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瑯身披鎧甲,帶著秦用、阿黃、魏昶、劉九、林三、張成、李楷七人經過宏義門,來到宏義宮殿。
身上的三層鎧甲很沉重,而且很悶熱,秦瑯感覺渾身都是汗粘粘的,這個時候他最想的是卸下鎧甲跳到河里洗個痛快澡,可王妃有召,不敢相違。
右手按著歸鞘的橫刀柄,感覺心里稍平靜了些。
“三郎,咱們這算是成功了吧?”武候隊正張成小聲的問秦瑯,早上稀里糊涂的被拉進了造反的隊伍,當時其實還是有些不愿意趟這渾水的,只是沒有辦法。誰能想到,居然成功了。
“嗯,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善后了。”
那邊北地游俠林三也忍不住問,“那咱們能得什么賞?”
秦瑯其實心里也十分的興奮,剛才沒空想,現在終于停下來了,便忍不住也會去想這些。功名富貴肯定是少不得的。
起碼經過了這一仗后,親仁坊秦家能保證三十年富貴。
“官職勛功錢財土地,肯定都不會少的。”秦瑯笑著說道。
“九哥,你在想什么呢?”林三見劉九不吭聲,便問道。
“我在想秦王妃漂不漂亮!”
秦瑯怒瞪了他一眼。
“姓秦的,你之前答應過我們的能不能兌現?”
“當然能,你會得到自由的,且不失富貴。”
八人隨著杜如晦來到殿前,大家停下腳步,各自整理了一下。
殿里,一群婦孺,還有許多宮婦。
當秦瑯聽杜如晦介紹說那位披著魚鱗細甲裹著紅頭巾,腰間還掛著弓弩的居然是秦王妃長孫氏的時候,十分意外。
在他印象里,長孫王妃歷史上會成為一代賢后,這樣的女人應當是溫柔而又知性的,可是現在看著,卻更像是一個颯爽英姿的女將軍,如果有人跟他說這位是已故平陽昭公主,他會更相信些。
“你就是叔寶的兒子秦三郎吧,妾身帶著承乾還有秦王府一眾婦孺老小謝過三郎。”說著,秦王妃對他行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秦瑯趕緊讓開。
承乾也上來謝禮,“你一來就退卻亂軍,好威風啊。”
秦瑯看著這位秦王世子,才八歲,長的很可愛,眼睛很明亮,眉清目秀的,讓人一見生喜,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位在歷史上后來卻越長越歪,最終被廢。
“臣并無威風,不過是狐假虎威,是借大王之威,真正威的人是大王,是世子你的父親。”
·······
長安郊外,渭水大營。
秦瓊遙見長安烽火,下令召集諸將。
“長安起烽火,必是出了重大緊急之意外,吾等身為朝廷將士,必須救援。主帥齊王不在營中,燕郡王也還遠在豳州,那么此刻起,便由我暫代主持軍務。現傳我將令,全軍拔營,護衛長安!”
有數名太子黨將領表示反對。
“現在情況不明,未有陛下和中樞之令,我等既無調令又無兵符,如何敢兵進長安?”
“事急從權,若是事后追責,也是我秦瓊一人承擔。”
“既無敕旨兵符,請恕末將等無法從命!”
秦瓊冷笑幾聲。
“此處是軍營,我現在是最主統帥,爾等便要奉我的軍令行事,否則軍法從事。”
“秦瓊你好大的官威,誰承認你是主帥?你可有朝廷的旨意調令?”
秦瓊一掌拍在桌上,“來人!”
頓時一隊秦瓊衛兵沖了進來。
“將這些膽敢違抗軍令不從者,統統拿下,關起來,等候發落。”
“秦瓊,你好大的膽子!”
秦瓊拔劍,一劍斬下了這位將軍人頭。
人頭落地滾動。
剛還有鼓燥之勢的一眾太子黨將領都不吭聲了。
“將他們關起來。”
“誰還有異議?”
秦瓊目光掃過,可沒有一人敢與之對視反抗。
“好,既然再無異議,那么立刻傳令拔營出發!”
·······
太極宮,海池上。
龍舟里,皇帝李淵身上裹著層薄被,有些呆怔的坐在那里。
此時此刻,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心里難過到了極點,堂堂人皇天子,九五至尊,現在卻成了階下囚,被控制軟禁在這條龍舟之上,與外面隔絕。
造自己反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以前心里總瞧不起表弟楊廣,認為他弄丟了大隋江山,最后甚至被臣子篡位弒殺,可現在看來,自己連楊廣都還不如,畢竟楊廣只是被臣子篡位,自己卻可能被兒子弒君弒父。
一個落魄到龍袍都沒的穿的皇帝,只能裹床薄被。
自己終究還是太心軟太憂柔寡斷了,一直遲遲不能下狠心,這才有了今天之禍。若是自己早兩年能夠狠點心,能把世民廢了,也不會有今天了。
一條龍舟靠近。
長孫無忌站在船頭。
侯君集與長孫無忌目光相交,互相點頭。
兩條船緩緩靠近。
“我把幾位宰相帶來了,就在船上,陛下還好嗎?”
侯君集笑笑,“坐在舟中一直沉默不語呢。”
“人沒事就好,其它的不必理會。”長孫無忌道。
裴寂、封德彝、楊恭仁、蕭瑀、陳叔達、宇文士及一眾宰相被秦王府衛士們‘扶出’船艙,長孫無忌拱手,“陛下此刻就在龍舟之中,請幾位宰相面圣。”
裴寂一聲不吭,其它幾位宰相也都不吭聲。
今日房玄齡帶著段志玄等兵將突襲皇城,趁著皇城門開啟,直接殺入了皇城,然后控制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十六衛府各衙門,他們搶了三省印信,又打傷了宰相們的護衛,最后把他們控制起來,強帶來宮里。
擔驚受怕了大半天,誰還能有好心情。
龍舟里。
皇帝與宰相們會面。
本來今天計劃也是在臨湖殿會審秦王的,可誰料到最后卻被秦王把他們一鍋端了送到這來了。
長孫無忌和候君集都退出了龍舟,他們守在外面。
龍舟里只剩下了皇帝和幾位宰相。
許久,李淵開口。
“今日之事,你們都看到了,逆子宮變,十惡不赦,你們說怎么處置?”
幾位宰相心里都不由的苦笑,現在大家都是秦王砧板上的魚肉了還能怎么處置。
裴寂是左仆射,實際上的百官之首,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這一路來,他早已經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宮門被奪,宰輔被執,皇帝被禁,這是極明顯的宮變,而發動者正是秦王殿下。
封德彝此時則在想著,秦王突起發難,皇帝和宰執都落入秦王控制之中,現在就不知道太子和齊王那邊如何了,唯一的希望也就在那邊了。畢竟秦王雖然久經戰陣,但太子經營長安更久,在京城勢力更強。
若是太子與齊王率兵勤王救駕,最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不過現在情況不明,封德彝并不想說這些,萬一太子他們失敗了,將來坐上皇位的是秦王,那要是說了這些話就會對自己將來不利。
李淵忍不住對這些老伙計們道,“朕相信建成和元吉不會坐視這個逆子忤逆的,他們定已經在調動兵馬勤王救駕,你們說,待靖亂之后,朕要如何處置老二?是流還是殺?”
李淵此刻是真動了殺機,過去不忍心舍不得殺世民,可現在他手里如果有把刀,恨不得親自砍了老二。
宰相們卻一直沉默著,氣氛越來越尷尬。
“你們說話啊,都啞巴了?”李淵怒道。
陳叔達站了起來,向皇帝深深一躬,“陛下,太子建成平日驕奢淫逸,悖逆不法,而今又意欲謀刺秦王這等國之柱石,動搖江山社稷大業,臣請陛下降敕,奪建成儲位,廢為庶人,另敕秦王以開國之勛績立為太子!”
這話一出,氣氛更加沉悶。
連宇文士及這位秦王黨都十分意外,本來按剛才他與房玄齡的計劃,他這個秦王黨也上龍舟,就是要在關鍵時候向皇帝提議,要求皇帝禪讓退位,傳位給秦王李世民的。
現在不料陳叔達卻提出廢建成立世民為太子。
這么一來,倒是讓宇文士及不好再直接提議禪位了,于是他順水推舟也提出立世民為太子。
那邊蕭瑀本來也是跟李世民關系近的宰相,當下也道,“陛下,臣一直早持此議,只是陛下向來不允,如今看來,若是陛下早從臣之提議,也不會有今日之禍事了。”
這番馬后炮把李淵氣的更是面色鐵青。
李淵本就氣的不行,這番話更讓他難堪,“蕭瑀,你的意思是朕因為沒接納你的提議,才有今日之禍?朕看來,何嘗又不是你在里面離間朕父子親情,暗里煽火點風的?朕,賜你自盡!”
李淵氣極,連賜宰相自盡的話都說出來了。
封德彝左瞧右看,也明白陳叔達、宇文士及、蕭瑀本就親秦王,現在都喊著要改立世民為太子,看來翻不了盤了,于是便也開口,“陛下息怒,臣以為如今社稷不寧,江山不穩,不立秦王為太子不足以撫平朝政安穩人心。陛下應當機立斷,立秦王為儲,將軍政庶務,皆委于秦王,以此安定天下。”
“朕百戰開國,英雄一世,豈能讓別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做事?”
漸漸的,李淵一人獨自面對六位宰相的勸諫換儲,他聲音越來越高,卻始終聽不進勸。
船猛的一晃,君臣住嘴。
只見又一條龍舟靠了上來,從船上跳下一員身披鐵甲手持馬槊的戰將來。
此人滿臉的絡腮胡子,面色黝黑,卻正是秦王府猛將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你安敢犯駕?”
“陛下萬歲,請恕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禮,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謀刺行逆,現已于玄武門伏誅,秦王特命臣前來護衛陛下與諸位宰輔安全。”
尉遲敬德站在那里大聲嚷道,可是身上還有未干的血漬,讓李淵面如死灰。
“你說建成和元吉?”
“皆已伏誅,如今東宮和齊府亂兵在京中流竄,請陛下降敕!”
“降敕,降敕什么?”李淵咆哮,“建成啊,父親婦人之仁,終究是害了你啊!”
李淵大哭,根本不再理會尉遲敬德。
陳叔達見狀,只得道,“尉遲恭,你立即去向秦王傳敕旨,太子建成、元吉驕奢淫逸素行不法,今又謀逆作亂,著即廢為庶人交秦王治罪。”
“著以天策上將、太尉、司徒、尚書令、中書令、秦王李世民為太子,立即入主東宮監國攝政,自即刻起,凡軍國事,三省委諸太子,欽此。”
陳叔達說完,扭頭對尚書左仆射裴寂道,“裴相以為如何?”
裴寂現在也是百念俱灰,知道大局已定了,誰也阻擋不了秦王奪權,于是只能艱難的點了下頭。
陳叔達又分別詢問其余幾位宰相,封德彝、楊恭仁也沒異議,至于蕭瑀、宇文士及當然更加贊成。
事已如此,也只能這樣了。
若是任由皇帝繼續糾纏下去,說不定今天皇帝就可能要暴斃而亡,而他們這些過去站在太子那邊的宰相也可能下不了這條龍舟了。
臨湖殿,一直在踱步繞圈的李世民終于等到了面圣歸來的尉遲恭。
本來他應當親自上龍舟面圣,可他最終還是無法面對父親。
“怎么樣?”
“陛下已經不能理事,諸相商議后廢建成為庶人,擬由殿下為太子,立即入主東宮監國攝政,凡軍國事、三省委諸太子。”
聽到這個結果,李世民長松口氣。
“陛下還好嗎?”
“陛下在哭。”尉遲敬德答道。
李世民神色復雜,可還是很快摒棄了那些念頭。
“立即請宰相宇文士及出來往皇城諸衙宣布敕令,讓封德彝去東宮安撫建成舊部,讓楊恭仁去齊府安撫元吉舊部。”
頓了頓,李世民又道,“任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與杜如晦為太子左庶子,房玄齡與高士廉為太子右庶子。”
“令尉遲恭為太子左衛率,程咬金為太子右衛率。”
想了想,“令秦瓊為左衛大將軍,即刻率渭水大營兵馬駐防長安城外。”
“以侯君集為左武候將軍,協助左武候大將軍劉弘基負責長安皇城、外城巡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