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秦嶺中段,終南山中。
雄峙長安之南,為京都之屏障的深山之中一處道觀里,崔敦禮和鄭玄禮被五花大綁押進玉皇殿中。
玉皇大帝頭戴帝冠、身著龍袍鎮坐正龕之中;左右偏殿分祀玄天上帝及天師爺,兩壁并設日月神龕,上塑日神、月娘及風、雷、云、雨四神像。
崔敦禮被推搡著進來,腳步趔趄。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卻被殿上一聲大吼驚了一跳。
“呔!”
“好大的膽子,還敢進山來。”
崔敦禮目光順聲望去,卻看到薛萬徹一身鎧甲在身,怒目而視。
“某鎮撫司左司馬崔敦禮奉秦司丞之令,特前來拜見薛將軍等諸位。”
“鎮撫司?沒聽過。”
“薛將軍在終南山中不知日月,卻不知道外面已經翻天覆地了,不知也是正常。好教薛將軍得知,如今太子殿下攝政臨朝,節制天下兵馬,長安早已安定,殿下已經頒下大赦令,薛將軍難道還不知道嗎?”
一邊的謝叔方冷哼著道,“赦令?只怕不過是誘我等下山的幌子而已,若是聽信了,只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謝將軍,我這有殿下親署用印的赦令,只要諸位將軍下山,那么既往不咎,不但如此,殿下還表彰諸位的忠貞之心,爾等將校皆加階一級,兵士則賞賜錢糧,各有封賞。”崔敦禮道。
可是謝叔方馮立馮詡還有薛萬徹等卻都不肯信。
馮立更是高聲道,“當年劉文靜還得過免死金券兩張,可恕二死呢,可最終卻連一死也沒有抵消。”
幾位將領中,謝叔方和薛萬徹都是在齊王府任護軍之職,而馮立兄弟卻是東宮翊衛車騎將軍。
但在對面李世民的招安時,卻都是一致態度,認為李世民在騙人。
“我等已經得知,李世民在宮變之后,將太子與齊王諸子皆殺盡一個不留,這等心狠手辣,我等如何能信他會留我們?”
“別跟他們廢話,把這二人腦袋砍下來。”謝叔方喊道。
鄭玄禮有些心慌的道,“諸位請勿自誤,殿下確實有意赦免諸位。”
“不如把人先關起來,向官府換點糧草實用些。”薛萬徹道。
·······
清晨的長安,靜謐而又美麗。
秦瑯在溫香軟玉中醒來。
佳人在懷的感覺很好,讓他都有種春宵苦短的感覺了。
“三郎,你會如何處置十三娘?”玉簫問,她明顯一夜沒有睡好,眼睛有些腫。
“她還老實吧?”
“很傷心。”
“告訴她,現在外面都在找郡主,若是她想保護郡主,最好是安心留在這里。”
玉簫把頭趴到秦瑯胸膛上,“三郎為何要冒險幫她?”
這是她很不解的地方,難道說三郎與這鄭十三娘有舊情?不可能啊。
“覺得她們可憐,又或者是其它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秦瑯看著四歲的聞喜郡主總讓他想起自己那可愛的女兒。
“三郎莫不是看上十三娘了,當初若是知道十三娘這般美麗,或許就不會拒親了吧?”
“呵呵。”秦瑯搖了搖頭。
起床洗漱過后,一碗槐葉冷陶,倒也是爽口開胃。
馬周也還暫時住在秦瑯府上,他邊拌著冷陶一邊對秦瑯道,“值嗎?”
“不知道。”
“我覺得有些不值,不過你這樣做倒是讓人覺得很有人情味,或者說終究還是年少心性,又或者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吧!”馬周道。
“跟美人不美人倒沒多大關系。”
“可你這樣做風險很大,若是傳出去,只怕后果嚴重。”
秦瑯嘆了口氣,也覺得自惹麻煩。
“那你覺得我應當現在把人交出去嗎?”
馬周幾口把一碗冷陶吃完,抹了把嘴,蹲在那道,“如果事泄被彈劾,肯定后果比你主動說出要嚴重的多。我個人建議,你應當找個機會主動把這個事情說出來。不過你已經有隱瞞在先,只怕也要承擔些后果的。”
“直接把人交出去,這我秦瑯豈不成了反復小人?”秦瑯搖頭。“或許我該找長樂幫忙說情,或者直接找太子妃?”
吃完早飯,秦瑯與馬周等一起騎馬去平康坊衙門。
“什么時候搬家呢?”
“隨時可以搬,不過玉簫說要挑個黃道吉日。你呢?”
馬周笑笑,“我光棍一條,無牽無掛的,住哪都一樣,我打算就到衙門后院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住,你能同意吧?”
“我看你還是不要住在衙門后院了,要不你跟我搬到平康坊來住,反正二百畝大宅住多少人也不成問題啊。或者,你就干脆別搬了,我把永安坊這宅子送你了。”
馬周連忙擺手。
“三郎你這人情我可承受不起,之前我犯夜禁你為我解圍不說,還收留我。我也沒做什么貢獻,你又征辟我到鎮撫司為官,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哪還能再收你的宅子。”
永安坊的宅子雖小,可也值二百貫了。
馬周雖說之前是個落魄書生,但也是有些傲骨之人,哪能理直氣壯的接受秦瑯這種施舍似的饋贈呢。
“區區一個小宅而已。”
“要不三郎你把那宅子暫租住給我如何?”
秦瑯看中的是馬周的才能,以及歷史上他最終拜相的潛力,所以也就格外大方的提前投資,但馬周還是有些不肯接受這樣的饋贈。
兩人于是約好只租不送。
一路聊著來到衙門,剛一進來,長史許敬宗就一臉愁相的過來。
“崔鄭兩位司馬被扣押了,他們送了封信過來,還索要贖金呢,說要糧食千石。”
秦瑯笑笑,不以為意。
“薛謝等人好歹也都是朝中名將了,怎么的還混成了綁票勒索的山賊草寇了?”
“對方說三日內若是不見糧草送到,就要把兩位司馬的人頭送來。”許敬宗道。
秦瑯嘲諷,“兩位司馬個個皆是五姓嫡子,名門名士,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眼高于底,怎么做點事情卻如此無能?”
許敬宗覺得這話有些逆耳,他許家雖不比五姓七宗,可也是一等一的士族名門,秦瑯這番話倒是一桿子打倒了一船人。
“算了,還是我親自出馬吧。”秦瑯道。
“司丞不要大意,謝薛等人現在只怕是鉆了牛角尖。”
“謝薛等人現在是惶恐驚懼,所以喜歡胡思亂想,這個時候光是一味的安撫是沒用的,你給的條件越好,他越是懷疑,只能下點猛藥才行。”秦瑯很自信的道。他的自信來源于他知道歷史上,謝薛等人最終還是接受了朝廷的招安的,薛萬徹甚至后來還成為了一代名將。
劉九道,“那我去點齊人馬,要不要再跟左右武候衛打個招呼,向他們借點人馬隨行?”
“用不著這么興師動眾的,咱們真要大動干戈的,只怕剛進山,薛謝等人就要逃竄山林之間,找都找不到了。就帶個一二十個老兄弟走一趟就是了。”
“三郎,薛謝等此時手下還有近兩千亂兵,若是這些人一時發瘋,咱們這一二十人只怕都不夠他們塞牙縫的。還是多帶點兄弟放心!”魏昶也在一邊勸說。
秦瑯笑笑,“你們難道忘記了當日我馳援宏義宮時,不就是兩顆人頭幾句話就把數千亂軍給喝退的了?這種時候,不需要兵多,兵越多越不成事。”
最終,秦瑯堅持已見,只讓劉九挑了十六騎邊塞游俠出身的行動隊員隨行,另外銀面韋陀秦勇和阿黃不放心,也非要同行。
本來秦用也要一起,秦瑯拒絕了。
“用不著。”
秦瑯甚至都沒有披甲,只是做游獵裝束,一身獵裝,帶著劉九等十九人出長安而去。
向南奔行數十里,來到連綿秦嶺終南山里。
·······
“報,將軍,山下哨探急報,說發現二十騎到來,來人自稱是鎮撫司丞、翼國公秦瑯,要見諸位將軍。”
謝叔方聞聽此言,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又是這個小子!”
馮立兄弟也嚷道,“他娘的,就帶二十人來,但子還真大。之前若非這小子幾次三番的壞吾等好事,當日我等也不會敗。來人,點齊人馬,隨我下山把這小子抓來,我要將他千刀萬剮,把他的心肝挖出來祭奠先太子和先齊王的英靈。”
幾人當即點了數百精騎,全副武裝,奔下山來。
山下,秦瑯帶著人很鎮定的在那里等著,任那些兵將呼嘯奔馳把自己圍在當中。
“不知薛謝等諸位將軍何在,能否上來相見一敘?”秦瑯大聲喝令。
一支羽箭突然飛來。
秦瑯冷哼一聲,提起家傳的馬槊一槊擊飛。
“薛謝幾位將軍難道真的入山落草為寇,不但學會了綁票勒索,連放冷箭也學會了嗎?”
“秦家小兒,休得猖狂!”
謝叔方策馬奔來,手中長槊一揮,指向秦瑯。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今日就休怪謝某無情。”
“謝叔方,你也別老以謝玄后人自稱,若是東晉名將謝玄知道有你這么一個躲進深山落草為寇的不肖子孫,都會氣的從墳墓里爬出來再死一次!”
秦瑯嘴上毫不客氣。
“哎呀呀,秦家小兒,你可敢與我決斗。”
“姓謝的,你想要走馬斗將,我隨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