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西北門戶居庸關,又稱軍都關,薊門。
傍晚時分,太陽已經下山,關門樓上,晚風徐徐,吹走了白日的暑熱,帶來絲絲清涼。
阿黃扛來炭箱,劉九提來烤盆,林三扛著整扇的剛宰殺肥羊的羊排,秦勇更猛,直接扛了一腿幾十斤牛肉上來。
魏征左手拎一個酒葫蘆,右手握著一把柳枝。
“三郎,東西都準備好了,開烤吧!”
這幾個家伙自昨天晚上在這城門樓上吃了頓燒烤后,念念不忘,今天太陽一落山,便分頭準備好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只想著吃呢。”秦瑯笑道。
“三郎你不是已經想到了好計策了嘛,所以我們就用不著再費那腦子了。”劉九倒也直接。
關門樓上還真是個燒烤的好地方,又高又透風涼爽,還沒蚊子。
林三拔刀,整扇的新鮮羊排迅速一根根排骨帶內切開,再砍成塊,秦勇則開始切羊肉,魏征一口小酒,然后拿起柳枝開始串肉·······
一群人分工明確。
秦瑯則負責配制燒烤料,孜然、胡椒,再來上點茶葉、細鹽,配上茱萸粉等多種調味料。
有些肉還要提前用料酒等腌制一下。
當然光吃烤肉也不行,還得來點素串。
燕州刺史李謹行與順州刺史、慎州刺史等幾個內附胡人酋長聞著香味上來,看著這邊熱火朝天的樣子,都不由的直咽喉嚨,自從昨天吃過了秦瑯的關門樓子烤串后,他們都覺得自己以前吃了幾十年的烤肉那叫什么玩意啊。
尤其是慎州那位契丹刺史李思順更是吃的流淚了。
李玄道夾著一疊公文上來,看到這場面,不由的面色鐵青。
“都督,你們還有心情在這里飲酒烤肉做樂?”
“李長史啊,事情要辦,但飯也得吃嘛,再說了,關于錢糧器械之事,我不是也在想辦法嘛。”
李玄道恨不得一腳踹翻秦瑯的烤爐,他站到秦瑯面前,盯著這位年輕都督熟練的在炭火上翻轉著烤串的樣子。
“都督,屬下最近左思右想,想盡了辦法,可錢糧缺口還是太大了,目前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暫時強行接管河北諸州的義倉,把義倉糧先扣下來,幽州六州的義倉糧,直接征發民夫運送到七軍四守捉等鎮堡,其余諸州的義倉糧,則就地發賣,換成輕貨,然后采購鐵料等材料,運回幽州打造軍械,以充軍用·······”
結果秦瑯聽了后卻只是擺了擺手。
“李長史啊,這義倉糧可是百姓每年收獲之后,各家一點點湊起來的糧食,是備災荒之年時自救用的。當初設立義倉之時,朝廷就是與百姓約定,這義倉糧由各縣百姓自己繳糧,糧食入庫,由縣中百姓自己管理,并且災年之時,倉中之糧只救濟本縣之災民,或是平時救濟縣中孤寡所用。你現在要強行接管義倉,把義倉糧運來邊關以資軍用,甚至要拿去賣掉換成金銀錢帛買鐵料等,你就沒想過百姓們肯嗎?”
“都督,眼下這個時候,百姓不肯也沒辦法了,必須·······”
“你不要拿些大話壓百姓,這義倉糧是動不得的,是百姓最后的救命糧,大家平時你一斗我兩升的存進去的糧,現在強行征用,那朝廷官府的行徑跟強盜有什么區別?我秦瑯開了這個頭,那以后還不得脊梁骨都要被戳斷?”
李玄道不服氣的道,“都督不用征服義倉糧,難道指望著開戰爭捐,向大戶商人們要錢?”
“我秦瑯既不會向平民百姓強搶義倉糧,也不會向那些地主富戶們開戰爭捐的,你放心吧。”
李玄道不信,他已經聽說了,秦瑯派人向河北諸州的士族豪強們傳話,讓他們各家來幽州共商大事。
這所謂共商大事,不是強行開戰爭捐攤派,又還能是什么?
他秦瑯小小年紀,還真能變出錢糧來不成?
幾萬人馬駐扎邊境上,現在又還新增了一萬多的團結兵,幽州這邊已經整整有五萬戰輔兵馬,人吃馬嚼可是海量。
秦瑯把剛烤好的一串羊肉串遞給李玄道,“李長史嘗嘗我這烤肉,撒了秘制調料,味道可是不錯的。”
李玄道不想吃秦瑯的烤串,可那味道實在太誘人,直往鼻子里鉆,于是最后不由自主的還是接了過來。
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發現十分的鮮嫩,外表金黃微焦,可里面卻水嫩多汁,沒有腥膻味,明明是羊肉,可吃起來感覺卻好像不是羊肉。
再咬一口,細細品味,他嘗到了胡椒、茴香等味道,胡椒可是極貴重的西域傳來香料,價比黃金,這秦瑯倒會享受。
“怎么樣,味道不錯吧?”
李玄道點了點頭。
“好吃就多吃幾串,李長史你不用操心,我已經想出了一個不錯的籌集錢糧辦法,而且保證不是強行攤派,不會讓百姓士族怨恨惱怒,定要讓他們心甘情愿。”
“如何做到?”李玄道根本不信。
“這事其實也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情,不捅不透,一捅全透。”
幾天后,來自河北各地的許多大族、巨商的代表們繪繪趕到了幽州,聽聞秦瑯到軍都關視察,便又趕來軍都關拜見。
其中還有不少河東的家族也接到了邀請,但因他們不是在秦瑯治下,所以便只有部份人賣面子派了人過來。
這些各地趕來的各家代表,都覺得秦瑯是要向他們攤派開捐,于是過來后,都主動的帶來了一筆輕貨。
結果意外的是,那位負責登記姓名的黃子爵居然全都拒收退還,只是登記他們姓名和代表的家族或商號。
給錢不要,這下不少人有些心慌了。
“難道那位翼國公的胃口那么大?”
“嫌少?”
“不至于敢亂來吧,咱們也不是軟柿子那么好捏的,誰家在朝中沒有點關系啊?”
眾人紛紛議論。
而此時的秦瑯,卻還在軍都關外的北燕州視察,在塞外轉了一圈回到北燕州駐地懷戎縣城,這里同時也是幽州七軍之一的清夷軍的駐扎之地。
“北燕州這塊地方不錯啊,扼守緊要,既在長城軍都關之外,可又還在外長城之內,處于內外兩長城之間,一面燕山一面太行,兵家必爭之地。”
河東有兩道長城,偏頭寨、樓煩關、雁門關一線是內長城,而在北面隔著朔州、云州以北,還有一道外長城,西接黃河偏頭寨,連接內長城,往東北蜿蜒,進入河北燕州北面,經過后世張家口繼續向東北,直至潞河源頭的大馬群山分水嶺。
后世的張家口便是因明清時聯通塞外、河北、山西,邊市貿易而興,之前的走私貿易便主要是往這里經過。
秦瑯在仔細的考察過北燕州后,也不由贊嘆這里不僅是兵家必爭的要道,同時也是邊境貿易的黃金商埠。
這里不僅是河北通往塞外的重要通道,甚至也是河東地區通往塞外的一個重要通道,還是河北與河東之間重要的通道,從北燕州沿桑干河河谷道往西南行,便進入蔚、代盆地,可直抵太原。而沿外長城一線西行,可進入大同盆地,抵云州、朔州,甚至向西還可以進入河套平原。
雖說這條路通太原,沒有從太原直接東行越過井陘進入定州方便好走,但出塞貿易這條路才是真正的黃金通道。
秦瑯看中了走私的暴利,但他不打算跟王君廓一樣走私。
他現在有三萬七千多人馬部署充實在長城邊境一線,還有一萬多機動兵馬在內線,所以只要秦瑯愿意,他完全可以把走私通道完全給堵住。
但秦瑯現在需要的是錢糧打仗,不是來輯私的。
因此他思來想去后,決定放開邊境,重新開辦邊市,邊市的地點,就設在四通八達的北燕州長城腳下。
他邀請河北河東的那些豪強大族等來開會,就是知道過去走私的就是這些人控制的商隊。
秦瑯不搞走私,他要搞邊市。
但是他的邊市跟以前的邊市不一樣,首先,秦瑯的邊市要收稅,入市稅,交易稅,甚至還打算控制鹽茶鐵等的專賣稅。
反正最終目的就是撈錢,撈很多錢。
小錢看不上,也管不了用,必須得是大錢。
從老百姓手里搶義倉糧,這搶不到多少糧,還會被唾罵,直接向富戶開捐,也會被罵,所以開邊市征稅。
既然跟胡人貿易這么賺錢,那秦瑯就給你們提供場地,讓你們在我的場子里交易,然后我抽稅,也不用你們偷偷摸摸的走私了。
這樣一來,你們繼續賺錢,還更方便,而秦瑯則也從中分成賺點。這種合作賺錢,秦瑯認為比直接從人家口袋里搶錢,更容易讓人接受,而且也能賺更多。
“可是他們愿意分我們錢嗎?”
“不分?不分那就別再想從我這走私,那他們就一文錢也別想再賺,孰輕孰重,他們應當比我更明白。”
“再說,我們也不是搶錢,我們給他們提供邊市場地,甚至還要提供安全保護,在我的場子里,絕不用擔心被人強買強賣,甚至是被搶劫越貨的可能,這些服務當然也應當是有價值的。”