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更一章)
夜幕降臨。
書案上燭臺的燈火照映在秦瓊的臉上,映出他憔悴的面孔。
“昆明池一事查的如何了?”
秦用有些憂慮的看著義父這副樣子,“義父,我暗中仔細調查,順著東宮率更丞王至這個線索去查,果然發現了問題,太子確實在密謀昆明池之變,一切如三郎所說。”
“沒想到。”秦瓊搖頭嘆道。”我更想不明白,太子為何非要對秦王趕盡殺絕,甚至還要連秦王府的一眾將校一起殺。
“義父,三郎說的沒錯,太子現在跟秦王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就算陛下說要遷封秦王到蜀地,可太子依然還是不能放心。秦王就算到了蜀地,可只要一日不死,以他的威望還有統帥之能,早晚都會是太子的心腹大患。”
秦瓊反問,“可他是太子,他若陰謀殺害秦王,那就是兄弟手足相殘,那就是不仁不義。這樣的太子,將來又如何君臨天下,開太平盛世?”
秦用低頭不語,在他看來,皇家內斗向來是慘烈的,沒有什么仁不仁,只有贏和輸。
“三郎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秦瓊又問。
“三郎到長安縣衙上任,僅用了半個時辰不到就破了禮部郭員外被婢女投毒竊金一案,得到了雍州治中高士廉和長安縣令許敬宗的贊賞,然后他還去了趟長安縣獄,現在正帶著一幫屬下胥吏還有一些街鋪武候在平康坊喝酒,估計今夜是不會回來了。對了,三郎還花了一百八十貫在永安坊買了一座二畝的宅子,是一位致仕官員出售之宅······”
秦瓊搖了搖頭。
“聽你剛才所說,這小兔崽子依然還是不安份,行事太過高調,平康坊宴請不良人、武候、獄卒,甚至是長安游俠兒、市井無賴,這些都太過招搖了,難道別人看不出他這是在收買人心,甚至是在網羅人馬?他一個長安縣尉上任第一天,就如此行事,就不怕御史臺彈劾?”
“也許是時間太緊迫,三郎才如此行險。”
秦瓊嘆氣,“終究還是太年輕,他這樣做事別人豈會看不到,高士廉和許敬宗都是秦王的人,他出任長安縣尉也是走的那邊關系,誰會不知道他秦瑯是秦王的人?他這樣到處拉攏人手,誰會看不出他的那點意圖?”
“那怎么辦?”
秦瓊沉默。
太子因秦家拒絕和鄭家結親,已經十分不滿,對他秦瓊也開始懷疑起來,這個時候秦瑯還在外面這么招搖,那太子肯定就會更加懷疑了。
本來,他秦瓊自詡為國臣,因此太子不滿他也不懼,可現在秦瑯這小子這般跳蕩,只怕東宮會出手。
“哎,不省心啊。”
“若是東宮明著出手,我倒還可以出面護一護,就怕東宮那里會下陰手黑招,秦用。”
“義父,孩兒在。”
秦瓊拍了拍秦用的肩膀,“雖然三郎身邊有阿黃在,可我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你去幫我暗中照看著點。”
········
章臺閣中。
劉九出來的消息很快傳到當初的兄弟們耳中,一個個就算是睡下了也都披衣而起,趕忙過來拜見。
閣中后院,秦瑯看到了劉九這個曾經長安大俠的威望,黑夜里,居然有上百人先后趕來拜見。
劉九跟這些兄弟伙一一擁抱。
“有沒有引起坊正、坊丁們的注意?”劉九問。
“九哥放心,咱們平康坊不比其它坊里,向來晚上就更熱鬧些,何況咱們在平康坊都扎根好幾年了,這坊里上上下下哪里沒打點到,咱們又不火并又不殺人放火的,坊里都會睜只眼閉只眼的,御史臺的左右巡使更不可能知道。”一個粗壯的漢子笑道。
長安治安,主要歸三個衙門管,第一是雍州衙門和其下的長安縣和萬年縣,由不良人主要負責。其次便是左右候衛的左右街使,由各街鋪的武候們和左右候衛的翊府中郎將府的翊衛們巡街。
再其次便是御史臺的左右巡使了。
但也是各有分工,比如坊內就歸御史臺的左右巡使為主,街面則歸左右候衛的左右街使管。
雍州衙門街道和坊內都管。
面對這些老兄弟,劉九滿面紅光,身上有股子江湖大哥的氣勢散發出來,他向眾人介紹秦瑯,只說秦瑯是他恩公,說他現在為秦瑯秘密辦差,所以身份暫時還不能曝光,另外讓大家以后都聽秦瑯的。
這些彪悍漢子們二話沒說,納頭便拜。
對這群彪悍社會人,秦瑯也是二話沒說,直接就掏金子。相比起什么空頭承諾這些,秦瑯更相信黃澄澄的金子放到他們手里,更能立竿見效。
果然,這些人士氣大漲。
劉九也趁熱打鐵,“大家回去后都準備好家伙事,多準備些,把刀子磨快些,有那能防身的也都準備齊了,隨時待命。”
“只要大哥一聲令下,兄弟們隨時操家伙,不管要干誰,大哥一句話的事,咱們指哪打哪。”
來自邊塞的這群漢子,雖然在長安也混了好幾年了,也不再年輕了,可他們骨子里依然有那么一股子放蕩不羈狂野兇悍之心。
他們是長安游俠里的異類,是外來者,可卻兇悍如平頭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好,大家拿了金子回去先好好安頓下妻子兒女,然后把家伙事都準備好了,事后,絕不會虧待大家。”
“大哥何必跟弟兄們說這樣的客套話?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話,兄弟們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誰皺一下,他就不是兄弟!”
秦瑯笑著道,“走,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回頭,咱們再大秤分金!”
這簡單的一番話,卻讓那些人很對胃口。
老鴇站在閣里,滿臉痛苦之色。
那位年輕的長安縣尉倒是出手大方的很,直接就是黃金數錠,十兩不夠就二十兩,二十兩不夠,就五十兩。
章臺閣平日里雖說有錄書魚玄機姑娘紅滿長安,閣里隔三差五的就招待那些達官貴人,舉辦酒會,甚至魚玄機還經常被請去那些勛戚府上,但確實沒有哪個比這位年輕縣尉更出手豪爽大方了。
只是金子雖然好,但這閣里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二三百人了,開始才幾十個,可是你呼朋來他喚友,雖是晚上坊門已經關閉,可這平康坊里平時就是俠少、惡少們聚集之地。
這會兒,章臺閣已經跟個菜攤肉鋪一樣亂糟糟了,那些粗鄙的漢子們在那里劃拳喝酒,大聲嚷嚷,這哪還像是長安最有名的伎家啊。
今天這名聲算是毀了。
可老鴇瞧了瞧林三,又看了看他旁邊的劉九,再看看那位笑呵呵的秦縣尉,哪一個她也得罪不起啊。
劉九才是這章臺閣的幕后東家,林三更是平康坊有名的團伙老大,平日里全靠他和那幫兄弟罩著,更別說這位年輕縣尉還是個國公之子。
三人往那一坐,老鴇也只能一邊接過金子一邊心里流淚了。
對面的瀟湘館里,一名俊俏的公子哥正坐在那,只是她點了許多酒菜,還叫了兩個姑娘,可卻并不左摟右抱,也不吃吃喝喝,甚至心思都沒在館里的女樂和舞姬身上,臨窗而坐的她,目光一直緊盯著對面的章臺閣。
樓上。
女校書玉簫在招待一桌貴客,做東的是長安權貴俠少柴令武,他不僅是名父之子,還是皇親國戚,他父親柴紹是霍國公、右驍衛大將軍,其母是平陽昭公主。
做為公主之子,雖是嫡次,那也是出身高貴無比了。柴家本也是關隴將門,當年他父親柴紹年輕時為太子千牛,也是長安有名的俠少。柴令武也有其父之風,如今任職左府親衛,平時最愛結交紈绔子弟,交游五陵豪少們,不當值的時候,常常呼朋喚友,牽鷹走狗打獵,或是到平康坊里來喝酒。
今天柴令武心情不太好,因為打獵時馬踏了莊稼,結果被御史告了一狀,被皇帝外公訓斥兼罰俸。
心情不好不免就多喝兩杯。
“倒酒!”
柴令武喊了幾句,結果玉簫也沒有應。
“你一個下賤的妓女,也敢怠慢我?”喝的半醉的柴令武見那玉簫發愣出神,目光總是瞧往對面,這下不高興了。
偏這時還有人在那煽風點火,“聽說女校書近些日子跟那翼國公府秦三打的火熱,可偏偏今晚秦三卻包下對面章臺閣,大宴朋友,大捧魚玄機的場子,女校書看來是傷心了。”
“賤人!”柴令武面子有些掛不住,他可是堂堂公主之子,父親也是國公,還是大將軍,更何況他還是嫡子,秦家那種暴發戶家的庶出子如何能跟他比?
他本來早就垂涎玉簫的姿色,經常呼朋喚友來捧場,可是這玉簫拿捏的很,總是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柴令武將門子弟,雖說皇親國戚,可肚子里確實沒什么墨水,所以玉簫對他也沒什么好感。
若是平日里,柴令武也許會附庸風雅,故做大方,對玉簫的失禮也會一笑而過,可今晚他只覺得處處不順,心里有股子火一直在燃燒。
看到玉簫那副冰冷的表情,再看到她那藍色披帛下露出的雪白脖頸,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
他按捺不住心頭火。
“銀鋌百兩,今晚我在你這住局,為你鋪堂掛衣,老子今晚要摘花。”柴令武噴著酒氣對玉簫道。
一群紈绔子不由的齊齊喊叫,喝的興起的他們都想看看柴令武如何霸上硬上弓。
摘花是青樓里的行話,指的就是取對方的頭次,住局則指留宿女子房中,掛衣是同枕的意思,而鋪堂又名梳弄。
那些有名氣的女妓,被睡初次前,還要搞一個隆重的鋪堂禮,就是跟外面正式成親一樣,全套禮儀步驟走下來,還要邀請朋友一起觀禮,花費也自然是極大的。
玉簫是長安有名的女校書,這是最頂級的女伎,那是賣藝不賣伸的,可現在柴令武卻要鋪堂掛衣,摘花住局,這就是不顧規矩要霸上硬上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