。”老張想了下,還是抵不過秦瑯的熱情,于是最后便叫了好幾個平日里關系好的手下,基本上都是他手下街鋪里的隊副、火長這些武候小軍官。
大家聽說去平康坊南曲喝花酒,一個個跟狼似的嗷嗷叫。
雖說唐初府兵都是些小地主或自耕農出身,家庭條件還可,但這個還可也只是相對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在這長安繁盛之地,平康坊那種銷金窟可不是他們能去的起的地方,也只能經常聽別人吹噓吹噓而已。
能有機會去見識下還是很高興的,更難得的是還能借此機會認識下翼國公之子、新任長安縣尉呢。
于是乎,武候隊頭張誠便帶著七八個手下軍官,跟在秦瑯的后面,大家興高彩烈的往平康坊而去。
沿路上的武候們看到這一幕,還向老張打招呼呢,老張于是逢人便自豪的道,說是長安縣尉今日履新上任,邀他一起去平康坊喝酒,還總是特別強調是去南曲。
這一幕引的不少武候羨慕。
秦瑯也干脆便對老張說,有那些比較相熟而又不當值的武候,干脆邀請一起去。
于是等隊伍來到平康坊北面的時候,武候已經有十幾個了。
坊門前,坊正和武候正在關門,門已經關上了一半。
看到一身綠袍的秦瑯來到,還有那熟悉的魏疤面,坊正還以為他們是來辦案呢。
“魏帥,這是萬年縣轄下東街,而且天又將黑,坊門馬上關閉,不知何事駕到?”
“王坊正,這是我們新上任的長安縣尉,帶兄弟們過來喝點酒,不是公務。”
坊正聽了,倒是松口氣,就怕這個時候來辦什么差,接待也不是不接待也不是,畢竟這是萬年縣的地盤。
秦瑯跟坊正也打了個招呼,邀請他一起去喝兩杯,坊正說還要公務在身,不便前往,但說了一會關好門,會過去敬杯酒。
進入平康坊內,東面便是妓女聚居之三曲。
其實平康坊很大,妓女聚居的三曲也只占到平康坊十六分之一而已。坊內西面還有靈州總管李靖、門下給事中鄭玄禮,民部尚書、大理卿、太子左庶子鄭善果等勛戚府第。
坊中居住著大約十幾戶高官貴族,另外百來戶百姓。
“魏帥,有沒有相熟的院子?”
魏昶笑道,“要說到相熟,那這里還是咱們九郎最熟,以前他可是這里的常客。”
劉九臉上蓄著大胡子,作了些偽裝,跟原來的樣子倒是有些不同,他站在坊內街上,打量著前面三曲的那些樓院,目光里滿是回憶感慨。
做為曾經的長安大俠,他可是長期在平康里混跡,經常在這里請客喝酒,對于這里,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曾經一呼百應,身后長安俠少們云集,如今再回來,已經有些陌生了。
“想不到少府居然對這不熟,讓人意外啊。這平康坊里妓家聚居三曲,南曲的皆是優伎,她們個個皆是年少美貌,且身懷絕技,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故來往接待的都是官宦士人、王公貴族,也經常會應召前往貴族勛戚府上宴客彈琴唱曲,這些姑娘皆有名有姓,每一個后面都跟著十幾甚至是上百人侍候,還有專門的樂班,往往一人就是一院或一閣,這些南曲名妓們皆以院閣館等為名,關鍵是只賣藝不賣伸。”
“中曲的就稍差些,她們多是教坊里出來的,姑娘們技藝出眾,但只要有錢,也是會梳妝待客的。北曲的就不一樣了,那里來往的都是些尋常百姓,甚至是販夫走卒,來京的窮舉子、或是低級選人之類的,姑娘們呢也是一些逃戶或是一些低賤奴隸等,年紀也大,姿色也差些,甚至人員流動大變換頻繁,連名字都甚至是隨便混用的,她們一般沒有官人瞧的起,真有你這樣的官人去了,老鴇也害怕,不太會接待的,怕惹事應不起。”
秦瑯點了點頭,看來哪個時代其實都差不多。
這南曲的不就是高級的交際花嘛,是那些女明星,受人追捧,地位高。而中曲的估計就相當于是外圍十八線明星或是會所嫩模了,至于這北曲的那不就是普通足療桑拿里的那些嘛。
“我們人多,可以直接包個院子下來。”劉九建議。
“那你直接挑一個。”秦瑯確實對這里不熟,雖然他也不知道之前的秦瑯有沒有來過這邊,又有沒有相熟的姑娘。
“那就章臺館吧。”劉九想了想,最后說出一個名字。
一行人便跟著劉九直接往章臺館去,平康坊的這些妓家,不僅有南曲中曲北曲這三大等,還有更細致的分類。
一般來說,以館為名的等級最高,里面的姑娘也最當紅,消費也高。接著是閣和院,這些都算是名伎。
再往下是室、班、樓。
再往下就是店、下處等了。
秦瑯有心借機籠絡人,手里有的是黃金,所以自然也是挑貴的,反正今天來只是喝酒聯絡感情的,又不是真的來找姑娘。
此時秦瑯身后,已經足有三十多人了,有不良人有獄卒也有武候,不過大家或著軍袍或著皂服差衣,也僅有秦瑯身著官袍。
他們這么一行人走在南曲的街上,兩邊的那些館閣門口的龜公老鴇卻并沒有幾個直接出來拉客的。
章臺館。
一行人來到門口,可龜公卻不往里迎人,反而有些嫌棄這么人。
畢竟,他們這行人看著更應當是去靠坊墻的北曲那些小店。
秦瑯對老黃一點頭。
老馬頭立即上前,直接掏出一錠十兩的金鋌。
“今晚,我家阿郎包下章臺館了。”
十兩黃金一出,那龜公也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如今金貴,這可是能值二十萬錢啊。
龜公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貴主人尊姓大名?”
黃金雖耀人,但章臺館的龜公并不想砸自家招牌,自家的紅姑娘幼薇可是常在公卿貴族之家行走的,一個綠袍小官豈能接待,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睜開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家阿郎可是新任長安縣尉”
龜公一聽,打量了秦瑯幾眼,面笑皮不笑的道,“哦,原來是長安縣尉啊,帶這么多人來,這是來辦差嗎?”
他根本不理踩一個小小縣尉。
劉九上前幾步,一把扯過龜公,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那龜公瞪大眼睛,盯著劉九如同見了鬼一般,好久才醒過神來。
“怎么,不歡迎?”劉九問。
龜公瞧瞧劉九,又瞧瞧秦瑯,最后再看了看魏昶、張誠等人,咬咬牙,“請貴客入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